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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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蘇道山從床上醒來,注視著床頂的雕花出了一會兒神,扭頭向旁邊看去。
    房間裏燒著熏爐,暖暖的。不遠處的小榻上,畫眉還兀自酣睡。少女側著身子,凹凸有致的嬌軀擺睡成了一個“片”字。被子被踢開了一半,露出白皙的腳丫,臉蛋紅撲撲的。
    娉婷睡覺比較規矩,但畫眉就不那麽老實了,不光喜歡踢被子,而且喜歡翻身,以至於小衣總是顯得有些淩亂。扯開的領口處白花花的一片,直讓人心馳神蕩。
    這小妮子竟然比娉婷和杏兒姐都大……良久,蘇道山紳士地收回了目光,用內視檢查了一下識海中的“靈境”。
    識海中交織的色彩已經越來越細,就像一根根刺繡的絲線,而整個世界似乎也已經到了完成的尾聲了。那原本模糊的色彩給人一種呼之欲出的感覺。隱隱約約能看見,似乎有一座山。
    “應該就是這兩天了。”蘇道山有些期待。
    他輕咳了一聲,畫眉就醒了。
    少女迷迷糊糊地撐起身,揉著眼睛,一低頭,呀地輕叫一聲,一邊紅著臉蛋遮掩住顫顫巍巍的春光,一邊偷瞄自家少爺。少爺自然是目不斜視,目光清正。眉頭還微微皺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重要的事情。
    這時娉婷也上來了,和畫眉一起服侍蘇道山穿衣洗漱。
    見畫眉臉蛋紅紅的,娉婷的目光還在蘇道山和畫眉身上移來移去,看得畫眉羞惱地偷偷擰了她最敏感的腰身一把。正彎腰給蘇道山整理長袍邊角的娉婷身子一顫,頓時就是一歪。而畫眉也作繭自縛,被娉婷順手一拉帶歪了身形,兩人都一下撲在蘇道山身上。
    蘇道山趕緊摟住她們,穩住身形,三人才沒變成一串滾地葫蘆。即便如此,也是肢體糾纏在一起。兩具少女胴體帶來的火熱而柔軟的觸感,讓他差點就維持不住自己的人形。
    “怎麽了?”蘇道山爽得一臉茫然,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沒……沒什麽……”娉婷和畫眉撐起身子,飛快地一齊搖頭。等蘇道山轉身向外走去,她們才沒好氣地互相瞪了一眼,一個悄悄揉了揉胸口,一個下意識地捂著屁股,臉都紅到耳根子了。
    剛才少爺抱住自己的時候,手都碰到……到現在還酥酥麻麻的……幸虧少爺天性遲鈍,不然真羞死人了。
    雖然走在前麵,但兩個丫鬟的小動作自然瞞不過蘇道山。
    可以說,借助讀書人的專屬特性,如今方圓三十米內,幾乎都成了他的掌控領域。哪怕不回頭看,也能通過聲音、氣味和空氣的流動在腦海中對應形成畫麵,反映出每一絲細節變化。
    “看著”兩人拉拉扯扯,蘇道山心念一動,發動了【設問】。
    隨著異術的發動,蘇道山視野中的周邊空間都變得朦朧起來。門框,窗戶,欄杆,腳下的地板,以及樓下的花園,一切都宛若虛幻。所有的物體都被蒙上了一層白色的光。
    給人的感覺,就像整個世界都是由靈光所構成。
    而蘇道山的思維,在這片朦朧的空間裏,就像是從案板上重新鑽進了水裏的魚兒。有一種讓人沉迷的自由感和舒適感。而娉婷和畫眉,就像是兩團漆黑水下的光球,顯得那麽醒目。
    “先試試娉婷。”蘇道山做了決定,飛快地在心頭構建設問的問題,“就問她‘少爺是不是越來越帥了?’”
    不過他旋即就推翻了這個設問方式:“不行,這種句式缺乏引導性,換成‘我怎麽覺得少爺越來越帥了’更好。”
    確認問題之後,蘇道山催動思維,如同章魚的觸手一般,向代表娉婷的光球延伸了過去。
    隨著觸手和光球一碰,一種奇妙的感知傳來,蘇道山瞬間產生了明悟。
    “這個光球裏就是異術發動之後,具現化的娉婷的精神世界。我強行和她的精神世界建立了一種單向的思維聯係,就像一個隱秘的入侵者,無聲無息地闖了進來,而她卻沒有絲毫的察覺。”
    代表娉婷精神世界的光球中,又有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光球。蘇道山知道,這些都是娉婷的記憶和念頭。但這些記憶和念頭受到娉婷自我意識的本能保護,無法進行窺探。
    在這個精神世界中,如果說這些記憶和念頭是滾燙的岩漿的話,那蘇道山的這一縷思維就像是一個鑽進了沸騰的火山口的雪人。別說去觸碰,就算是呆久一點都受不了。
    “難怪道種蘊藏的信息說,若是自身處於恐懼,慌亂等負麵情緒狀態下,或者精神力不如對方強大的話,使用設問可能受到反噬。”
    “嗯,至少從人境下階這個層次來看,超凡武者的能力還局限於神秘和奇妙,並不具備為所欲為的強力。就像之前樊采頤和屠森的戰鬥,他們的超凡特性和異術隻是輔助而已。真正的搏殺還是靠武技。”
    蘇道山心下尋思。
    不過,雖然不能窺探記憶和念頭,但蘇道山在娉婷的精神世界還是有一個愉快的發現——入侵對方的精神世界後,自己能大致感受對方的情緒狀態。
    例如現在的娉婷就是羞怯和快樂的。她的整個精神世界,都散發著一種輕鬆快活的氣息,宛若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春日。
    而隨著設問的發動,蘇道山看見一個由自己的思維注入的光球,憑空出現在了娉婷的精神世界裏。旋即就如同充氣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膨脹,很快就擠占了大部分空間。
    或許是因為這個念頭來自外界的原因,光球整體呈現一絲黯淡的灰色。和娉婷的精神世界顯得格格不入。
    蘇道山知道,如果娉婷不能回答這個問題的話,這個念頭還會越來越大,直到將她的精神世界完全占據。到那時候,她的其他思維都會被壓縮到極致,滿腦子都被這個問題所占據,無法進行思考。
    時間越長,這個灰色光球的顏色就會變得越深,負麵情緒就越重,對她的精神消耗就越大。最終形成惡性循環。
    蘇道山微微側頭,瞟了一眼和畫眉一起跟在自己身後的娉婷。
    原本和畫眉走在一起,手上還偷偷和畫眉較勁的娉婷忽然腳下一頓。腦海中開始胡思亂想。
    “剛才少爺的手好有力,而且身材也長高了不少,強壯挺拔了許多,”順著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想法,一個念頭自然而然地出現在腦海中,“我怎麽覺得少爺越來越俊了……”
    完全是無意識的,娉婷偷偷抬眼去看蘇道山,正撞上蘇道山的眼神,一時慌亂得手足無措,臉上更是紅得滴血一般,血色都蔓延到脖子上了。
    少爺……好像真的更好看了呢……
    而幾乎是在娉婷這麽一轉念的瞬間,蘇道山隻看見她的精神空間裏,出現了一個代表念頭的小光球。
    小光球向著幾乎已經占據了她整個精神空間的灰色光球撞了過去。
    然後,看似強大的灰色光球就如同被針紮破的氣球一般碎掉了。這一刻,蘇道山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就像被一個無形的擂木給撞了一下,忽然變得有些恍惚,精神明顯萎靡了不少。
    這就是使用設問的後遺症了——如果自己的問題沒有對對方造成困擾,對方正確回答得越快,自己受到的反噬就越大。
    正因為如此,設問的問題選擇非常講究了。
    一是不能太簡單了,要讓對方越難回答出來才越好。二是問題必須要是對方在乎的,能形成難以排除的雜念的。例如八位數乘九位數這樣的問題,雖然難以回答,但也容易被對方壓製。很難像剛才問娉婷的這個問題一樣,念頭一生成就迅速占據整個精神世界。
    因此,最好的問題,就是那種讓對方產生某種困擾或者本能抗拒的問題。
    當然,蘇道山捉弄娉婷,不過是一時促狹心起,順帶測試異術而已。可沒想過對自己的貼身侍女造成什麽傷害。
    對於這樣的結果,他原本就早有準備,很自然地承受了精神力的損失。
    而原本設問隻是一種精神幹擾類的異術,至於對方會有什麽樣的答案,攻擊者是無法窺探的。就像娉婷腦海中出現的這個小光球,蘇道山就並不能確定答案是“是”還是“否”。
    但是,這一刻蘇道山卻發現娉婷的小光球在解決了設問之後,並沒有消失。而是沉澱了下來,成為她腦海思維的一部分。
    從一個法學碩士的邏輯來看,答案其實已經昭然若揭了。
    因為“我怎麽覺得少爺越來越帥了”這樣的問題,蘇道山在設計之初,就刻意帶有一定的傾向性和誘導性。已經屬於一種自我暗示了。若是答案是否的話,那麽,當娉婷偷眼看過來的結果就可以想見。
    “怎麽可能,哪裏有?”
    “我眼瞎了嗎?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諸如此類!
    然後,答案會和問題同歸於盡,這個念頭就會被徹底拋開,再也不在精神空間裏留下一絲痕跡。
    可如今,這個答案卻在娉婷的精神世界中紮下了根,成為了她諸多記憶和念頭中的一個。再加上這一刻,蘇道山從她精神波動中感受到的心慌和羞澀,足以說明結果如何了。
    這讓蘇道山不禁想起了前世的心理醫生。
    從某種角度來說,自己用這種問題給娉婷設問,跟心理醫生用催眠給病人留下心理暗示沒有區別。
    “不過,這是因為在娉婷對我這個少爺不設心防,”蘇道山心想,“若是換一個和我敵對的人,別說這樣的心理誘導,就單單是我的名字的出現,就會引起警惕和抗拒……”
    “但從另一個方麵來說,激發對方的警惕和抗拒,原本也是設問需要利用的重要元素之一。這樣可以使對方本能地抗拒回答。但他越想丟開這個念頭,念頭就越會占據他的思維。”
    “另外,我剛剛向娉婷問的問題是沒有攻擊性的。她無論是回答‘是’還是‘否’都算對。但若是和對手較量,我設問產生的問題就像一把鎖,答不出正確答案對方就無法消滅這個念頭……”
    蘇道山在心裏默默地總結著。越來越覺得設問這個異術有意思。其後,他又在畫眉身上做了一次試驗。
    然後,洗漱的時候,蘇道山就看見畫眉在牆角的花盆裏摘了一朵花,紅著臉一臉糾結地扯著花瓣。
    “被少爺看到了……沒看到……看到了……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