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陶 第叁章 季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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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銀河情一片,換得年年一度來
    正到了七夕這一天,女孩子們都圍坐成圈,穿五彩絲線。入夜,又焚香禮案,祈盼心靈手巧。真是,“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
    宅子裏的女眷自是也不能拉下,一個個也不介意秋夜已經微涼,早早的沐浴更衣,在庭中擺下各色瓜果,先求恩於牽牛,織女星。禮畢,才開始興高采烈地穿針引線來賽巧。
    銀月生輝,燈影灼灼,少女們手執彩絲,撚線放入針孔,需一次穿過七枚針者才可算心靈手巧,若是不成的,那便算輸了,必要取出預先準備好的小物件贈與他人才行。還有那幾個膽子大的,捉了紅色喜蛛放入小盒裡來卜巧,嘻嘻鬧鬧地,看明兒誰的盒子裡結的網多,最密者為贏家。更有心思細膩的,昨夜就滿了盆水,經一夜的月光盛露,又在白日裡曬過,如今水上成了膜,她們就在廊下的燈火裡望著,小心翼翼地放了針來看倒影,或散如花,或動如雲,都視為巧。
    月色光華,如水剪清秋。突然,幾個最靠院外的小丫頭輕輕驚嘆地叫了幾聲,又迅速紅著臉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季姑娘也在一旁正樂著,見她們這樣,滿心地好奇,靠近其中一位,問道,“你們,......怎麽了.....”小女孩頭微微一低,紅著臉說,“....是.....是陶公子,回來了。”
    “.....陶公子,陶公子是哪一位啊?”
    “哎呀,姐姐是要去南院伺候的人,怎麽還問這話啊?”睜大了眼睛,驚奇道,“這不就是咱們夫人的胞弟嗎!”
    “啊?!”季姑娘一臉疑惑,夫人閨名明明姓黃啊,怎麼弟弟卻姓陶。不由她在這裏琢磨,小丫頭趕緊低聲說,“姐姐可要記得,雖然奶奶和公子並不同姓,卻是真的一母胞弟,感情極好的,回頭去了南院,可千萬別鬧出笑話來。”
    內院裏,馬老爺的屋內觥籌交錯,伴隨著馬員外和一個清朗的年輕男子之音,若有若無般,飄過滿院的花影,追隨著月光,輕輕躍動。
    一夜好夢,第二日,天已經大亮,黃英依然未遣人叫季姑娘。原來是陶公子昨日酒後,隻小憩在北院了一會兒,又出了門。
    日子便這樣一天天的過,季姑娘越發無事可做,閑時就陪小丫頭們繡繡女紅,掃掃庭院。宅裏的院子都不大,好的地方全種了菊花,微風乍起,群花飄逸,香醉滿園。她便開玩笑說有這樣的美菊,可不愁沒有清熱解毒的花茶來喝了,身邊的小姑娘忙又朝她使眼色,伸手過來遮她的嘴,才告訴季姑娘這馬家的規矩,切不可摘了菊花來用,哪怕是那滿地花瓣,也必要小心地收好,放入錦袋,才可埋了的。馬老爺愛菊花,真是如癡如狂。
    秋已過,寒冬至,大家都換上了冬衣。白日越來越短,炭火融融,倒是也暖暖的。
    那一夜,天氣極冷,晚膳老爺太太都用的早,正欲離席。突然門外的小廝眉飛色舞地跑進來,“老爺,夫人,陶公子回來了。”話音未落,走進來位年輕英俊的男子,如夜色般的黑發散落雙肩,身穿玄衣長棉袍,精緻雲紋繡花盤旋在鉛白的裏衣領,身材欣長,姿態翩翩。黃英見到喜不自禁,笑著說,“...惜然,我的好弟弟,可回來了。”馬老爺也是喜笑顏開,趕緊吩咐廚房新炒幾個小菜,更別忘了好酒。
    季姑娘還在自己的房中,並不知道陶公子回家,她此時正望著花窗外,思緒遊離。突然聽到敲門聲起,開門看,原來是太太的貼身丫鬟秋華,囑咐她趕緊收拾細軟,搬入南院。東西也不多,收拾起來也快,兩人在南邊主房旁的側室都安頓好後,秋華留下話,隻說公子和老爺喝酒,回來必不會早,這季姑娘心裏七上八下,也不知這位少爺是何等性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大致過了二更天,旁邊屋子似是有人回來,又等了一會兒,方才鼓足勇氣,戰戰兢兢敲了敲門,無人應聲。
    輕輕推門而入,一股清幽的菊香撲麵而來,透過繪有層層青山的淡彩屏風,隻見有人側臥在方桌旁,修長的手指隨意偎在鬥彩花卉的酒具上——這樣睡,恐怕是要染風寒的——女孩想著,加緊了腳步,穿過鬆,竹,菊的花罩,繞過彩屏,那人便全然進入了眼簾——
    他穿一件淡紫色的綢緞裏衣,腰間的小玉鈎慵懶地係著,宛若花朵附身,長睫毛在半閉著的眼眸上輕輕抖動,似睡非睡,側著臉,頭微微靠在椅上。興許是裏衣有些薄透,女子羞紅了臉,可又怕他著涼,才小心翼翼地拿來絨毯,蓋在陶公子身上,又候在旁邊。
    過了一小會兒,
    男子微微蹙了蹙眉,卻並未睜眼,輕輕開口,夢語般,“....你來了....”
    “....啊,.....是!”心裏越發緊張,“奴家姓季。”趕忙做了個揖,突又覺得自己可笑,想他微閉雙眼,怕是也看不到吧。
    “季姑娘,可有名字啊?”
    搖搖頭,“不曾有……”
    陶公子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星河璀璨的一雙眸子,眉眼若笑,他一邊拿起酒杯,一邊起身信步走到窗前,順手打開了窗戶,凝望著暗沉沉的天空,低語道,“....今夜,可會有雪.....”
    “啊!”被問的滿腹狐疑,“……奴婢不知的,公子天冷,還是,還是莫要開窗。”
    “…晚來天欲雪,可飲一杯無…”自言自語地說著,並沒有關窗的打算。“…單名一個雪字,你可喜歡?”說著將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轉頭笑吟吟地望著女孩,那鬥彩酒杯的山石花卉便在他指尖得了魂,靈動飛揚。
    女子連頭也不敢抬,隻是膽怯地回道,“…公子起的名,自然是喜歡的。”
    待到陶公子睡下,季雪收拾完酒器,又從香盒裏取出香片,重點上熏爐,已是三更天。夜越發的靜謐,有零星的雪花從天而降,測測清寒剪剪風,羅襪輕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