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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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時分,殘陽西墜,晚霞滿天。
    陳家村內,一場婚禮剛剛結束。
    賓客鄰裏吃飽喝足之後,陸續散去,歡聲笑語回蕩在不大的村落中。
    陳淵跟在爹娘身後,一身麻布短衣,右手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粗布袋,左手牽著十歲的小妹,往家中走去。
    “陳大華這老東西,今天可長臉了,兒媳婦咋那麽俊……”
    爹娘略帶酸意地品評著今天的婚禮,小妹也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驚歎著婚禮的熱鬧與宴席的豐盛。
    雖然沒有舉行納采等六禮,但在貧苦的陳家村中,這一場簡陋的婚禮,已是除年節外最熱鬧的一場盛事,匯集了全村一大半人家。
    陳淵麵帶微笑,認真傾聽小妹興奮的訴說,不時輕輕拉一下她的手,提醒她避開土路上的凹坑與石塊。
    “二哥,紅燒肉真好吃,我還想吃……二哥,那個白糕你吃了嗎?可甜了……二哥,原來雞肉能吃啊,雞不是用來下蛋的嗎……二哥……”
    小妹提出一個又一個問題,陳淵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他低下頭,看著身材瘦弱的小妹,輕聲道:
    “小妹乖,以後你想吃什麽,二哥給你買什麽。”
    “真的嗎?那我要吃雞肉!嗯,不行,雞還要下蛋換銅板呢,那就吃紅燒肉吧,還有那個白糕,比白糖還甜的白糕……”
    小妹的聲音越來越清脆,陳淵卻是沉默下來。
    陳鐵柱回身嗬斥道:
    “野丫頭,就你精,啥貴吃啥!”
    陳李氏推了他一把:
    “行了!孩子好不容易吃回席,還不能說說了?”
    陳鐵柱瞪了婆娘一眼,轉過身去,不再言語。
    小妹癟了癟嘴,低下頭踩影子玩。
    陳淵牽著小妹的手,越發的緊了。
    一家人沉默著,來到一座小院前。
    院中兩間茅草屋,一大一小,被一人高的荊棘籬笆圍住。
    一扇破舊不堪的柴門,搖搖晃晃,插著一根木銷。
    陳鐵柱解開木銷,一家人走進較大的那間茅草屋,陳淵鬆開小妹的手,把布袋放在粗糙的黃木桌上。
    屋中光線昏暗,隻有一個極小的窗洞,糊著泛黃的窗紙。
    桌上放著一個小燭台,上麵有半截細細的殘燭。
    陳李氏從一個缺了半邊門的櫃子裏,拿出一個缺角的土陶碗,然後從布袋裏掏出五個分量極重的粗麵餅子,放在碗裏,又翻過布袋,抖了兩下,把細碎的麵屑倒進去。
    這些餅子是吃完席後,主家剩下的,被鄉人分了,陳家分到五個。
    陳李氏拿起碗,看了眼陳淵,又把碗放下,拿出一個粗麵餅子,遞給他:
    “二牛,你飯量大,席上沒吃飽吧?再吃個餅子。”
    陳淵接過粗麵餅子:
    “謝謝娘。”
    “哎,你跟娘客氣啥,咋和那些念書的娃娃一樣,怪會說話……”
    陳李氏嘴上責備著陳淵,臉上卻笑開了花,眼角皺紋一層疊著一層。
    她隻有三十歲出頭,看起來卻像是年近五旬的中年婦人一般,滿臉風霜之色。
    陳鐵柱嘿嘿一笑:
    “你別說,二牛這孩子老成,以後肯定有出息。”
    他坐在桌前,拿著一個長長的旱煙杆,深深吸一口煙氣,再緩緩吐出,滿臉陶醉。
    陳淵笑了笑,把粗麵餅子重新裝回布袋。
    陳李氏皺了皺眉:
    “又留著晚上吃?”
    陳淵笑道:
    “現在還不餓,睡覺前再吃,不然半夜餓得慌,又醒了。”
    “行,那你去把柴劈了吧。”
    “好,我這就去。”
    陳淵拿著粗布袋,來到另一間茅屋中。
    這間茅屋不大,進門右邊的窗洞下,放著一張土床,上麵鋪著一張顏色深淺不一的茅草席,左邊堆著各種農具雜物。
    陳淵看了看門外,輕輕解開麻衣。
    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他的肚子極為反常的凹陷下去,淺淺的凹坑裏,放著四個粗麵餅子,但從外表卻看不出任何異樣。
    他將四個粗麵餅子拿出來,放進粗布袋,肚子慢慢恢複原狀,再穿上麻衣,身形和剛才一模一樣。
    陳淵掀開茅草席的一角,把粗布袋蓋起來,從雜物堆中拿起一把斧子,來到院中。
    他從小院角落的柴火堆中,抱起一小摞木柴,來到一旁的空地,豎起一根兒臂粗的木頭,掄起斧子,劈了下去。
    哢嚓!
    陳淵手臂肌肉賁起,把木柴幹脆利落地劈成兩半。
    哢嚓!
    又是一斧子下去,第二根木柴應聲而斷。
    哢嚓!哢嚓!
    陳淵手持四斤重的鐵斧,劈斷一根又一根木柴,氣息悠長,麵不改色。
    小妹在屋裏待著無聊,來到院中看陳淵劈柴,拍手叫好:
    “二哥力氣真大,真厲害……”
    一刻鍾後,陳淵將一小堆木柴劈完,堆在灶台邊。
    此時太陽剛剛落山,天色黑了下來。
    陳淵又喂了雞,跟陳李氏說了一聲,帶著小妹回小茅屋睡覺。
    小妹玩鬧半天,精神疲倦,陳淵給她講了一個“武鬆打虎”的故事,哄了兩句,就沉沉睡去。
    陳淵自己卻是沒有半點睡意,睜著雙眼,靜靜傾聽另一間茅屋中,陳鐵柱和陳李氏閑聊的聲音。
    夜色漸深,月亮慢慢升了起來,月光透過窗洞,在茅草席上灑下一片清輝。
    終於,陳鐵柱的鼾聲響起,陳淵耳邊隻剩下此起彼伏的蟲鳴與小妹輕柔的呼吸聲。
    他悄然起身,輕手輕腳下床,來到茅屋角落,借著清冷的月光,從牆上拿下一塊黃土,露出一個窄小的牆洞。
    他從裏麵拿出一個粗布袋,輕輕推開房門,來到院中。
    左右看看,四下無人,天上銀河懸空,繁星閃耀。
    陳淵打開粗布袋,拿出一物。
    這是一塊白色玉玨(jue),玉質細膩,在星光照耀下,散發出淡淡青光。
    忽然,漫天星辰齊齊閃耀一下,匯集成一束細細的白光,從天而降,落在陳淵頭頂。
    陳淵微閉雙目,隻覺一陣清涼之感籠罩全身,周身上下微微酥麻,好不舒服。
    十息之後,玉玨上青光斂去,白光隨之消散。
    陳淵睜開雙眼,一股饑餓之感升起。
    他明明已經吃過了宴席,但此時卻像是逃災路上餓了三天三夜的饑民一般,胃部不斷發出咕嚕咕嚕的鳴響。
    陳淵咽了一口唾沫,回到屋中,把玉玨放回布袋,藏入牆洞,然後拿出那五個粗麵餅子,狼吞虎咽起來。
    不多時,五個粗麵餅子全都下肚,這是普通人兩天的食量,卻隻夠他勉強吃個半飽。
    陳淵躺回床上,感受著腹中的空虛,輕輕歎了一口氣。
    來到這個世界三年,就沒吃過幾頓飽飯。
    他原本是地球華夏人,雖然隻是畢業於一個普通二本,但學得卻是最熱門的計算機專業。
    畢業之後,他跟隨潮流,創辦了一家互聯網企業,竟然連續幾次融資成功,不到兩年,市值就達到十幾億美元,他的身家也隨之飆升到上億美元,成了國內有名的青年企業家。
    年少多金,身邊自然少不了各種誘惑。
    陳淵墜入溫柔鄉中,豪車美女,紙醉金迷,夜夜笙歌。
    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幾年下來,他身體虧虛,還不慎染上了艾滋病。
    陳淵慌了,停下手頭的所有事情,飛到美國,用最先進的技術和藥物進行治療。
    但錢並不是萬能的,三年之後,陳淵的免疫係統逐漸崩潰,帶狀皰疹、紫斑等各種並發症紛紛找上門來。
    陳淵癱在病床上,度過了生命中最後兩年時光,死於卡波西肉瘤。
    臨死之前,他才幡然悔悟,原來自己並不是什麽天命之子,隻是趕上了時代的風口,才有一番作為。
    過去的荒唐奢靡,就像一場夢。
    浮華散去,了無痕跡。
    在悔恨與痛苦中,陳淵閉上了眼。
    再睜眼的時候,他變成了陳二牛。
    這裏是一處名為齊國的地方,語言、文字與華夏迥然相異,但發展程度與華夏古代類似,文化風俗也大同小異。
    三年前,陳二牛十歲,染上風寒,無錢醫治,病重身亡。
    陳淵的魂魄穿越而來,占據了他的身體。
    玉玨也跟隨陳淵的靈魂,來到了這裏。
    陳淵前世創業成功之後,附庸風雅,買了很多古董文玩。
    玉玨就是其中之一,乃是先秦時代的古物。
    在一次蘇富比拍賣會上,陳淵一眼相中玉玨,花費數萬美金將其拍下,甚是喜愛,從不離身。
    不過,玉玨並沒有帶來好運,他還是染上了艾滋病。
    但穿越之後,陳淵發現了玉玨神奇的一麵。
    在星辰照耀下,玉玨每過十二個時辰,便能引動星光灌體。
    灌體之後,陳淵體內會產生饑餓感。
    若是及時進食,補充能量,身體就會變得比之前強壯一些,力氣、柔韌、敏捷、五感等等,都會得到提升。
    甚至連思緒念頭,都會變得清明靈敏。
    但隻有當饑餓之感消失,才能進行下一次星光灌體。
    否則即使過了十二個時辰,玉玨引下星光,也是毫無作用。
    陳淵發現玉玨的神奇作用後,心中狂喜,但很快又冷靜下來。
    前世的大起大落,磨去了他身上的所有鋒芒,讓他變得無比謹慎。
    他不敢將玉玨的特殊之處告訴別人,連爹娘小妹都未透露分毫,隻在合適的時機,進行星光灌體。
    但陳家貧苦,隻能勉強維持溫飽。
    三年來,陳淵隻灌體了二十一次,多是年節祭祖、紅白喜事、親戚上門等特定時日。
    隻有在這些時候,他才能吃飽飯。
    而僅是這二十一次星光灌體,就讓陳淵的肉身強度遠超常人,力氣大增,對身體的控製達到了細致入微的程度。
    今天吃席的時候,他偷拿了幾個粗麵餅子,控製腹部肌肉,貼身藏好,幾個時辰都沒被人發現,才有了這一次星光灌體的機會。
    雖然這五個餅子隻能吃個半飽,但星光灌體之後,並不是必須當夜補充能量,隻要在三天內消除饑餓感,肉身強度就能得到提升。
    剩下的四個餅子,足以幫助陳淵消化這次星光灌體帶來的收獲。
    但過了明天,他還是吃不飽飯。
    下一次星光灌體,依舊遙遙無期。
    陳淵輕歎一聲,忍受著半饑半飽的感覺,閉上雙眼,緩緩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