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裏傳來等待接聽的嘟嘟聲就像是可怕的倒計時，陸言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聲一聲，全都是難過和不舍。
    他像在斷頭台上等著閘刀落下的死刑犯。
    可那刀鋒一直沒有落下——車警官沒有接電話。
    雨點和寒風混在一起，將陸言本就僵硬的手吹打得生疼，他隻能先進屋裏。
    就在這時，從他的手機上彈出條語音文件信息。
    這上麵的聲音疑似來自去年墜崖身亡的何薇薇經紀人周瓊。
    錄音文件底下附言
    “如果這段文件被公之於眾，你猜公眾會怎麽看你女朋友？”
    這一次，對方沒有進行僅可見一次的設置，陸言鐵青著臉回複“你到底想要什麽？”
    易淩十指靈活地回複“想要看你痛苦。”
    否則，他怎麽對得起死在他眼前的小錦？
    這些日子陸言一直在思考折磨他的究竟是什麽人。
    從他對自己那綁架犯父親恨之入骨來看，陸言隻能認為他是綁架事件的受害人。
    他特意調查過當年的事，但在所有官方報道上，都沒有看到有無辜喪命的消息。
    他實在查不到易淩的身份，此時隻能對他低頭。
    “隻要我痛苦就可以了嗎？”
    名為“車警官”的來電亮起，陸言平靜地滑開接通。
    “不好意思，剛剛按錯了。”
    ……
    秦莘沒有等來陸言的聯係，卻從別處得知，他要退學。
    醫科大最出名的優等生，被賦予“天才”之名，被譽為“未來聖手”的陸言，他要退學。
    這事別說身為他導師的朱教授，就是大二其他學生也覺得荒謬。
    尤其是文斌，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他當場就給自己一個大耳刮，確定不是做夢後立刻就趕到陸言家來。
    阿生已經睡著，獨自待在客廳的陸言聽到敲門聲後搖搖晃晃走向玄關。
    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文斌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頹廢的男人是陸言。
    眼看他腳下不穩就要摔倒在地，文斌趕緊把人扶住。
    他急的隻撓頭“到底怎麽了啊？”
    “我今天一到班上就聽說你要退學。”
    “為什麽啊？你不喜歡學醫了嗎？”
    陸言迷迷糊糊睜開眼。
    不喜歡？
    相反。
    他喜歡得不得了。
    自從進入醫科大，自從成為老師的學生，他打從心底裏喜歡醫學院的一切。
    他喜歡每節課，每次實踐，喜歡和同學們討論的每一個課題。
    喜歡他看的每本書，喜歡每一次動刀縫針的弧度……
    文斌把人放在沙發上。
    “如果沒有不喜歡，你為什麽要放棄？”
    陸言不是個健談的人，尤其是現在這樣說不清的情況下。
    麵對文斌的追問，他隻能低著頭，又灌了一杯酒。
    喝醉了的他腦子難得糊塗，隻會在心裏問是啊，為什麽？
    他以為父親隻欠了時憶的弟弟一條命，他本來就因為虧欠難受，偏偏這種時候，又有人蹦出來告訴他，他不配獲得幸福。
    他明明很努力，很努力讓自己得到站在秦莘身邊的底氣，為什麽還是變成這樣？
    老天爺就這麽討厭他嗎？
    可如果隻要他失去一切就能換秦莘平安喜樂，他竟然又覺得，命運還算對他不薄。
    他這輩子第一次喝醉，可即便醉著，也怕說出不該說的話，於是咬緊了牙關，不發一言。
    文斌寧願在遊戲裏激情開麥舌戰群雄，也不想麵對一個不肯說話的醉鬼。
    哪怕他酒後吐真言，讓自己知道一下發生了什麽呢？
    他認命地給吐了一身的陸言換衣服擦身體，又費勁地把人搬上床。
    忙完這些之後他自己也一身汗，索性洗了個澡，直接窩在陸言床上睡了過去。
    兩人都沒看見正在充電的手機亮個不停。
    秦莘打不通陸言的電話，又實在放心不下，隻好喬裝後再次出門。
    外婆見她風風火火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在她出門前往她口袋裏塞了幾個暖寶寶，又仔細地給她圍上了圍巾。
    就在她出門的時候，找到機會回到時家的易淩也滿意地放下手機去洗漱。
    可他剛走，本該睡著的柳詩琪就從被窩裏探出頭，伸手捏住了他的手機。
    未讀消息來源備注為“陸”。
    內容也很簡單。
    “我做到了，請你也信守承諾。”
    鬼使神差的，柳詩琪用自己的指紋解鎖了易淩的手機，點開了這條消息。
    然後，她原本布滿潮紅的臉很快變得猙獰可怖。
    秦莘？
    好個秦莘！
    等到易淩洗完澡走出浴室，看見端坐在床邊的柳詩琪背影時，他已經意識到不妙。
    而當他看見柳詩琪手上拿的是誰的手機，他腦中更是“嗡”的一下。
    糟了！
    “你剛剛，做了什麽？”
    柳詩琪抬起滿是淚痕的臉。
    “你覺得我該做什麽？”
    “和你一樣，明知道秦莘才是當初那個害死我兒子的罪魁禍首，還要看她逍遙自在？”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小錦不是你兒子嗎？你難道不會為他心痛？”
    她忽然歇斯底裏起來，還把手邊能夠到的所有東西都朝易淩砸了過去。
    後者完全不躲，任由柳詩琪扔過來的不知什麽瓶子砸破了腦袋，讓血順著額角滴落。
    看著昔日那個光鮮亮麗的男人現在的模樣，柳詩琪忽然頓住手。
    她的呼吸聲猛然沉重起來。
    “我要毀了她，我要秦莘付出代價！”
    可仍她打罵的易淩卻皺眉反駁“不可以。”
    柳詩琪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憤怒。
    “為什麽不可以，憑什麽不可以！”
    易淩摁住她在空中胡亂揮舞的手“就憑我們還有一個兒子！”
    “詩琪，我們已經失去了小錦，難道你想連小憶也失去嗎？”
    柳詩琪蓄滿眼淚的眸子裏都是茫然“這跟小憶有什麽關係？”
    易淩隻能告訴她“小憶喜歡她，他喜歡秦莘！”
    柳詩琪的手一鬆，還拿在手上的瓶瓶罐罐嘩啦啦滾落在地毯上。
    她轉頭呆呆地看著易淩，像是沒能理解他剛剛說的那些話。
    “你說時憶，喜歡上了害死他弟弟的女人？”
    她呆傻的表情猛然一變，隻剩痛恨和狠厲。
    “她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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