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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久違的稱呼令時憶蹙眉，但似乎也並沒有從前那樣深刻的不適感。
    他自己都意外地愣了一下。
    窗戶被人不停拍打，尖銳的呼喊聲執著且高亢。
    “哥哥！我是你的粉絲！我特別特別喜歡你！你的每個作品我都看了！”
    時憶壓下心頭沉悶，稍稍降下車窗。
    “謝謝你的支持。”
    “很晚了，早點回家，注意安全。”
    他皺眉：“以後不要一個人這麽晚出門。”
    他讓王良給這女孩叫輛車送她回家，卻不知他們走後，這女孩捂著嘴，邊哭邊笑。
    時錦哥哥跟我說話了！
    他跟我說話了！
    時憶並不喜歡粉絲過分介入他的私生活，但偶爾遇見，還是會把他們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得知她已經到家，時憶就把這事放在了腦後，同時，也仍由柳詩琪的第三個電話無人接聽，直至掛斷。
    他不知道的是，在某個他的後援會群裏，有粉絲成員正在炫耀——
    【今天我看到哥哥本人了！】
    【果然堅持就有收獲，哥哥好溫柔，他還送我回家了！】
    附圖是一張塗掉車牌號的照片，車窗上隻能隱約看到個不大清晰的人影。
    這條消息沒能掀起多大波瀾，其餘人繼續討論著打投和控評，女孩滿腔得意無處宣泄，隻好發消息給醫生姐姐。
    好在姐姐沒有讓她失望。
    【時錦對你好特別。】
    “特別嗎？”
    她像在做夢一樣，軟綿綿地飄回家裏，對父母的擔憂和責問充耳不聞。
    柳詩琪一天多次遭遇事與願違，心情差到無與倫比，看見晚歸的易淩，語氣自然格外不好。
    “做什麽去了這麽晚才回來？”
    易淩不知道在想什麽，居然沒有回答。
    柳詩琪憋了一天的火在這瞬間被狠狠點燃，她拿起身邊的東西就朝易淩砸。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把我這裏當成什麽了？”
    “你把我當什麽了？”
    易淩不閃不避讓她砸，然後說了句令柳詩琪渾身血液差點凍結的話。
    “他不是小錦。”
    “詩琪，當年活下來的人，是小憶。”
    柳詩琪這一天的煩心事太多了，一不小心就忘了表情管理。
    而易淩何等敏銳，當下就發現了不對——
    “你……並不驚訝。”
    柳詩琪知道自己露出破綻，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易淩朝她走的腳步頓住。
    “你知道？”
    “你居然知道？”
    柳詩琪可以佯裝不知，可被拆穿的這一刻，她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當年的情景仿佛還曆曆在目。
    得知自己有個兒子永遠回不來之後，她在那瞬間領略到什麽是痛不欲生。
    她歇斯底裏地發了瘋，醫生說她是因為受到重大打擊精神崩潰，旁人以為這打擊是因為失去，唯有她知道，那是“悔恨”。
    發現一切不可挽回後，她逼自己用最短的時間振作起來。
    她在小錦身上投入了太多希望，她無法接受自己做的所有努力全都化為烏有。
    小錦是完美繼承她天分的孩子，是唯一能夠完成她夢想的機會，她不能失去兒子的同時，也失去希望。
    所以她死死抓住了救命稻草……
    “是。”
    她低著頭：“我一直都知道。”
    易淩覺得眼前的人忽然陌生。
    “所以你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小憶當了這麽多年的小錦？”
    “你沒想過他的心情嗎？”
    真到了被拆穿的這一刻，柳詩琪反而感覺得到解脫。
    “可是時錦或者，比時憶更有價值。”
    易淩的手已經舉起，可看著眼前這個梗著脖子一點不覺得自己錯了的女人，這巴掌，隻落在他自己臉上。
    “我也沒資格怪你。”
    說完這句話，他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這個家。
    他不敢想時憶這些年是怎麽過的……
    時憶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去了，但今晚，他很突兀地回憶起從前。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平時雍容華貴仿佛假人般的母親毫無形象的哭喊。
    她甚至沒來得及問死的是誰，就那樣突兀地暈了過去。
    然後她不吃不喝，也不睡，就這麽睜眼看著天花板發呆。
    醫生說她的心裏出了問題，還說繼續這樣下去可能會失去求生意誌。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聽柳詩琪一遍遍自言自語。
    “一定不是小錦。”
    “不會是小錦的。”
    “小憶是哥哥，他一定會保護好弟弟。”
    “死的人一定不會是小錦！”
    他在那一聲聲的呢喃裏，自內而外，一點點感受到了冰冷。
    在柳詩琪滿懷希望問他：“你是誰？”的時候。
    他很平靜地回答：“時錦。”
    然後，他被柳詩琪緊緊抱在了懷裏。
    “幸好，幸好活下來的是你。”
    直到她鬆開懷抱，溫柔地替他擦去眼淚，時憶才知道，原來那一刻，他竟沒出息地哭了。
    醒來後，時憶躺在床上做了數次深呼吸，直到已經把被夢境影響的心緒完全壓下，這才揉了揉僵硬的臉，起身繼續扮演別人的人生。
    他沒把前一晚小區門口等待的人影太放在心上，可當他接連兩天、三天、四天……天天看到，他開始覺得煩躁。
    “不是跟你說了晚上出來不安全？”
    對方卻好像根本聽不懂他說的話：“你記得我？”
    她麵上的狂熱太過明顯，時憶本能地覺得不妙。
    果然，下一刻，這人緊貼在車窗上，手指穿過窗戶打開的縫隙拚命往裏麵擠。
    “時錦哥哥，我已經在這裏守著你好多天了，你知道我是愛你的對不對？”
    “我每天都給你打榜投票，我在貼吧和論壇的等級都已經是元老了，你看，你看啊！”
    “哥哥，我想和你握個手，就握個手好不好？”
    時憶不但沒看，反而退後，拉開了和她的距離。
    “你……還是學生吧？”
    “把精力更多放在學習和自己的生活上，這樣經常往外跑，你的父母會擔心。”
    女孩卻像受了什麽刺激。
    “父母？”
    “他們什麽都不懂！他們根本不理解我！”
    時憶的眉頭緊緊皺起，這之後，他再也沒有打開過車窗，沒有跟這個粉絲說過一句話，甚至在意識到她根本不聽勸，仍然天天出現之後，直接不再出現。
    女孩不知道他是沒回來還是換了車，依舊天天等，夜夜等。
    論壇上她發的帖子沒多少點擊。
    【應援打卡】
    【第二天，今天也見到了哥哥，哥哥好溫柔，和哥哥對視了，好激動！】
    【第三天，哥哥回來得很晚，看起來好疲憊，他收了我的信，今天沒有白等，明天我還要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