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撫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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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承疇,難道你在教本督做事?”陳奇瑜原本看後輩的欣賞眼光開始轉冷。
    洪承疇額頭微微發熱,但還是硬頂道,“屬下不敢,隻是眼下總督大人成功在即,還望大人除惡務盡,以免放虎歸山!”
    “除惡務盡?”陳奇瑜指了指被圍住的大山,“這裏麵可是有近十萬流民和散落邊軍,朝廷予我也不過兩萬餘人馬。還能將他們全部坑殺在此不成?”
    洪承疇沉聲道,“卑職自然不會主張如此嗜殺,隻是這亂民中有不少是手上惹過人命的重犯,還有窮凶極惡的土寇。”
    “如果不加甄別,一味強調仁恕,放他們回去為禍,豈不是對守法良民的殘虐?”
    陳奇瑜不屑道,“本督豈會不知道這點?俟這些人投降,自然要收繳其兵器,清點人員。”
    “那些罪大惡極,民憤極大的,本座自會將其處決。”
    陳奇瑜見洪承疇還想辯駁,搶先詰問道“你也是知曉兵法的,難道就不知道窮寇勿追的道理。萬一真的把他們逼急了,擰成一股繩,日後豈不是更大的禍患?”
    正當這時,帳外有兵傳令道,“報告總督,賊首王嘉胤派人前來乞降。”
    陳奇瑜點頭應允,看了一眼洪承疇,下令召集帳下眾將,會一會對方來使。
    不一會,帳內走入一位身著破舊青衣文士,向著陳奇瑜等人作揖。
    “學生趙勝,見過總督大人,見過各位大人。”
    陳奇瑜見此人竟然是文士打扮,不由得好奇問道,“你祖籍何處?這樣口稱學生,難道還有功名在身?”
    趙勝苦笑道,“學生乃是榆林清澗人。不得已舉義之前,確實是一名秀才。”
    “哦?”陳奇瑜更加詫異,“卿本佳人,奈何從賊?難道你也同那災民一般吃不上飯?”
    趙勝搖頭道,“學生雖然家中並不富裕,但還薄有些田宅,家中父母早亡,隻餘下學生一人。”
    “近年來家鄉歲歲大凶,學生便咬牙變賣家當,作為日常用度和趕考盤纏,立誌要考個功名,也好搏個出路。”
    陳奇瑜點頭,“這本是好事,怎麽又落得現在的下場?”
    趙勝解釋道,“學生自從賣了祖業,就寄宿在當地的和尚廟裏夜夜苦讀,破釜沉舟,以求中舉。誰知有心人看到我夜夜點燈,就開始編排我包藏禍心,說我在苦讀兵書,以求日後謀反。”
    “荒唐!”陳奇瑜一拍桌子。“明明是你縣裏的閑人見不得人好,見你用功有前途,就惡意編造這些謠言來汙人名聲!”
    “誰說不是呢!”趙勝一提起往事,表情逐漸顯得窩火。“更可氣,是那清澗縣尊,昏聵無能,竟然真的把這事當真了,還派衙役去找和尚威逼利誘,設下圈套,想要把我拿下拷問。”
    “如果不是我心思緊,見機逃出,恐怕此刻還在大牢裏。”
    陳奇瑜點了點頭,又不解問道,“你身上確實有冤屈,為何不主動投官,自己說個清楚?”、
    趙勝苦笑搖頭,“大人,我隻是個秀才,連優免賦稅、見官不拜的權利都沒有。汙蔑我是反賊的傳言,就是那幫大字不識一個的市井閑人傳到衙役耳朵裏的。”
    “這幫衙役見到舉人老爺和縣尊像狗似的,見到我這等謀取功名的讀書人卻視若寇仇,若逮住我絕不會輕易將我放過,隻會百般折磨我取樂,我又怎能甘心死於這幫畜生之手?”
    見陳奇瑜被自己說動,有點同仇敵愾的意思,趙勝又開始叫苦,“大人,我們這些人但凡有個活路,也不會走上今天這步。不是那幫邊將世家侵吞軍糧,逼得吃不上飯的兵士,就是我這等被誣陷的良民。”
    “如今聖明在世,四夷賓服,天下百姓無不安居樂業。更有朝廷清明,地方勤政,一切叛逆,必將被朝廷繩之以法。學生環視四方,隻恨當初行差踏錯,走了一條邪路,夜夜苦歎。”
    這幾句話沒一句沾邊,偏偏在大明都是冠冕堂皇的官話,撓得陳奇瑜不住點頭。
    趙勝身體前趨,跪將下來。
    “總督大人,您愛民如子,慧眼如炬,能夠下察民情,為我三秦父老主持公道。學生等人巴不得早日回鄉,從此好好做田,春種秋收啊!”
    陳奇瑜聽得,心中暗爽,隻是不動聲色。
    “隻盼大人明察,給我等一條活路。”
    說完,不住的在地上叩首,甚至額頭都逐漸擦出灰印和血痕。
    見此人如此誠懇,眾人都是有些觸動,甚至陳奇瑜本人都有些唏噓。
    洪承疇卻在此時跳出,叱道,“休要胡言,你那裏麵還能全是好人不成?莫要將那草菅人命的凶頑之徒,也塗抹成守法良民。”
    趙勝麵色不變,“這位大人姓名,還未請教。”
    洪承疇冷笑道,“我隻是陝西糧道資議洪承疇是也,曾赴韓城平叛,絞殺了你們那什麽托塔王。”
    “我也知道你,你綽號‘點燈子’,雖然實力不強,但在叛軍中最是詭計多端。”
    趙勝被點出諢號,也怡然不懼。“洪大人果然消息靈通,學生這個諢號,也是那幫不識字的粗人胡亂取的。”
    “隻是洪大人剛才言明我們之中,有人草菅人命,學生卻是不敢當。一直以來,我不過是困居山中,領著一群苦哈哈,迫不得已時向官倉借一點米糧而已。”
    “洪大人所說,究竟是誰?可否有個姓名?”
    趙勝此言,也是有目的的。實際上明末反賊在起事的時候,往往隻用諢號,刻意隱瞞真名。
    畢竟起義很難帶著全家老小四裏八鄉行動,若讓官軍知道,那就是誅滅九族。
    一旦洪承疇說不出名字,隻能說出諢號,那趙勝有意掰扯一二,對方的指責也就自動失效了。
    誰知洪承疇也是有備而來,“我部下賀文龍,乃是陝西米脂人,他說你們有個‘闖將’李自成,乃是他同鄉。”
    “此人原本小康之家,卻被這個沒出息的敗光家產,不得不向同縣艾舉人借錢。誰知這李自成欠的錢多了,惡向膽邊生,竟然直接殺了艾舉人一家,就此清帳。”
    “你說說,這等凶徒,還不算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