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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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師凶猛!
庚子年,農曆三月二十七。
穀雨。
宜祭祀,出人口,嫁娶,出行,掃舍。忌掘井,動土,安葬。
清晨。
劍道場內的側門突然被推開,響起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黃木鋪成的地板上,少年手持一把草木質的青劍,左右腳為半弓步,腰微微下沉,右臂筆直伸出,劍尖上揚,目光與劍尖平齊。
這是基礎劍術的弓步刺劍。
推開門的是一個胡亂披散著頭發的中年男子,眼神明亮,看著入定的清秀少年,嘶拉著嘴角,隨即便朝他屁股猛的踹了一腳“臭小子,又練劍術!”
“臭老頭,你又幹嘛。”秦淮動作一個趔趄,意識清醒的刹那也被屁股傳來的刺疼疼得齜牙咧嘴,使勁揉著,同時轉身沒好氣罵道。
“我幹嘛?我這麽辛苦教習你武學,你卻天天跟這基礎劍術過不去,你這樣怎麽對得起我一番苦心?還是說你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秦秋風看著他那表情,氣就不打一處來。
秦淮目光躲閃,扭頭冷哼一聲,辯駁道“你教的那些我早就學會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娘隻想我成為道師,不想我成為武者。”
“小子,不是我不想你成為道師,而是你早在三年前就完成了道師的基礎修行,若是可以早就成功了,你練再多的基礎劍術又有什麽用?”秦秋風為之喟歎“但是武道不一樣,你要是努力,必然可以拜將成侯,放棄,你不覺得可惜嗎?”
“你這話不對,雖然我練武不認真,但是我沒有放棄。你看看這長平郡的青年武者哪一個沒被我揍過?”秦淮對此進行否認,抬頭看著秦秋風,進行一連串的反問“但即使如此又如何?武道修行到盡頭又如何?能改變如今的一切嗎?”
秦秋風說教的動作突然一滯,咧嘴沒好氣道“怎麽,你的意思就是武者沒用了?最終隻有道師才能保家衛國?”
“沒,沒有。保家衛國當然得看武者的了。”秦淮見狀,聲音都弱了許多,因為他知道剛剛的話對於秦秋風而言有多過分。眼前這位中年男子可是玄國山河軍的總統領,為了玄國戰鬥了一生的武者。
“哎。”秦秋風看著眼前的少年視線突然一陣恍惚,長這麽大了,沉默片刻後,聲音略顯低沉的說道“臭小子,等會我就要走了。”
“哦。”秦淮臉色明顯有些失落,但卻也不意外畢竟每過一段時間都有這麽一趟“幾時回來?”
“這次…我也不確定。”秦秋風避開了秦淮尖銳的眼神,解釋道“我斷斷續續修養了三年,山河軍上個月也重新組建了。
如今諸國烽煙四起,我身為玄國軍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你也說了,長平郡沒有哪個年輕人是你的對手,那麽離開我也能夠安心,也不算對不起你爹娘。”
秦淮臉色徹底變了,像是明白了什麽,卻還是沒忍住質問道“你什麽意思?”
秦秋風喟歎,揉了揉他的頭說道“散聚終有時,這不是你說的嗎?軍隊是我的信仰,這三年該教的我也都教你了,再待下去也有任何意義。”
“接下來你就要自己努力了,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秦淮沉默片刻,撥開了他的手,像是在責備,又像是在妥協“那麽大一軍隊缺你不可嗎?多大的人了,還要我去擔心,算了…總歸是要走的。一年後我也去參軍,氣死你。”
秦秋風看著一臉傲嬌的秦淮,囅然而笑,隨即點點頭說道“那你就好好努力吧,若那時你武道修煉至拜將境,那我也好帶你一起,讓你直接待在我身邊。”
“對了,你之前拜托我的事我也已經解決了。”秦秋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事,話鋒一轉,說道。
“什麽事?”秦淮表情疑惑,似乎是在說,就你這家夥我能有事麻煩你?
秦秋風看著他那表情挑了挑眉,你這樣是瞧不起我?沒忍住冷哼一聲,說道“既然你已經不記得了,那我就聯係書院將旁讀生的名額讓給別人,至少那樣我多少還能收個人情。”
“嗯?”聽到書院兩字,秦淮愣了兩下,不敢置信的看了秦秋風兩眼,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隻是看著他的表情他才確定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原本臉色憂愁的他突然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掩飾不住興奮的問道“真的,那太好了?”
“哎,等等,你這家夥不是不記得嘛?所以最終我準備把機會給隔壁老王家的小孩,畢竟那孩子比你可愛多了。”秦秋風眉毛挑起,製止秦淮誇張的時候行為。
“哼,哪有。”秦淮聽到這,臉也不禁羞紅,冷哼一聲後目光卻無意的看見了秦秋風衣物中放著的書貼一角,嘴角沒忍住微微揚起。
唰!
秦淮身形突然閃動,一切是那麽的快,令人措手不及,如風吹霧,翻身前行,他此舉似乎是想要直接從秦秋風的手中搶過來。
“哎?!”秦秋風提前將手抬高,挑了挑眉,但對此舉並不意外,似乎早就習慣了他的這種行為,身形僅是微微轉動,體表震顫的青色真氣猶如湖光粼粼一般,捉摸不定。
“臭小子,霧山行練的不錯呀,居然用真氣運行以太武學,聞所未聞啊。”秦秋風躲開秦淮的突襲後嘖嘖稱讚,隨即感歎道“哎,隻是可惜還是比不過我。”
“走了,吃飯去。”也不給秦淮說話辯駁的機會,直接勾住他的脖子,朝外麵走去。
“臭老頭,你別讓我逮著機會。”
“放心,不會給你機會的。”
劍道場地處於一條老街,雖然還早,但是眼前這條長街的絕大多數店鋪已經開門,身影忙碌,打掃著招牌還有貨架。
除了這些店鋪就是支起的各式攤販。
“老李,兩屜包子,兩大碗陽春麵。”秦秋風帶著秦淮在麵攤上駕輕就熟的找了個桌子坐下。
“好嘞。”攤位上的中年男子帶著熱情的笑容回應,掀開鍋蓋,湯水呼嚕嚕的冒著騰騰的熱氣。
“臭老頭,這可是最後一頓,你能不能別這麽扣?”秦淮撐著桌子有些無奈的看著他,氣問道“都吃三年了。”
秦秋風嘿嘿一笑,隨即扭頭朝著做麵的男子喊道“老李,我家小孩付賬。”
“秦秋風,你大爺的!”秦淮情緒開始宣泄,怒罵道“這三年你都吃我的,最後一頓你還這麽扣!”
“臭小子,你注意點形象。”秦秋風拍了下秦淮的腦袋,朝後麵努了努嘴“你看後麵那個李家姑娘正看著你呢。”
秦淮順勢看了過去,不遠處劍閣的門口站著一位青衣姑娘,視線突然對視,青衣姑娘不禁害羞的捂住了臉。
秦淮不解的看著秦秋風“她這是咋了?”
“哈哈,你呀。”秦秋風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多說什麽。
“秦統領,麵好了。”中年攤販端著板案上來,取下陽春麵和兩屜包子笑著說道“慢用。”
秦秋風點了點頭。
吃麵途中,秦淮開口問道“這次你又去哪呢?”
“長安邊境。”秦秋風道。
“長安?”
“怎麽,知道?”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長安,修道者聖地。”秦淮朗朗道,目光中滿是憧憬。
“好了,我該走了,他們還等著我呢。”秦秋風迅速吃完麵條,放下碗筷後,直言說道。
秦淮吃麵的動作微微一滯,頭更低了細聲的說道“我不想送你。”
“矯情,我多大的人,本來就不用你送。”秦秋風滿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率性道“走了。”
不舍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軍隊還需要他,他不得不走,也不能回頭。
秦秋風還未出城,便看見了城門口外那長長的軍隊。
這是山河軍中的鐵騎,為首扛旗的戰士手持軍旗,青布黑字,河!
“乖乖,這就是傳聞中的山河鐵軍,名不虛傳啊!”
“當年鐵血一戰,全軍近萬人到最後也僅剩下幾十人,軍人當如是也。”
為首的武將重騎校尉看見城門口出現的中年男子便翻身下馬,急忙奔至男子跟前,跪下行禮,恭聲道“末將餘燼參見將軍!”
“起來吧!”秦秋風神色不變,不在乎四周的議論,翻身上馬,對著餘燼說道“出發!”
“開拔!”
長長的隊伍浩浩蕩蕩。
秦秋風騎行在軍隊的最前麵,扭頭看向越來越小的城池,低聲喃喃道“孩子,願你…道運昌榮。”
隨即回身不羈放聲狂笑道“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哈哈哈哈。”
“終不還!”
秦秋風策馬遠去,但依舊能聞他漸去漸遠的狂笑聲。但是滿懷不羈的笑聲,終究還是沒能蓋住那大勢的漫漫黃沙。
身後長平郡的城牆上,白衣少年遠遠的看著前行的軍隊,最後沉聲道“父親,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