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斷腸離(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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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兒,這都淩晨了,休息會兒吧!”
“大伯,我不困。”
從出發開始,常樂一直望著窗外,路過的地方有殘陽畫卷、漫天星辰。
但她的眼裏隻有山丘荒林和無盡黑夜,車窗裏的她絕望無力、麻木呆滯!偶爾抬頭看看黑夜中的那輪圓月,眼淚無聲滑落。
“奧……沒關係,我們馬上就到家了。”
“大伯,媽媽明天會坐什麽車回來?”
“高鐵?或飛機吧!”
“是不是很快?”
“嗯對,很快,比我們快多了!”
常樂臉上終於掛上了一抹神采。
車從幸恩鎮出了高速路口,天就蒙蒙亮了。經過小鎮再轉進依山傍水、彎彎曲曲的小道兒上。
幾道彎就將喧囂的城市隔絕在外,有的隻是溪水潺潺、炊煙嫋嫋,和雞鳴狗吠。
“到家咯!”
常正偉打開車門從駕駛座跳下去,跺了跺快麻木的腳。
“嘿,出來幫忙卸東西!”他向屋內喊著。
大娘和堂姐從屋內懶散的走了出來。
“大娘,姐姐。”常樂打開車門從副駕駛上跳下來。
“嗯”大娘繞過她向車尾走去,“怎麽這麽多東西?家裏哪裏放得下?”
“小孩子的東西有點多,先拿下去再說。”
“這麽多沒用的玩具還拿回來幹啥?!扔了!”
“媽,別扔,我要!”常依跑到側方對她媽媽伸出雙手說道。
鄉下的空氣清新,天空一碧如洗,縱然是個晴天,但依然寒冷徹骨。
周圍的大公雞站在它們的房子上,伸長了脖子嘶叫著,終於把在山那邊的太陽吵醒了。
當第一縷金陽從山頂斜射過來時,它們才肯罷休。高山卻在懊惱,自己有限的高度已經不能阻擋太陽將溫暖灑向寒冷的地方了!
門前的溪流潺潺而過,遇見晨間的微風與它嬉戲,它便蕩起了層層的淩波。
周圍的樹木都光著身子在寒風中抖動,見到太陽卻晃動了起來!
“哎喲,這三九天還能出一身汗!”
“真是的,拿這麽多廢品回來幹啥!”
“話多!”常正偉止住了發牢騷的妻子,“趕緊做飯去,孩子們都餓了!”
妻子翻了個白眼便走進了廚房。
“樂兒,吃完飯去依姐房間裏休息,昨晚都沒睡。”
“嗯好”
“好什麽好,不許睡我的房間!”
“常依!幹嘛呢!”常正偉嗬斥道,“待會兒你出去玩,不要打擾妹妹休息。”
“你凶孩子幹嘛?!旁邊不是有個房間嗎?我待會兒給你侄女兒收拾出來不就成了嗎?”
“孩子不懂事兒,你個長輩也不懂事兒嗎?……”常正偉看了看常話的嘴,“胡鬧!吃飯!”
“我就睡那間屋子吧,大娘,麻煩您了。”常道,“反正我還不困,我待會兒想出去玩兒會兒。”
“那讓依姐陪你去……”
“怎麽什麽都帶上我啊,這麽冷的天,我可不想出去!”常依打斷父親的話,將筷子重重的扔在餐桌上後環抱著雙手。
……
“沒關係,我自己去,姐姐,你在家玩兒吧。”
吃完飯,常樂將自己常常抱著睡覺的帶有鈴鐺的玩具兔翻找出來,抱著它出了門兒。
她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走到一個可以看到遠方有車駛來的稍高點的地方,路邊有個剛好可以坐的大石頭,她便坐在了冷冰冰的石頭上麵,眺望著遠處。
看得遠的地方一般都是寒風肆虐的地方。
常樂的眼被寒風吹得枯澀,臉已經麻木了,耳心開始陣痛……
終於看到一輛車駛來,她跳下石頭開始蹦跳,舉著白兔招搖著雙手,直到這輛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
“是沒看到我嗎?”她突然轉身追著車跑,“媽媽!媽媽!”
車屁股轟出的油煙和車輪彈壓起的塵土石子兒,都朝常樂劈頭蓋臉般襲來。
直到哪一個石塊兒將她絆倒,手掌膝蓋傳來劇烈的疼痛,白兔也飛出了老遠成了灰兔,“媽媽,媽媽……你沒在那個車裏嗎?……”
常樂開始哽咽,將手攤開,眼淚端端地落在了被蹭破並開始滲出血液的地方。
“還早呢,我再等等!”她艱難的站起來拍了拍手掌、身上的塵土,再踉蹌著去撿起受傷的白兔,回到那個冰冷的大石頭旁。
一輛、兩輛、三輛…車都沒停下,天色漸晚了,“為什麽還不見媽媽回來……”
日已落西山。
“也許媽媽已經在大伯家了!車上人多,她沒看見我!”
常樂開始蹦蹦跳跳的往回走,最後飛奔在鄉間小道上。
“你還是孩子大娘,你說說那屋怎麽住?!沒刷水泥,透風呐!小孩子家家的,睡感冒了怎麽辦?天還這麽冷!”
“哎呀,我鋪的很厚的,不會……”
“下麵播報的是轟及全國的海市農民工工資未結引起的悲劇新聞,具體詳情請看持續報道!”
都向電視望去,海市今天依然下著大雪,那片合歡林的長椅上,仰臥著一個蒼白僵硬、靜謐安詳,穿著藍色、戴著黑色圍脖的女子,手裏還拿著全家照,泛白的嘴角溢出溫柔的笑容……
“包工頭妻子自殺而亡!”
“叮鈴鈴……”門框處常樂手中的灰兔沉重的掉落在冰冷的地麵上,脖子上的鈴鐺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樂兒回來啦?!”常正偉迅速關掉電視機,“回來了就準備吃飯嘍。”
常樂煞白的臉上浮出悲痛絕望:一直期待媽媽會回來找自己,她也不要我了嗎?對啊,好像她們都不要我了……為什麽?為什麽要把我一個人丟下,是我不夠懂事嗎?
她開始蜷縮著身子,想要邁出腳,卻“砰”的一聲,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樂兒!”常正偉迅速上前將常樂抱起來,“樂兒!常樂!”
常樂微微睜眼又沉沉的閉眼,她聽得到大伯的聲音,隻是現在,絕望壓迫著她、淒冷啃噬著她、痛苦侵蝕著她的意識、悲傷開始阻止她微弱的呼吸!
漸漸地,她感覺不到了……
這別離苦,是肝腸寸斷、萬箭穿心也不及!
本就混沌的黑夜,開始向人間灑雪,姿態萬千,紛紛揚揚。明霜傲雪的梅花也被壓落一地、隨風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