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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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t落花
夜裏,微風徐來,風裏夾雜著陌上的花香。
沫黎聞得舒心。閉上眼,任憑花香拂過鼻尖,微風掠過耳際。
不知上官荀現在在做什麽啊!其實沫黎中午才喬裝過一個乞丐向上官荀要過施舍。這會兒又想了。
若是上官荀知道她是竊香者,會怎麽辦?或許,他早已知曉。
不然那次上賊窩,他為何跟去?
或許,他真的是知道的吧!
流觴也一直靜坐在沫黎身旁,他一言不發。
沫黎習慣了他的沉默。打破他們之間沉默的人,永遠不會是流觴。
他從來不會問別人問題。別人問他問題,他也不一定會答。
於是對於沫黎來說,流觴就想是一個謎。
上官荀不會,他是那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人。至少對於她來說。
本是花前月下,隻是少了良人作伴。流觴見沫黎的眉開始攏起,便想沫黎應該是在考慮這個吧。
流觴將頭埋進草叢裏,身子也軟了下去。他這才想起,自己已經脫離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了。他又望了望身旁沉默的女子,開始舒心一笑。
他想真誠的跟她道一聲,謝!可是至始至終,這句話都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不想他們之間的關係是靠施惠者和受惠者這種關係來維持的。
他說過,因是萍水相逢,所以可以不記得。他不想踏出第一步,是因為他一旦踏出,他想要的就是全部。既然給不了全部,又何必招惹。他知道,沫黎的心遺失在了那個滿臉陽光的男子的身上。
所以,他決定,離開。
沫黎是在第二天發現流觴離去的。
這天早上,沫黎一如往日的去叫流觴下樓吃飯,但是無人應門。沫黎一急,不會是又被那中年男子抓回去了吧?於是連忙推開了房門。沫黎先是掃視四周,真的無人。
沫黎又進了屋,看見了桌子上的一封信。
隻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幾字而已。流觴的字並不好看,好像是將這幾筆拚湊在一起一樣,別扭的難看極了。但是這字、還是依稀可辨。
沫黎教流觴寫字,是在流觴和他為伴的第二天。沫黎想著,若是流觴會寫字,也好啊!或許他愛上了寫字,會燃起一點他熱愛生活的火焰。於是,沫黎興致勃勃的教流觴寫字。
其實沫黎的字也不好看。所以在沫黎寫出流觴名字來的時候,流觴娟秀的眉鬆動了一下。流觴緊緊的握住筆,筆的劃痕是在沫黎手中曲折而成的。別別扭扭的兩個字,她教流觴念,這是流觴二字。然後又寫了兩個字,說,這是沫黎。
隻是,沫黎想,除了流字,沫黎沒有教過落花、有意,水、無情。
落花有意,指的誰?流水無情,又指的誰?沫黎癱坐在椅子上,一臉沉思。她憶起了初見流觴的時候,他被她撞倒在地,他低著頭,然後掙脫開沫黎的手,自己一個人孤行。沫黎這時候想起流觴的背,那上麵寫滿了悲傷。它們在那纖影中驅之不散,像是滲進了流觴的血液,連同著血液來回滾動,剔之不去了。
沫黎開始放聲大哭,她不知道一個僅相處數日男子為什麽會讓她那般想念。沫黎的淚止都止不住,一如沫黎當初對流觴說,我會陪你,一直陪你,直到你接受這個世界為止的時候,流觴的淚也止都止不住,就那樣流、那樣流,一直流------好像流盡了,流觴就回來了。
流觴,你怎能這樣就離去了?
青女說,生命就是這樣,有人進,便有人出。這是常事,我們隻能被動接受。
這句話,是在姥姥的葬禮上,青女給她的安慰之詞。
沫黎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起了這句話,是命裏的無奈麽?
突然,好像一個人陪。
哪怕陪她哭,也好。陪她笑,最好。
真的好想一個人陪。哪怕不說話,隻在她旁邊站著,也好。
“你不恨我嗎?”當沫黎瞥見進屋的男子時,竄出了這句話。
上官荀輕輕將門合上,走近沫黎,拭去她臉上的淚花。道:“不恨。”上官荀說這話的時候,竟然柔弱無比。沫黎的眼淚在上官荀溫柔的眼眸中一滴一滴的化掉。漸漸的沫黎的臉上蕩起一層淺淺的微笑,像水中泛起的波紋般漾開。
上官荀是流觴叫來的。沫黎他們一直掌握著上官荀的行蹤,即使不知,用檀香招之,百試百靈。
流觴是今天一大早的時候去找上官荀的,當時上官荀還在睡夢中。聽見有人敲門,便不情不願的起床,開門。任何人在睡覺的時候有人打擾,都會感到不爽,上官荀也不例外。上官荀開了門,自己還倚著門,眯了眯眼,像是還在睡夢中沒有醒來一般。
流觴顧之,並不在意。三兩句話道清了來意。“我要走了。你放心。沫黎的心裏想的是你。我不該橫插一腳。她在悅來客棧。”流觴覺得自己已經交代的很清楚了,所以他抽回身,往回走。連一句後會有期都沒有留下。
上官荀兀自的瞪大了雙眼,流觴,他說什麽?!
沫黎心裏想的是他!
他此時已經完全醒神了。他猶記得當日在賊窩的時候,那個叫於正傑的男子問她,你心上人是誰。沫黎沒說。她什麽都沒有說。
原來,是他自己。他為了這個秘密竊喜不已。當初見到流觴的時候,上官荀以為沫黎的心上人便是他。原來不是。不是。他其實好嫉妒流觴,可以陪在沫黎的身邊。而自己,因了守木者的身份,反而不得與之親近。每次,自己隻能尾隨在沫黎的身後,到她去過的地方,踏過留下沫黎足跡的地方。
他好想,每次沫黎給人治病的時候,用檀木的時候,自己也像流觴一樣在她身邊。
上官荀剛靠近房屋時,便聽見裏麵傳來的哭聲。聲音不大,也不怎麽抽噎。仿佛是哭了很久,所以連抽泣都變得順暢了。上官荀收回了去叩門的手,呆立著不動了。這樣的為另一個男子哭泣,算什麽?沫黎從來沒有說過,她喜歡他。全是流觴的一麵之詞。是自己,高興的忘乎所以,是自己太天真了。那麽明豔動人的姑娘,怎會瞧上自己這樣是山野村夫呢?到底是自己傻啊!
但是,他還是決定推開門,安慰她,即使她的心中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萬萬沒有想到沫黎見他後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說實話,在之前,在他還不知道盜木賊是誰的時候,在他還不知道盜木賊偷盜檀香木做什麽之時,他是恨的。
可是,那個女子那麽善良,那麽愛捉弄她,他就恨不起來了。甚至她還一點一點的俘獲了他的心。而他,甘願放棄自己的城池,等待著她將自己的城池標榜上她的旗幟。
是不是他來晚了,和於正傑一樣?
她已經決定了要駐守另一方城池了。
在沫黎開始笑的時候,上官荀也笑了。上官荀的笑容在也不似以前那樣明媚的笑容了。自然而然的添上了一絲悲傷,雖然,他藏的很深。
青女又再一次來到楊城。
她進客棧的時候,上官荀已經離開了。而沫黎卻已經上床睡覺了。
青女輕輕的推開了房門。目光柔和的落在了沫黎的身上。
青女從來沒有告訴過沫黎為什麽她沒有答應她爹的求婚。今天,等沫黎醒後,她決定這樣告訴她。
因為,她的爹後來也娶了一個二娘。隻比她大五歲的女孩兒,卻成了她的二娘。
二娘平時看起來,柔柔弱弱。是戲子說的林妹妹那般,行動處弱柳扶風。但是,她很佩服二娘,她實在隱藏的太好了。
二娘一直在尋找一個機會,一個除去她的機會。
而她和爹爹恍若不知。那一天,她才看清二娘的真麵目,她將她賣給了人販子,然後給了她一筆錢,說是去買糖葫蘆。她還傻傻的數著錢,二兩,足足二兩銀子。青女兩眼放光,朝著賣冰糖葫蘆的地方走去。一去不回。
二娘將她賣了的事實,是她在大哭大嚷中得知的。她從不曾想過自己的二娘竟會是那樣心狠手辣之人。平日裏的她連一花落就要傷春悲秋幾天,想不到自己在她心目中竟比不上一朵花。
捏緊手中拽著的二兩銀子,她討厭二這個數字,徹頭徹尾的討厭。直到很久以後,她才學了一句話,將你賣了,你還替別人數錢。她當時義憤填膺,真想提劍將二娘一劍刺死。
有時候她在想是不是沒有了二,自己的生活將會好些。
這些事情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今天她卻要告訴沫黎。
若是青女嫁了沫黎她爹,他們的關係就像她二娘和她一般了。
沫黎得喊著她深惡痛絕的稱謂,二娘。
她將這件事壓在心底好久,她真的想找個人說說了。所以她不遠數裏,從紫禾趕到了楊城。沫黎身份的尷尬卻又讓她無從說起。
她寒暄了幾句,最後還是憋著滿腔的話退了出去。
她越發感覺自己的無用了。
隻因一個二字,便能讓她丟魂落魄好幾天。
她越發痛恨自己的無用了。
她在沫黎房外守了一夜。那樣的話,還是說不出口。
她知道,不僅如此而已。
她在沫黎的房間裏看見了那封信,上麵歪歪扭扭的擺著八個字:流花有意流水無情。
她望了望滿天的繁星,自己的眼睛裏竟然也開始冒星。
沫黎,對誰莫離,又對誰將離?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一連念了三次,淚水潤濕了眼眶,開始滴落下來,風一吹,散了滿地。
青女最後還是走了,連帶那封信,信上寫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此後沫黎爹爹派了很多人去找,終於在南方一座小寺廟找到了已經剃度的青女。青女見了他也隻說,她的道號:離塵。
若是青女將自己有口不能言的話告訴了沫黎,會不會好轉?會不會就有了出頭之日?
不會!
青女斷然否決。
因了沫黎的名字。沫黎,莫離。
她爹不想離開的隻是沫黎她娘啊!
隻是午夜悠長時,寂寞難耐時,她還會掏出那封別扭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幾個字的信,反反複複的看,終於淚流滿麵。此生就讓她落花隨流水吧,後一句,天上人間。一響貪歡過了,十年一覺楊州夢,醒了吧。
沫黎的爹,莫離的,終究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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