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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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彩繽紛的水果,在小小的果盤裏略顯擁擠地擺放在一起,富有光澤的同時顯得十分誘人。
    就好像一首華美輕快的樂曲,突然被古希臘神話中的美杜莎點成了化石,凝固在盤子裏。
    雖說國小有學習基礎的樂理知識,但還是要複習一下。
    五線譜、譜號、節拍、音符、以及各種記號......
    這些東西都給清源曉海一種極為驚異的感覺,它們看上去極為樸素,而小時候的三枝搖月卻能把這些優美地調和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
    一想到這裏,自己的心中就對三枝搖月愈發敬佩,她真有極大的樂理天賦。
    “先吃點水果好了。”三枝搖月端著一個果盤,上麵不出意料的是切成小塊的桔子。
    “我們明明才吃過午飯。”
    兩人中午吃的是市內的手工壽司,是三枝搖月點的外賣,那家店距離這裏有八公裏遠,至於花了多少錢,清源曉海也沒有過問。
    “我喜歡飯後吃點水果。”三枝搖月放在桌子上說,“你如果不吃我也不攔著你。”
    清源曉海沒說話,直接將一塊桔子放進嘴裏,輕輕地咬開。
    強烈的酸澀口感直衝鼻腔,讓他的眼睛都忍不住微微一抽,酸澀的桔子香氣也將看書的疲勞給盡數洗刷。
    “......後感雖然有些甜,但是一開始也太酸了吧?”
    三枝搖月見他這幅愁苦的模樣忽地笑起來說:
    “酸嗎?是你平常甜吃的太多了,偶爾也試試這種的吧。”
    她這麽說著就自己吃了一口,像是吃慣了這種酸味,她一點過激反應都沒有。
    “好吃。”
    “你還真行啊。”
    “說起酸,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去磐梯山的星野牧場。”
    “喔——”清源曉海遲疑了會兒說,“我們好像是一起去的。”
    “是全年段一起去的。”三枝搖月的眼神熠熠生輝,笑著說道,“我給山羊喂酸桔子的時候,它們倒是能一口吃掉。”
    清源曉海輕聲笑道:
    “它也有味覺,你也是夠壞的,隻給它不給牛吃。”
    “你怎麽就知道我就沒喂牛了?”
    “因為它一伸舌頭你就怕到縮回去,你的表情當時是這樣的~”
    清源曉海倒吸一大口氣,瞪大眼睛,挑起眉毛,雙臂抵在胸前縮起上半身往後靠。
    三枝搖月的小臉像是因為被揭穿而顯得有些紅潤,她嘴角一咧,有些敬佩且意外言外地說:
    “觀察得真仔細,虧你當時還能抽空來偷窺我。”
    清源曉海有些不甘示弱地說:
    “你不也有在偷偷看我。”
    三枝搖月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線,之後又故作一副困惑的表情,歪著頭問:
    “偷偷?我哪裏有?不要誣陷我,我隻是在看山羊而已,你是山羊嗎?”
    她這幅模樣實在太過可愛,讓清源曉海也沒了和她爭個臉麵的衝動。
    “如果我是山羊,你會喂我吃桔子嗎?”他笑著說道。
    像是在意料之外,三枝搖月明顯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來的樣子,臉頰也染上了楓葉的朱紅色。
    她抬起手指把臉頰的發絲攏到耳後,反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小手握拳抵在唇前說:
    “除、除非你能對著我喊「咩」。”
    清源曉海苦笑著說:
    “抱歉,做不到。”
    “......沒事,反正我也沒對你抱有期待,所以沒差。”三枝搖月這麽說著,又吃了一口桔子。
    那張臉毫不掩飾的失落,看來真的想讓自己學山羊。
    小小的橙色在她櫻色的嘴裏綻放,她咀嚼著,讓清源曉海都感覺能聞到香甜的氣味。
    這時,自己隱晦地察覺到,可能「學鋼琴」並不是一件重要的事,它可以不學,也可以學,就像午飯可以吃蕎麥麵,也可以在外頭找家店大快朵頤。
    唯獨能在一起才是一件重要的事,才是一件能讓人滿足的事情。
    雖然兩人都未曾說明,但自己能大膽地猜測,三枝也可能是抱著這個想法。
    “我其實也很能吃桔子。”
    清源曉海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將一塊桔子又放進嘴裏,它並沒有變甜,和上一顆如出一轍的酸。
    “確實,一看就很會吃桔子。”三枝搖月輕輕地笑著。
    “其實我也挺愛吃荔枝和芒果的。”
    “那個太上火了,小心長痘。”
    “你也會關心長痘痘嗎?”
    “為什麽不?我明明也是個女生。”
    聆聽著窗戶的風鈴,時間如流水般淌過,兩人在隔音室裏一邊吃著水果,開始海闊天空地閑聊起來。
    當然,內容和鋼琴無關。
    在兩個小時內,隻有兩趟公交車從她家門口行駛而過,會津若鬆的司機從不會看見兩人。
    自己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三枝家是自己的第二個隨心所欲的窩。
    黃昏的熱氣一點點湧入肌膚中,感覺很舒暢,清源曉海深刻地體會到了時間流逝所帶來的不可思議。
    群青色正在慢慢降臨,它正打算把清源曉海從三枝家趕出去。
    “讓我感到心寒的是,奧本海默被他一生所保護的人類以反人類罪來進行審判,而美國人還以叛國罪來責罰他。”
    “這麽說呢,不可否認他是一名卓越的科學家,但他的私生活我卻不喜歡。”
    “他那種地位的人,多情也正常。”
    “清源你怎麽能這麽想呢,我覺得人的一生,就是要忠貞不渝。”
    看著她那張在蜂蜜色陽光下的臉,清源曉海忍俊不禁,那宛如是一團散射的光芒,使自己的心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溫暖。
    “如果真情無敵呢?”
    “可我的想法是認真的。”三枝搖月卻微微撇了撇嘴說,“但我也沒資格說什麽,畢竟我失戀過,說這些也顯得過於愚蠢。”
    她說這句話時看上去不是很高興,哪怕沒有指名道姓,清源曉海也知道三枝搖月在說什麽,頓時啞口無言。
    這時,一位容貌秀麗的三十歲出頭的女性站在隔音室的窗戶邊,因為兩人在隔音室裏聊天,壓根就沒聽見三枝父母已經回到了家。
    三枝搖月立刻發現了站在那裏的母親,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慌亂的情緒。
    她急忙起身打開隔音室的門。
    “媽?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那女性留著波浪發,她抬起手摸著三枝搖月的臉,視線卻瞄在清源曉海身上:
    “這個時間就應該回家了,是搖月你太投入沒看好時間。”
    她的話語溫柔之中卻蘊含著凶險,宛如一朵滿是荊棘的玫瑰。
    清源曉海還想說話,三枝搖月卻先行一步說:
    “清源同學,你先回去吧,鋼琴的書本你看完再還給我。”
    “......好。”
    朝著三枝母親稍稍問好,點了個頭說「打擾」後,就打算趕緊離開。
    “你是清源家的孩子?”三枝母親雙手抱臂轉過身問道。
    “......嗯。”
    “嗯。”她得到了確認便點了點頭,隨即收回視線,像是示意他趕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