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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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雪映堂!
    第二章形影隨
    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一覺睡到天亮,裴夙雪緩緩地睜開雙眸,自窗口射入的天光照在她睡意朦朧的小臉兒上,半開半合的眸子下映出兩片羽毛狀陰影,慵懶的模樣若是被人瞧了去,怕不知道有多少男子要茶飯不思、為伊消得人憔悴了!
    望著屋中陌生的擺設,裴夙雪有些怔然,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戀戀不舍地離開溫暖舒服的錦被,她悵然地歎了口氣要是天天能住在這樣的房子裏,那該有多好!
    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很快就被她搖搖頭打消了,家裏還有人等著她拿錢回去救命,她可不能貪圖享受,在此多做停留!
    下床、穿衣、梳洗。
    一番收拾打扮之後,她又恢複了男兒裝扮。身上穿的是昨日李素蘭給她準備的新衣服,雖然不是什麽綾羅綢緞,卻也剪裁得體,比起她昨日那件縫了又補的破衣裳真是好太多了!
    衣裳雖好,可李素蘭沒有給她準備帽子,一頭與常人顏色相異的頭發難以遮掩,想了又想,她還是撿起昨日的破氈帽戴起來,拉開房門。
    出了秋水居,裴夙雪打著到處參觀的幌子將傅府轉了個遍。果然不出她所料,傅府守衛森嚴,想要脫身並非易事,不過她不怕,早在出門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算是鬼門關她也能闖!
    來到一處相對比較隱蔽的牆下,確定四下裏無人後,她抽出纏在腰間的百煉爪用力一甩,人手形狀的鐵鉤便牢牢地攀住了牆頭。
    牆並不算太高,憑借著敏捷的身手,她很快便爬到了牆頭,正暗自為順利脫身慶幸不已,卻不料身後陡然響起了一道閑適的聲音
    “看來,我昨天說的話,你並沒有聽得很懂。”
    沒想到竟然在最後一刻被人發覺,裴夙雪心驚的同時,握住繩索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鬆了一鬆。這一鬆不打緊,她整個人宛如枝頭的落葉般從牆頭滑落,重重地摔在了長滿矮草的地上。
    顧不上被摔得生疼的小屁股,她慌忙抬起頭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隻見原本隱蔽的樹叢間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石桌,旁邊還坐著一個人,此刻正悠閑地邊喝茶邊看書。
    這是怎麽回事?她明明記得剛才來的時候,這裏除了幾棵樹之外什麽都沒有,怎麽會……
    裴夙雪不相信地揉揉眼睛,可眼前的一切分明不是幻覺,傅昊堂就活生生地坐在她麵前,身上隻披了一件白色真絲睡袍,沒有束起的烏發任意地披散在身後,不時被晨風撩起,英俊的側臉時隱時現;陽光從縱橫交織的樹縫裏灑落,光暈柔和了他全身的輪廓,活像一幅美輪美奐的畫像……
    “你……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我一直都在這裏,是你太忙沒有注意到罷了。”傅昊堂回答著,目光不曾離開手中的書卷。
    他話裏有話,裴夙雪俏臉微微紅了一紅。這個男人太壞了,明明一早就知道她要逃走,卻非要等她爬到最高處才出聲,害她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小屁股都快開花了!
    想到這裏,她不是滋味地吸了吸鼻子,不服氣地反駁道“胡說,我剛才明明有很仔細地檢查過四周,根本就沒有看到你!”
    傅昊堂聞言輕輕揚起嘴角,他院子裏的花草樹木全是按照伏羲八卦陣法栽種,可以隨心隨意變換方位,剛才他隻是不想被人打擾清淨,卻不想竟看到了這樣有趣的一幕!
    察覺到他的笑意,裴夙雪臉上的紅霞更盛了,“你笑什麽?”
    這一次傅昊堂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不緊不慢地將手中的書翻了一頁後,方才開口道“大丈夫一諾千金,既然你昨日已經把自己當給了我,也清楚地了解這麽做的後果,那麽今日之舉,不應該是君子所為吧?”
    “我又不是……”裴夙雪本來想說她又不是什麽大丈夫,她隻是一個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的弱女子,不用一言九鼎,可是話溜到嘴邊卻被她警覺地住了口,“我……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再回來,我隻是想把銀子趕緊送回家救命而已。”
    “是嗎?”傅昊堂挑了挑眉,無可無不可地反問道,“既是如此,為何不堂堂正正地走大門?”
    “我……”裴夙雪被問得啞口無言,低頭發覺自己還坐在地上,急忙爬起來,拍去身上沾染的塵土,“我隻是……隻是一時心急,忘……忘了。”
    “哦,忘了。”傅昊堂低下頭淺呷了一口清茶,“那我現在提醒你,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你離開我半步,聽到了嗎?”
    裴夙雪一聽這話急了,“憑什麽?”
    “就憑你懷裏揣著的,是我的銀子。”傅昊堂終於將目光從手中的書本上移開,“除非你現在就把銀子還給我,那我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你也可以隨時離開這裏。”
    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截了當地叫她還錢,裴夙雪下意識地護住胸前的錢袋,這錢她可是要拿來救命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還給他;可若是讓鈺姨知道她每天都跟一個男人混在一起,非罵她個狗血噴頭不可!
    想到這裏,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麵前神色悠閑的人。這個男人還真不是一般的愛計較,已經那麽有錢了還跟她錙銖必較,真應該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大元寶,重重地砸在他頭上,好叫他死得其所!
    就在她暗自詛咒他的時候,傅昊堂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怎麽樣,考慮好了嗎?是乖乖地聽話,還是把銀子還給我?”
    “你……”裴夙雪氣得小臉兒通紅,卻又無法發作,隻能暫時先忍氣吞聲,“我聽你的就是了!”
    傅昊堂放下手中的書,今天第一次正眼看向她。隻見她白皙的小臉兒上不知道是生氣還是著急,飛起的片片紅雲將她的肌膚襯托得更加白皙剔透;靈動的眸子原本不滿地瞪著他,但在對上他的視線後很快移到了別處。
    真沒想到,昨天他領回來的那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梳洗換裝之後,竟是一個長得如此標致的人兒!
    看了那一眼之後,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裳,“我現在要回房換衣裳,然後出門,你知道該怎麽做了?”
    裴夙雪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我要形影不離地跟著你,你也得讓我先把銀子送回去吧?再晚會出人命的!”
    她滿滿的心思都在家中病重的人身上,等察覺的時候,傅昊堂已經走出了很遠,隻留下一句話在風中回蕩。
    “這個你不必擔心,我會找人替你送回去。”
    裴夙雪從來不知道,原來做個有錢人也這麽累!
    自從早上跟著傅昊堂出門,她就沒見他閑下來過。先是到各個鋪子裏巡視,一圈下來花去了大半晌,顧不上用午膳便又奔赴茶樓與人談生意,輾轉了長安城幾家大的酒樓之後,直到暮日西沉才總算踏上了回傅府的路。
    裴夙雪怨念地瞪著前麵健步如飛的男人,走了一天站了一天,她的兩條腿都細了一圈,肚子也快餓扁了,可他還像個沒事人一樣,他究竟是用什麽做的,都不知道累、不知道餓的嗎?
    “咕嚕嚕”,一整天沒有祭祀的五髒廟又在抗議了,她摸了摸快貼到後背上的肚子,本想自我催眠一下,偏偏這時從路邊的麵攤上傳來一陣好聞的香味,令她實在忍無可忍,於是她決定不再忍氣吞聲了。
    “喂!”
    她小跑幾步來到傅昊堂身邊,歪著腦袋看向他,“傅大少爺,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不餓嗎?”
    若不是她主動開口,傅昊堂幾乎要忘了身邊還有個人。他一忙起來,顧不上吃飯是常有的事,他早已經習以為常,隻怕是餓壞了這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小人兒!
    “那就吃點東西再回去吧。”
    兩個人在麵攤上坐下來,叫了兩碗陽春麵、一碟鹵蛋,還有一盤熱氣騰騰的白麵饅頭。一見到有吃的,裴夙雪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不客氣地一手抓起一個饅頭便往嘴巴裏塞。
    看著她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樣,傅昊堂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從筷筒裏撚起一雙竹筷,慢條斯理地吃起麵來。
    多少年沒有像現在這樣心情放鬆地在外麵用餐了,從淩殤閣出來後便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他都已經快忘了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舒適自在,今日重溫,往昔的林林總總便又一次浮現在腦海中。
    裴夙雪吃飯的同時,也沒忘了觀察麵前的男人,隻見一碗再普通不過的麵,他倒似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喂,像你這種天生富貴命的人,也喜歡吃平常百姓吃的東西嗎?”
    天生富貴命?
    傅昊堂聞言啞然失笑,很多人都如她一般,認為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殊不知除去今天所擁有的這一切,他也隻不過是千百萬個為生計奔波的普通人之一罷了。
    當年爹娘染急症病逝,他們兄妹三人背井離鄉來到這舉目無親的長安城,受盡了白眼和冷遇,後來有幸遇上閣主,這才有了一方棲身之地,以及今日這般輝煌的成就……
    見他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麽,裴夙雪舉起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你怎麽了?是我說錯什麽了嗎?”
    “沒什麽。”傅昊堂說著放下手中的筷子,從袖中掏出一些散碎銀子遞給麵攤老板,“吃飽了嗎?”
    “嗯,飽了。”裴夙雪用袖子抹了抹嘴巴,站起身,“哎喲!”
    傅昊堂不解地看著她抱住肚子緩緩蹲下去,俏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痛苦,“怎麽了?”
    “肚……肚子疼……可……可能吃……吃太飽……”裴夙雪斷斷續續地說著,“不行了,我要去茅房,你在這裏等我一下。”說完便飛快地跑開了。
    剛轉過一個街角,裴夙雪便停了下來,小臉兒上痛苦的表情也隨之消失不見,換上的是一臉得意她就不相信姑娘她有心要逃,他能看得住一次,還能看住第二次!
    摸了摸被藏在底衣下麵的銀子,確定安好後,她又繼續朝前飛奔而去,穿過幾條昏暗狹長的巷子,停在一扇油漆斑駁的大門前麵。
    剛一進門,立馬就有一群年齡參差不齊的孩子擁了上來,圍住她嘰嘰喳喳、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雪姐姐,你去了哪裏去這麽久?”
    “是啊,我們等了你好久,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啊?”
    “雪姐姐,憧兒的肚子好餓喔……”
    “我也是。”
    “我們也好餓……”
    “停!”裴夙雪舉起手製止住亂七八糟的聲音,從身上掏出銀子遞給其中一個年紀稍大點的男孩兒,“生子,你拿著這些銀子,先去給鈺姨抓幾副治傷寒的藥,然後再給大家買點吃的東西。”
    “好,我這就去。”
    一聽說有好吃的東西,孩子們興高采烈地一哄而散。好不容易抽身的裴夙雪低頭拍拍衣裳,往麵前一排破舊不堪的房子走去。
    推開其中一扇虛掩的房門,屋子裏的擺設極其簡單,隻有一張隨時都可能散架的木板床和一張三條腿的桌子,借著自狹小窗口射入的天光,隱約可以看到床上此刻正蜷縮著一個人。
    “鈺姨。”
    聽到她的聲音,那人動了動身子,淩亂的發絲下露出一張蒼白的病容,“雪兒……你回來啦……”
    “鈺姨,你怎麽樣了?”裴夙雪在她身邊坐下來,“我已經叫生子拿著銀子去抓藥了,你再撐一會兒,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簡鈺勉強撐起虛弱的身子,握住她的手,“雪兒,你這一天一夜都去哪裏了?”
    “我……我……”裴夙雪轉了轉眼珠子,“我去找銀子呀,要不怎麽給你抓藥和喂飽那群小鬼頭呢?”
    “你一個女孩子家,能去哪裏找銀子?”簡鈺幽幽地歎了口氣。
    “這你就別管了,我自有我的法子。”裴夙雪在她身後坐下,好讓她能靠在自己身上,“你還是顧好你的身子吧,其他的事就先別操心了。”
    “唉,都是我沒用,好端端地生什麽病呢?讓你一個女孩子拋頭露麵。”簡鈺又歎了口氣,自責,“要是讓老爺和夫人知道,你跟著我過的是這種日子,我真不知道用什麽麵目去見他們?”
    裴夙雪從背後抱住她,“哎呀,鈺姨你想太多了!我爹娘都已經過世那麽多年,是你像娘一樣把我拉扯這麽大,他們憑什麽怪你?”
    “話是這麽說,可你畢竟是裴家唯一的血脈,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簡鈺的話到這裏突然頓住,“雪兒,你老實告訴我,從哪裏找來的銀子?”
    “放心吧,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裴夙雪安撫地握住她的手,“我運氣好碰上一個大善人,他給了我二十兩銀子,足夠我們過到明年了!”
    二十兩?簡鈺驚訝地看著她,不敢置信,“你究竟遇上了什麽人,會出手如此大方?你該不會是答應了人家什麽條件吧?”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裴夙雪輕歎一聲,“也沒什麽大不了,他隻是說讓我給他做事還錢,我擔心你的病就隨口應下了,不過我沒打算回去,我要陪著你。”
    “這怎麽可以?”簡鈺掙紮著坐直身子,一臉嚴肅地看著她,“雪兒,我是怎麽教你的?凡事要量力而為,不可輕易許諾,一旦答應了人家就要盡力去做,這些你都忘了嗎?”
    裴夙雪被她訓斥得低下了頭,“我沒忘,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簡鈺打斷她的話,“既然你沒打算替人家做事,那你現在就把銀子給人家送回去!”
    “不行!”裴夙雪一口回絕,看著她臉色微慍,她急忙安撫道“鈺姨你別生氣,等生子把藥抓回來,我煎給你服下之後就回去好不好?”
    “現在就回去!”簡鈺的態度很堅決,“你不用擔心我,生子他們都長大了,可以照顧我,你趕快回去,省得給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聽到她這麽說,裴夙雪隻得站起身,“那我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說完便出門去了,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簡鈺的臉色才換成滿滿的擔憂,她也不放心讓雪兒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可是既然答應了人家,雪兒就必須得遵守自己的承諾,否則她有何顏麵去地下見老爺和夫人?
    不管別人如何,他們紫赫族的族人,絕對不能做食言而肥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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