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你家妹妹,前途無量

字數:9140   加入書籤

A+A-


    玻璃彈珠的直徑約為十三毫米,通常由玻璃、黏土、鋼、塑料或者瑪瑙製成。
    但以前的彈珠並沒那麽多講究,光是玻璃做成的彈珠,就足以讓時值四歲的清源曉海為之傾倒。
    “我好像沒和你說過,我的這裏麵,曾經住過一顆玻璃彈珠。”
    清源曉海就像一個久經沙場的鐵血戰士,朝著眼前的黑長發少女炫耀自己的喉嚨中,曾經存在過戰鬥過的證明。
    至於要問為什麽......
    因為他一到圖書室做事,本在來回走動的三枝搖月就默不作聲地回到座位上,戴上耳機看書寫作業。
    氣氛很僵硬,讓清源曉海覺得每次過來都像是在服喪,有時候還要像入室盜竊的小偷般躡手躡腳地行走。
    雖然兩人的視線總會在一分鍾內對視好幾次,但下一秒她就埋頭繼續看書,好似一切都是清源曉海一個人的錯覺。
    工作環境很容易影響人的心情,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三枝搖月把書簽夾入習題書裏,把頭抬起,她有些疑惑,不過旋即莞爾一笑:
    “然後呢,你死了嗎?”
    “應該沒有,當時的我隻有四歲,但是......”
    清源曉海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微微抬起頭看著天花板,把接下去的故事傾盤托出。
    母親當時正在樓下洗菜,聽到樓上艱難的公鴨叫聲後,便火急火燎地從樓下跑上來。
    見他一副呼不上氣的痛苦模樣,嚇得抓住清源曉海的雙腿,把他像倒袋子一樣整個人倒過來,使勁且富有節奏性地上下顛簸。
    隨著一顆玻璃彈珠的哐當落地,她又把清源曉海抓起來一頓揍。
    對於當時的記憶,就連那顆玻璃彈珠的顏色清源曉海都已經很模糊,但無可厚非的是,他確實吞下過一顆彈珠還活下來了。
    三枝搖月好奇地微微歪著頭,困惑地問道:
    “你那麽小就被顛,會不會什麽留下後遺症?比如說智力發育遲緩、前額葉發育欠缺之類的?”
    “......額,從我目前的情況來看好像沒有。”
    “是嗎?到時候不用覺得客氣,我會盡我所能地援助你,當然,會津若鬆市也有相關的醫療費用補貼。”
    她盡可能委婉且溫和地傳達出了這件事,逼得清源曉海不得不直視她的善良。
    “能有嗎?”他問。
    “正常來說應該會有的。”
    正常來說是什麽意思?
    這時,窗外傳來一陣鋼琴聲,它硬生生刮著玻璃,毫不留情地闖入兩人的耳朵。
    清源曉海不太懂完美的琴聲究竟是怎麽樣的,可一旦聽過三枝搖月澄澈清透的琴音,其他人的琴音再進入耳朵後,他便十分在意兩種聲音產生的偏差。
    記憶中的琴音,宛如在純白光輝的卷積雲間閃耀,在河灘草葉的間隙中穿梭,在銀光婆娑的河麵上躍動。
    可外麵的琴聲無論怎麽彈,都無法和記憶中的重合起來,這讓他的呼吸都變得愈發難受。
    就像河馬跳進了一個小小的水塘裏,激起的水花在空中炸裂,最後灑灑落地,惹得岸上的花草都老了一年。
    見清源曉海一副鬱悶的表情,三枝搖月的手指輕輕捏住書簽在書頁中露出的部分,指拇像是探尋著它的真麵目般細心摁壓。
    “我好像沒聽過你彈琴了,為什麽呢?”清源曉海依稀記得當時難以言喻般苦中帶甜的感覺。
    三枝搖月淡然回應他的問話:
    “好像以前說過,已經沒興趣了。”
    她說完便櫻唇緊閉,白皙的耳朵從她垂下的黑發中探出頭來,手心的表麵仿佛籠罩著一層灼熱的薄膜。
    “你是有所顧慮嗎?很多人都有把自己從小培養的興趣壯大的執念。”清源曉海說。
    三枝搖月直視著他,投來的柔和眼神和往日的如出一轍,讓她裙下的雙腿緊緊並攏,收回視線說:
    “我沒有什麽這方麵的欲望。”
    “你是什麽高中版本的漁麥......”
    聽著清源曉海的吐槽,三枝搖月吊起眉梢,瞪去意味不明的視線。
    “我?”
    “她也挺隨性的。”清源曉海單手托腮淡淡一笑。
    三枝搖月想要反駁「自己並不隨性」,紅潤的嘴唇中甚至可以窺見潔白的牙齒,但她最後還是攏上了嘴,從包裏掏出了一疊信封放在桌子上。
    清源曉海看著信封疊起來的細微厚度。
    “我可沒想讓你包養我。”
    “這是上個月圖書室工作員的報酬。”
    “謝謝,幫大忙了。”
    見他直接把信封納入兜裏,三枝搖月沒忍住露出笑容,右手輕撫發絲:
    “奇怪,我以為你會說出些帥氣拒絕的話。”
    “我也想啊,但我剛給父親轉了四萬,你也知道我的處境,如果再撐著說帥氣話在你眼裏反而顯得不帥氣。”
    “四萬......虧你還能在父親麵前繼續撐著帥......”三枝搖月扶著額頭歎息道,“我想哪怕少給,他也不會說什麽的。”
    潛藏在清源曉海心中的叛逆情緒開始騷動。
    “雖然他不會說什麽,但隻要我少給了,那就是我輸了。”
    他的這番話可能是在開玩笑,但三枝搖月卻沒有能笑出來的從容。
    她什麽都沒有再過問,隻是姑且再翻開書簽的那一頁,右手拿起自動鉛筆繼續做題。
    三枝搖月忽然趴下,側臉貼在書頁上,眼眸跟隨著筆芯的滑動而遊弋,輕盈的黑長發沿著她的肩頭滑落,在桌麵上濺出白天的一小塊夜色。
    “你頭發亂了哦。”清源曉海笑著說。
    “我知道......”她小聲地說。
    “不用綁一下嗎?今天天氣這麽熱。”
    “以後可能會綁。”
    “聽說之後會有三十八攝氏度的高溫。”
    “你又不是沒在會津若鬆住過。”三枝搖月輕輕晃動著雙腿,大腿到腳踝的曲線比起小學,顯得更加緊致白嫩。
    “暑假要不要去豬苗代湖玩?”他突然說。
    三枝搖月忽然笑了起來,側趴著的時候笑簡直是犯規。
    “你現在沒多少存款了才是......莫非你又打算找我借錢出去玩?”
    “並不是......”
    “那就是銀行貸款?”
    “也不是,喂,為什麽你要以我借錢才能出去玩為前提啊?”
    “難道不是嗎?”
    她笑得更盛了,甚至上半身都在微微顫抖,手中自動鉛筆寫出的字都有漂移的跡象。
    雖然有些可愛,但清源曉海此時隻覺得被小看了。
    “到時我會讓你們全部統統下水摸那塊石頭的,說不定天鏡少女就是你們其中一個。”
    “你還記得這件事啊。”三枝搖月終於從桌麵上起來,挺直腰身收斂起笑容,“這種小孩子才相信的故事你難道也放在心上?”
    她的雙肩輕輕一抖,恐怖到下一刻就會指著他的鼻子哈哈大笑。
    然而清源曉海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她的左臉上。
    那裏因為緊貼著書頁,已經泛起了一塊暈紅,而另一半臉卻無比白皙。
    “清源同學,我知道你很在乎,但能不能不要一直盯著我的臉。”
    三枝搖月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頓時皺起眉頭。
    且不說他能不能受得了,反正她是受不了。
    清源曉海原本想著幹脆不說,但一想到可能會被圖書室中的其他的人看見,自己的心裏就有些隱隱不爽。
    “這裏,和這裏的顏色不一樣,”他舉起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顏色不一樣?”
    三枝搖月的視線在他的身上停留一瞬間,又抬起自己的雙手,模仿著他的動作緊貼著臉,掌心炙熱的溫度在肌膚上擴散開。
    “啊!”
    一想通後,她的臉瞬間漲紅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就連清源曉海都沒見過她這副模樣。
    ——她的角質層到底有多薄啊?
    “會津若鬆的天氣真的很熱,平常我在家一個人這麽做題的時候也不會差很多,雖然醫生說我是敏感性的皮膚,但我沒想到在熱天會有這樣的反應,看來真的有必要在圖書室裏裝一台空調,雖然我的錢也沒有很多,但一台電器的錢還是能付得起的......”
    她的臉頰因為羞意而不斷漲紅,不知不覺臉頰的顏色便一模一樣。
    清源曉海的嘴角一咧道:
    “你不用過激,這其實很正常......”
    然而三枝搖月卻瞪來視線,紅著臉說:“嗬,空氣淨化器我也要裝一台。”
    “不是,你看著我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正當清源曉海準備拿起信封起身走人的時候,一個身影從門口走進來,在圖書室直接大喊:
    “清源同學!找到你了——!”
    三枝搖月見有人過來,急忙埋首趴桌。
    “哦,三枝同學要睡覺嗎?”
    “吉原同學,這裏是圖書室,你可以不學,但不要太大聲。”
    清源曉海出聲提醒,她一進來就大喊,惹得有幾名戴著眼鏡的學生不滿地投來視線。
    吉原綠子嬉皮笑臉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見三枝搖月還趴在桌子上,於是低聲說:
    “被清源同學弄哭了?”
    “這是今天的冷笑話嗎?”清源曉海起身,扭了扭脖子,示意「有事出去談」。
    吉原綠子快速點頭,回頭又看了眼三枝搖月,便走出了圖書室。
    來到走廊。
    “你怎麽還沒有去書店幹活兒?”
    “哇,說的好像你已經去了一樣......結果在這裏和校花玩遊戲。”吉原綠子擠眉弄眼地揶揄道,“冬雪知道嗎?知道嗎?知道嗎?”
    櫻丘高中並沒有校花評選,但在大部分人心中如果說誰才是校花,那一定是三枝搖月。
    “我隻是來拿圖書室的報酬。”
    清源曉海特意把裝著錢的信封拿出來晃了晃,
    “等會兒就去書店,更何況現在距離我上班還有半個多小時。”
    吉原綠子看的眼睛都亮了。
    “學校的圖書管理員竟然真的有錢拿?有多少?”
    “還沒拆,摸上去估計有兩萬,畢竟上個月沒做多久,所以呢,想找我給你頂班?可以。”
    “啊?真的,那謝謝啦~~啊不對!我找你不是說這個!”
    吉原綠子急忙搖了搖頭,雙馬尾就像掃帚,把走廊上漂浮在陽光中的白色粒子,撥弄地宛如細屑般紛飛。
    清源曉海下意識地摸著鼻子說:
    “你要我給你買夜宵?抱歉最近可能要歇一歇。”
    “不是......是我弟弟和你家漁麥的事情......”
    一聽到「你家漁麥」,清源曉海便抬手揉著太陽穴,無奈地苦笑道:
    “你弟不會又沒事找事被她揍流鼻血了吧?”
    “......為什麽就是我弟的錯。”
    “抱歉,畢竟我沒有理由袒護你弟。”
    “也是,他這家夥確實挺犯賤。”吉原綠子聽了略微點點頭說,“不過這件事說起來有點微妙......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實話實說就是。”
    看著眼前的少年一臉「我習慣了」的表情,吉原綠子微微縮起肩膀,小心翼翼地說:
    “我弟,好像喜歡上你家漁麥了。”
    “啥?你再給我說一遍?”
    他的臉色驟變,一副瞪大眼睛要其解釋清楚的模樣。
    吉原綠子緊張兮兮的咧著嘴,抬起雙手示意他冷靜點。
    “你沒聽你家漁麥說嗎......”
    “說什麽?”清源曉海一臉詫異。
    “我弟把活到現在攢的年玉壓歲錢全部交出去了,讓漁麥給他補習。”
    “多少錢?”
    “兩萬一,他害怕不夠,還找我借了六千......”
    清源曉海以手捂麵,抿了抿嘴,又長籲了口氣說:“可、可你弟被漁麥給揍過了啊?”
    看著他臉上滿是「敗給你弟」的表情,身為姐姐的吉原綠子像大法官般地進行了宣告:
    “所以我說他在犯賤。”
    “漁麥最近都挺晚才回來,你別告訴我......她都在你家給你那個弟弟補習?”
    “不不不,漁麥怎麽可能答應,我弟他是跑到其他女同學的家蹭漁麥的補習。”
    清源曉海呆愣了會兒,隨即驚愕地說:
    “......你的意思是,他花了兩萬多,不僅不是私人補習,還是隻能跑到其他女同學家聽漁麥的補習?”
    “對。”
    清源曉海忽然覺得好笑起來,不禁豎起大拇指說:
    “你弟真前途無量。”
    “你妹也不逞多讓。”
    確實,漁麥竟然也答應了。
    “那就算了吧,我相信漁麥能處理好的。”
    清源曉海正要踏出腳步離開的時候,吉原綠子卻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開口說:
    “那個......其實我弟弟剛剛和我說給他買一束花過去......”
    “啊?”
    “他.....他說今天要在同學麵前......想要去和漁麥表.....表白......”
    吉原綠子的語氣越變越微弱,說到最後已經把頭垂得低低的,盯著自己白色的室內鞋,手指不停地騷弄著馬尾。
    清源曉海雙手胡亂撥弄著頭發,心煩意亂地說道:
    “開什麽玩笑?他現在人在哪裏?不得了,舔狗要是付出了很多最後血本無歸可能會崩潰的,更何況還是一個國中的純情少男,我們必須趕緊過去,現在跑過去時間來得及嗎?還是要坐電車?不對電車還要等,幹脆我打個出租車過去好了,漁麥你要等我啊。”
    “......這根本不是在擔心我弟吧。”
    吉原綠子尷尬地搔著臉頰,她都為自己弟弟的行為熱到雙腿出汗,如果不是清源曉海在,她都想掀起裙子往大腿內側搧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