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潮湧(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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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天放在冰箱裏的糕點變得甜甜的,那是帶著濃鬱果息的糕點。
    放進嘴裏,就像受熱成黏糊糊的果凍一樣,糕點的表麵被口腔熨熱,用靈活的舌尖撥開時,卻能明顯地察覺其中的濕冷。
    清源漁麥覺得太黏了,於是喝了一口麥茶。
    清源曉海也跟著喝了一口麥茶。
    “你父親真有錢。”漁麥用透明的塑料勺子刮下蛋糕的一角,糕點竟也能發出濕漉漉的聲音。
    “泡麵都沒吃完。”清源曉海的嘴角掛著一抹苦笑。
    清源漁麥瞄了他一眼,自己卻也擺出一臉的憂鬱,怔忡地捏著勺子。
    “你不去東京嗎?你父親一定有給你畫過一個很大的藍圖。”
    “怎麽會。”
    “應該會,難道有人在養兒育女的時候完全沒抱有期待?我是不相信的。”
    理所當然的話讓清源曉海倏然揚起臉,他想反駁些什麽卻找不到任何點,畢竟養兒育女的範疇到底是什麽?連他都摸不到邊。
    “我不能再走了。”
    一股宛如大海退潮般的無力感朝著清源曉海襲來。
    “為什麽?會津若鬆的房子是他的,東京的房子也是他的。”清源漁麥有些困惑地歪著頭,“雖然我也想全部依靠自己,但住實在沒有辦法。”
    清源曉海咧嘴一笑,笑容裏透露出死心的味道:
    “我知道是這樣......但是......我卻不希望那邊也是這樣......”
    “這是什麽話......”
    清源漁麥拿起桌上的杯子,棕色的液體表麵靜靜地掀起漣漪,自己倒映在那上頭的臉真的怪沒出息的。
    “那漁麥你呢?你要離開這裏嗎?”清源曉海鼓起勇氣問。
    “......”清源漁麥像是做夢一樣,微微開闔著嘴巴,“如果我真去了,你會不會討厭我?”
    “誒——?”
    清源曉海一臉吃驚的樣子,看著她那張迷惑的表情,緊張地似乎全身都像心髒一樣砰砰地跳動著。
    “你是因為我回來的吧,結果我又去了東京,那你不是白跑一趟。”
    自己確實是因為漁麥回到會津若鬆的,可這並不代表著漁麥也會因為自己而留在會津若鬆。
    “我倒是沒想那麽多......”清源曉海交叉著手指,表情難得專注,“況且漁麥你比我想象的要強,你也不是拋棄我,隻是去變得更強而已,心理負擔不要有。”
    清源漁麥貌似非常驚訝,她難以置信地凝視著清源曉海說:
    “全部人都知道你是因為我回來的,我的肚子裏有著你煮的飯,到頭來別人會說我貪圖富貴生活,說我是個壞人的,而你會變成大家都可憐的可憐蟲。”
    “別想太多了,簡直自虐都自虐的要死。”清源曉海半開玩笑地說,“而且我身邊的女孩子都漂亮的不得了,別人羨慕我都來不及。”
    清源漁麥垂下了頭,依舊沉默不語,隨後,清源曉海聽見了她的聲音,那宛如漲潮時出現的白色浪花。
    “好吧,我要洗洗睡了。”
    總感覺氣氛尷尬得不得了,清源漁麥也在緘默中上了樓。
    “......漁麥?”
    清源曉海在沙發上轉過身,望向了她。
    然而喉嚨深處的「幹脆和我留在會津若鬆好了,我開始賺錢了」這句話就像魚刺卡進血肉裏,還是沒有說出口。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她已經沒有理由繼續待在母親不在的會津若鬆,更何況她一直很不喜歡當農民和漁夫,想必也不喜歡待在這種小地方。
    更何況人生是自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見他的臉上掠過稍顯苦澀的表情,清源漁麥默不作聲地揉亂了短發,穿著大兩號的拖鞋,啪啪啪啪地上樓了。
    ◇
    第二天早上,清源曉海比平時更早地走出了家門。
    比起父親離開了自己,好像漁麥即將離開自己這件事會讓他受傷更深,這使得清源曉海感到非常震驚,明明她不是自己的女兒和親妹。
    正當清源曉海一邊感受著灼熱到足以刺痛皮膚的空氣,一邊沿著階梯走到月台上時,冬雪硯春的身影從後麵小跑過來。
    他的神情並沒有顯得特別開心,隻是心不在焉地望著連接著城市和郊外的電車軌道。
    “曉海?你沒事吧?”冬雪硯春在他跟前站住,伸出手捋齊他的製服衣領說,“也不等我一起走......”
    清源曉海的唇瓣勾勒出上揚的弧線,以指尖撥開她貼在臉頰上的發絲。
    “今天好像我值日。”
    “我和你一個班,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並不是。”冬雪硯春和他大眼瞪小眼。
    “抱歉,我真的忘記了。”
    這時,電車進站。
    耀眼的陽光從車窗射入車廂內,隔壁車廂傳來孩童嬉鬧的笑聲。
    “話說回來。”冬雪硯春看著窗外來往穿梭的車輛,“昨天清源叔叔怎麽樣了?”
    清源曉海側目看了她一眼,嘴角噙著莫名的笑意。
    “什麽啊你這怪笑。”冬雪硯春用肩膀撞了撞他。
    “沒,隻是覺得「怎麽樣」了挺廣義的。”他的視線隨即略微往下移。
    冬雪硯春像鬧別扭似地微微噘起嘴說:“畢竟我又不懂......難道你和清源叔吵架了?”
    “不是。”清源曉海聳了聳肩膀說,“是漁麥啊......”
    “漁麥和清源叔吵架了?”
    清源曉海再次凝望著冬雪硯春,一臉像是在說「瞧你說的一直吵架」。
    “漁麥可能要去東京。”
    “啊......”冬雪硯春大吃一驚地捏緊書包的肩帶,盯著他的側臉說,“你很在意嗎?”
    “......”
    無論等了多久,身體隨著電車晃了多少次,清源曉海都沒有開口,然而冬雪硯春卻繼續等待著他說下去。
    清源曉海歎了口氣,忽然把頭靠在冬雪硯春的肩頭。
    她嚇了一跳,纖長的睫毛上下搧動,描繪出平滑曲線的喉嚨不知所措地微微震顫,裙下穿著黑色過膝襪的雙腿緊緊地並攏在一起。
    “......好像是,總之我有些在意到無法自拔,對此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清源曉海坦白說。
    冬雪硯春微微低頭窺探著他的反應,從劉海篩落的陰影,在他的臉上烙下憂鬱的痕跡。
    她羞紅的臉漸漸失了顏色,視線若有所思地飄來飄去,以氣若遊絲的音量說:
    “對漁麥來說也別有意義呢。”
    清源曉海默不作聲地蹭了蹭她的脖頸,接下來有好一會兒,他整個人靠在冬雪硯春的身上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