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比窺探還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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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雨天的冷,是一種捉摸不定的遊移。
    趙老板說,“我叫趙耀”,然後把雙臂抱緊自己的沈若帶上二樓。沈若左右環視,這個建築果然很老了,層高挑到了一種極限,一樓的麵積大概有四五百平,甚至更多——她對麵積、長短、重量這些,甚不敏感。深褐色木質地板,一排排的深褐色木質書架,收款台在門口不遠處,四個承擔重量的方形石柱聳立著。
    褐色木質扶手,褐色木質包裹著台階,一步步地,他們到了二樓。窗子都打開著,窗簾雖然捆了起來,但還在隨風搖動,二樓像咖啡廳又像酒吧,燈色昏黃,右手邊有個桌上足球的台子,再往裏是個吧台,櫃上擺著酒。左手邊是稀稀落落的沙發和深褐色木桌子,很微弱的音樂響著,不知道是什麽曲目。
    “中東的民歌。”趙耀正看著沈若。他在觀察她。其實她何嚐不在對他進行推理。這下,兩個人四目相對,達成了一種“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們都在觀察、評估對方”的境地。彼此竟然因此一笑。
    不過,沈若笑的程度更大,趙耀的嘴角隻是微微抬起,順便變成了說話:“你找個地方坐吧,這邊天天有人打掃、擦拭,很幹淨。我馬上來。”
    說著,他離開了二樓,應該是去取書了。沈若找了靠近窗子的座位,乖乖等主人回來。沙發好舒服啊,陷入其中十幾秒鍾,沈若就昏昏欲睡了起來。這時候,短信又響了,是那個神經病:“你坐在伊娜書店二樓的窗邊,對不對?”
    一向被評為“老好人”、外號名叫“沈真好”的沈若其實也有脾氣火爆、血性剛烈的一麵,她既然愛推理,就非常具備正義感,平時的小事上她無可無不可,這種窺探、威脅別人的短信,真的是夠了!沈若直接回撥電話,電話通了,像美劇上演的變態一樣,那邊傳來了微微的呼吸聲。
    “你以為我怕你啊!天下太平,社會治安良好,你再這樣我就報警!”
    沈若剛說完這句話,正好碰到趙耀回來,看到了她的猙獰麵目。沈若不等那個神秘人回應,掛了電話,尷尬地說:“有個跟蹤狂老給我發短信,也不知道是誰……”
    趙耀的表情仿佛是“和我有什麽關係”,所以沈若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來到她對麵坐下,隨意地說了一句:“座位挑得不錯。”
    “啊?”
    趙耀沒繼續“選座位”的話題,將手裏的紙包放在了桌上,他還戴著白手套,慢慢揭開了幾層棉紙。《影堂集》那本書露了出來。
    “啊!天啊!”沈若控製不住自己,一下子將它拿到了手裏。她沒戴手套,無所謂,她是一定要買的。這本書和媽媽帶自己看的應該不是一本,說不清哪裏不同,但那種感覺錯不了——你在童年時候,呆在母親懷裏看了幾百遍的一本書,你認得。
    可是,這總是相同的一本,足夠讓沈若淚濕了眼眶。她一張張輕輕翻看了起來,更加確定。
    她下了決心。
    沈若放下書,平靜了一下心情,拿出手機,“多少錢來著,現在可以轉賬嗎?”
    “兩千塊。”趙耀的眼裏有些深邃的東西,平靜如潭底水,看著沈若。這是沈若微信裏幾乎最後的錢。她不用交房租,房子是自己的,但是,她還要吃飯,但是,下一個劇本的活不知道何時能來。
    編劇的收入按理說不少,一個合同少則幾十萬,多則幾百萬。但是,一遍遍地磨,多半在拿到定金或者幾期款項後就中斷合作。拿到的那些錢,是用幾個月的時間換來的,算起來月均收入根本比不上剛畢業的大學生。可是,他們交往的圈子又是個紙醉金迷的圈子,吃飯,唱歌,party,禮尚往來,花的多掙得少,讓沈若和很多朋友很拮據。——不僅是編劇,很多導演、製片人和演員都一樣。
    可是,她隻猶豫了兩秒,就點了點頭。
    交易結束。趙耀仔細地替她把書重新包了起來。完成了這個工作,他抬頭看著她,正好抓到了她像個弱智一樣盯著他看的花癡臉。
    “瞧你高興的。”趙耀以為沈若是得到了孤本書而雀躍,所以這句話裏透著一點寬容理解和溫暖。他脫了白手套,把書遞給沈若,指尖碰到沈若的,暖暖的。外麵的雨,在這一刻,忽然瓢潑狂躁了起來。趙耀皺了皺眉頭,走向窗邊開始關窗子。沈若連忙去幫忙。
    她從小笨拙於這些東西,等趙耀關好了那幾扇,她還在找這種老式窗子的插銷在哪兒,趙耀輕輕走過來,從她身後替她把工作做了。他非常紳士,身體虛攏著她,並且迅速撤離,留下了虛浮的、夢境般的暖,和男性的味道。
    沈若正在愣神,聽見他說:“你怎麽辦?”
    “啊?”
    他又笑了笑,可能是覺得沈若呆滯吧,“你不是說家裏遠嗎?這個天氣,你怎麽辦?”
    沈若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居然回答,“你這裏的三樓,沒有空房嗎?”
    趙耀“額”了一聲,直接拒絕,“不好吧,男女有別。”
    “哦,那我走了。”沈若尷尬地笑了笑,卻被趙耀拉住了。
    “附近有家很不錯的酒店,五星級的,離這裏隻有幾百米,我帶你去。”
    “我何嚐不知道這附近有家酒店,”沈若心裏有些氣惱,沾了錢的事兒,就是最惱人的事——奶奶的,天下沒有誰應該為了錢苦惱,這是一種太低賤的苦惱——她不僅知道那家酒店,還去和劇組開過會,她和前男友、那個小愛豆的第一夜還發生在那裏。酒店叫紫庭,一晚上的住宿價格,打了折也有五千多,要了親命,“太貴了,我的身價,青年旅館還差不多。不然還是回家吧。不就是21站嘛。”
    “你家裏是有人等你回去?還是有動物?”他跟著她下樓梯,接著提問。
    “唉,都沒有。”她搖著頭。
    “這樣,如果是出於經濟上的考慮——我替你付今晚的錢,你以後還給我。你不是說有奇怪的人老給你發短信之類的嗎,這種天氣別走了,危險。”
    沈若停下腳步,歪頭看著他。
    “我沒有別的意思,尤其是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趙耀說。
    “嗨,看不起我也沒所謂,窮這件事,我不怕別人知道。那,那好吧。”
    趙耀笑了笑,這次的程度更大些,“你等等,我上樓去拿傘。”
    於是,大雨裏,他拿著那種黑色的古舊的打傘,護著她和她的包,以及包裏的《影堂集》,從伊娜書店,經過一條近路,來到了紫庭五星級大酒店,他在前台很利索地定房間,付款,還特意要了有早餐的。
    在這樣一個大雨滂沱的日子裏,多少讓人感覺命運的風雨飄搖。但是就因為他,沈若享受了片刻的“被守護”,呆在旁邊,看他替自己搞定一切。世界仿佛暫停,困難也好,危險也好,孤單也好,以後再說吧。
    房卡給了她,他正人君子,盡量避嫌,直接從大廳告辭離開。沈若刷卡,上電梯,去了自己房間,立即洗了個澡,把內衣洗好,晾了起來,穿上酒店的睡袍,準備好好看書,短信卻又響了起來。
    “我的話你始終不聽,難道你死都不怕嗎?明天退房的時候,去前台拿我給你的信,不要立即打開,等明天下午四點半打開。”
    沈若再也沒有心情看書了。她撥打那個電話,對方卻已經關機。
    她回憶著今天下午,她跑到門口去查看長長的走廊——不應該啊,沒人跟蹤自己啊。這時候微信的提示音響了,是趙耀讓自己報平安——剛才轉賬的時候,兩個人才加了微信。還有另外好幾條條語音,來自同樣是編劇的一個可愛的女孩——夏新穎——
    “若,有個活我快吐了,你幹不幹?一個導演,說自己是什麽懸疑小說家,什麽官二代還是富二代,我看都是瞎扯,我看他長得還有幾分low姿色,肯定是傍上了個人傻錢多的富婆。總之,我說到哪兒來著,哦,這個所謂導演,一個作品也沒有,但是呢,他要拍電影。他要拿自己的小說改電影劇本,編劇預算不算多,一口價30萬,定金5萬。我都談了。但是他媽的他太傻叉了。我受不了了,你脾氣好,手裏有活嗎?轉給你?他急得很,明天下午非要我開會。你要答應,你去吧。重新做大綱。我把它小說電子版先發給你。”
    夏新穎是個圓臉女孩,長得有點像趙麗穎,性子卻不像臉那麽甜美可愛,而是急辣急辣的。沈若看到有錢拿,不管三七二一先答應了下來,謝過了新穎,然後開始看那個小說。
    小說裏講了一個失憶的殺手,他因為太愛自己的妻子,忘了是把她殺了還是拋棄了,還是對方自己走了。他一時找人,一時找屍體。情節太瑣碎,線索太亂,但是有一種驚悚的氛圍感,以及主觀視角的絕望感,其實還不錯。
    “我做。”沈若說。
    導演很快通過夏新穎加了沈若微信,發了幾條語音,約定了見麵的地點。又囑咐沈若好好看小說。沈若通通回複說“好的”,就再次抱著“一定要掙錢”的想法繼續看小說,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退房的時候,前台告訴她,有她的一封信。
    沈若心裏一凜,忙問是誰送來的。前台回答因為換班的原因,一時無法問清。沈若要求查看監控,前台的回複依然是“可以,但是有程序,因為涉及其他客人隱私,要先報警,經過警方同意後,才能申請酒店保安處調取。”
    沈若說不清為什麽,沒有繼續追問。拿了信,遵從了短信的吩咐,沒有立即打開,吃了早餐,給趙耀報了平安、道了謝,收到了一個“知道了”的回複,離開了紫庭五星級大酒店。
    她按照約定在下午奔赴一個附近的咖啡館,見到了導演。導演叫王柴,非常瘦,非常白,嗓音很特別,人倒是特別和藹,點了咖啡給沈若喝,談了幾句,就誇獎沈若“腦子清楚”。他隨身帶了一個姓楊的、自稱製片人的女人,並不說話。半小時後,王柴說自己有事,笑著看看沈若,“我對你很滿意,這樣,你也同意的話,讓楊製片人準備合同事宜,希望我們合作愉快。”說著,他已經站了起來,伸出手,要握手告別。“我還有個別的會。”
    “太好了,”沈若想。“這肯定是趙耀那個帥哥給我帶來的好運。”
    “好的,請楊總把合同的電子版發我微信吧。謝謝你們。那你們先去忙,我在這裏,再等一個朋友。”沈若和導演、楊製片人分別握了手,目送他們出去。眼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半。
    她打開那封信。
    “第一,你會得到一個懸疑小說改編電影的活。第二,你會答應下來。第三,你會很高興,認為這是趙耀帶給你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