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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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細雨斜斜地撲在車窗上,將世界糊成一幅朦朧的毛玻璃畫。林小羽的保時捷在高速上飛馳,雨刷器以均勻的節奏切割著雨幕,車內循環著若有若無的雪鬆香水味,混著車載咖啡機飄出的熱可可氣息,在密閉空間裏織成溫暖的繭。
“貝葉斯定理記得嗎?”她忽然開口,指尖輕點方向盤上的多功能按鍵,導航地圖上的藍色路線正在雨夜中蜿蜒,“用在調研裏,就是根據新信息不斷更新概率判斷。”我望著她手腕上的細銀手鏈,鏈墜是枚微型計算器,在儀表盤的冷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忽然想起她昨夜在大戶室熬夜整理資料的模樣——筆記本上每一頁財務數據旁都貼著便利貼,用三種顏色標注風險等級,像極了高中時整理的數學錯題集。
目的地在城郊工業區,褪色的廠牌“永昌紡織”半懸在鐵門上方,爬山虎的枯葉被雨水泡得發亮,沿著斑駁的外牆攀爬,形成不規則的綠色紋路,記錄著這家企業的興衰軌跡。董事長師伯站在廠房門口,洗舊的藍襯衫領口磨出毛邊,卻握著一支鑲鑽鋼筆,金屬筆帽在雨幕中閃著微光,與周圍的陳舊形成微妙對比。
會議室的日光燈在積灰的吊頂上滋滋作響,師伯的手指敲打著財務報表,指甲邊緣還沾著淡淡的機油痕跡:“因為小羽,我們破例讓你們調研,三季度報表顯示庫存增加 30,但實際……”他忽然抬頭,目光在我和林小羽之間打轉,鏡片後的眼神像老獵手審視獵物,直到林小羽遞過隨身攜帶的保溫杯,茉莉茶香混著雨水的潮氣漫出杯蓋。“師伯,他是我同學,數學奧賽一等獎,算莊家成本比計算器還準。”她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像在證券營業部哄騙散戶時的溫柔腔調,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鋒利。師伯的眼神瞬間軟化:“2015年股災,我用類似的方法在半山腰逃了頂。”他忽然指向我,鋼筆尖劃過報表上的存貨欄目,“現在莊家慣用財務造假,得看存貨周轉天數——數字會說謊,但倉庫的鐵鏽不會。”
調研尾聲時,師伯借故帶我去洗手間,潮濕的瓷磚牆上貼著 90年代的安全生產標語。他突然將紙條塞進我掌心:“報表庫存數打了四折。”背麵用顫抖的字跡寫著真實數據,數字後麵畫著小小的箭頭,指向“存貨造假”四個字。回到車上,林小羽晃著那張紙條,雨珠從她發梢滴落,在儀表盤上砸出細小的圓斑:“貝葉斯定理用上了——新信息顯示,存貨造假概率 90,股價高估區間在 2528元。”
返程時,雨幕漸歇,月亮從雲隙裏漏出來,給高速公路鍍上層銀邊。林小羽忽然哼起歌,是那年夏天流行的《後來》,卻把歌詞改得七零八落:“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算,算莊家的成本,算自己的止損點……”她的側臉在月光下像幅素色素描,睫毛投下的陰影落在顴骨,讓我想起高中教室的窗台上,王琴偷偷養的那盆多肉植物——葉片總沾著細碎陽光,像她藏在課桌下的薄荷糖包裝紙,在習題堆裏閃著狡黠的光。
深夜的別墅帶著暖黃的燈光,王舒正坐在母親床前讀《飛鳥集》,聲線溫柔得像浸了月光:“生如夏花之絢爛……”古浪對著電腦屏幕皺眉,藍光在他鏡片上跳動,他正在研究新的碟片分類法,嘴裏嘟囔著“懸疑片該按阿加莎和希區柯克細分”。我躲進書房,台燈的光暈裏,師伯的紙條在攤開的筆記本上投下陰影。把真實庫存數據代入成本模型時,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像那年晚自習,王琴用橡皮砸我後背,遞來的紙條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笑臉,寫著“別發呆,但你發呆的樣子很好看”。
窗外,秋雨又開始淅瀝,打在百葉窗上發出細碎的響。林小羽發來消息,附帶一張倉庫偷拍:生鏽的貨架上,標注“新能源設備”的紙箱歪歪斜斜堆著,露出裏麵過時的紡織機械零件。她的備注簡潔如公式:“貝葉斯更新:造假概率提升至 95,建議明日早盤掛 19.88元止損。”我摸著筆記本上暈開的墨跡,忽然想起老侯在火災後說的話:“股市是數學的考場,更是人性的修羅場。”
此刻,師伯的鋼筆字跡、林小羽改編的歌詞、王琴的薄荷糖,在腦海裏織成一張網,網住的不僅是莊家的成本線,更是那些在歲月裏浮沉的愛恨與得失。淩晨時分,雨停了。月光漫過窗台,這些年用過的草稿紙、算錯的小數點、藏在便利貼裏的秘密,此刻都變成網中的經緯線,而楊玉君的 1500萬股持倉,正處在網的中央,等待被精準計算的宿命。合上筆記本時,發現內頁夾著張褪色的照片:省賽頒獎禮上,林小羽躲在幕布後偷拍,鏡頭裏的我正低頭調整獎杯綬帶,而她舉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指尖露出半截銀色計算器胸針——原來有些相遇,早在時光裏埋下了伏筆,就像她改編的歌詞,終將在某個雨夜,讓所有的蟄伏與計算,都找到屬於自己的注腳。
夜風從紗窗縫裏鑽進來,帶著深秋的涼意。遠處傳來貨輪的汽笛。我知道,明天的交易,不再是簡單的數字博弈,而是用貝葉斯定理更新過的概率世界,在那裏,每個小數點後都藏著人性的褶皺,每個 k線拐點都等著被公式破譯——而我們,正帶著歲月的饋贈,在數字與人性的交界處,畫出屬於自己的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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