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六月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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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蘭尋回到公主府直向“落水榭”的方向趕去了。
銀兩帶著重傷的柳序早已先一步回到公主府,而“落水榭”就是柳序一直居住的別院,自然會將人安置在此處。
推開門,李蘭尋便看見了已然昏迷柳序。銀兩開口道:“大夫已經在路上了,估計還要費些腳程。柳公子前胸脊背均有鞭傷,最嚴重的傷卻是在腹部。屬下與親兵護送他回府之時,上馬牽動了腹部的傷處,柳公子直接痛暈了過去,應該是胃出血。”
李蘭尋一拳砸在了牆上:“這幫混蛋,下手真毒!怪我沒提前做好防備差點讓他丟了性命。”
銀兩:“公主不必自責,為今之計是該思慮如何拿到把柄,扳倒奸相。否則冤憤難平,朝野難清,以後隻會有更多的忠良之臣,黎民百姓無辜受難,這條路任重而道遠!”
李蘭尋歎了後氣:“銀兩,我將這個任務交給你,你務必在六月幼主狩獵前找到鄭安吉陷害柳城南貪汙的證據。同時,奸相此刻得了護河款這筆大財,定然急於征兵,你要盡可能多的安排我們的人安插與叛軍中,最好能策反一二路叛軍頭目,為我所用。每三日向我匯報其軍事動向,我有預感,他會選擇在六月幼主登基前的狩獵活動上謀反。公主府在明,隻能佯裝懵懂,以便在最後向皇帝借兵助你。換言之,此役之成敗皆係於你一人......”
銀兩抬起頭,鄭重的抱拳:“屬下定不辱使命!——不論得失,不計生死。”
......
柳序再次睜開眼是被痛醒的,此刻他上半身的衣物已被盡數褪去,留下的隻有斑駁交錯,深淺不一的鞭痕,有些甚至隱隱見骨,而一紅衣女子正在床邊為他笨拙地上藥。
柳序認出了眼前之人卻咬緊了牙關,伸手想將那藥瓶搶過,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皆被軟繩束縛在了床頭。柳序撇過頭,無奈的苦笑道:“李蘭尋,你接我回來就是要囚禁我嗎?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麽時候?”
李蘭尋停下了動作,看著他無可奈何道:“我隻是不想你做傻事。”
“做傻事?我要是不能為父申冤則枉為人子!”
李蘭尋:“我所知的道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柳序忽然轉頭看了看門外陽光明媚的天空,瞳孔一緊,抓住了李蘭尋的袖子道:“現在是幾時了?......快說!”
李蘭尋垂下了眼:“...午時二刻。”
“還來得及,還來得及!求求你救救我父親吧,他真的是個好官,絕不會貪汙的,他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救救他吧,柳序以後為你做什麽都心甘情願!......”
李蘭尋抬起了頭直視著柳序,眼眶也潮濕了,但她的聲音卻是絕望的:“不行。”
柳序放開了李蘭尋的手,顯得有些失魂落魄,他用上齒抵著下唇發出了微微顫抖的聲音:“為什麽啊......你明明可以救他的!”柳序低下了頭,然而這卻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沉寂。
“難道我現在隻能呆在這裏什麽也不做?連父親最後一麵也見不到!”說完這句話,柳序感到喉嚨一腥,嗆出了一口血。
李蘭尋忙上前用巾帕擦幹了他嘴角的血跡:“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心裏也難受。”
柳序的目光始終注視著李蘭尋,像是要把眼睛釘到她的身體上一樣:“李蘭尋,我恨你!”說完這句話,柳序一口咬住了李蘭尋的肩膀。
李蘭尋的眼淚直接奪眶而出:“啊——痛!你屬狗的嗎?怎麽咬人啊!”
門外的侍衛聞聲衝了進來,李蘭尋卻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柳序終於鬆了口,李蘭尋的肩膀上已赫然多出了一個血印。
“爹——”
午時三刻,分秒不差。
那聲嘶吼定格在了李蘭尋心中久久揮之不去,直到李蘭尋圍殺鄭安吉之時,似乎還能聽見這聲嘶吼的餘音,這是後話了......
柳序似乎失了所有的力氣,就這樣跌在了李蘭尋的肩上。
對不起,原諒我無法為一人賭上徹底鏟除鄭黨的機會......
李蘭尋扶起了柳絮,端起了旁邊的藥碗:“之前你睡著,這治胃傷的藥我喂不進去。”
柳序卻撇開了臉:“這樣活著與我而言還不如死了。”
李蘭尋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六個月。我給你六個月的時間,你要是能考上今年的進士,我就還你自由身,前提是你在這段時間不能離開公主府半步。我已經為你找到了一個老師,他會從明日起來公主府為你授學解惑,公主府的書庫也會完全對你開放。這六個月我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你想不見我就不見我,我也不會來‘落水榭’落宿。你應該好好活下去,我想這也是你父親的心願。”
李蘭尋解開了柳序手上的軟繩,將上了藥的傷口用繃帶纏緊,柳序什麽也沒做就這樣看著她。
“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喂你,剛好我也不喜歡喂別人喝藥。這藥你就自己喝吧,記得別放涼了,放涼就沒效果了。”
李蘭尋轉身就要離開,身後卻傳來柳序的聲音:“為什麽寧可背負罵名也要去九重司救我?”
李蘭尋心道:對呀,圖啥呀,對方還忘恩負義的咬人,真的想想就生氣。
“世界上像你這樣的傻瓜已經不多了,你就想我把你當個國寶供起來行不行。”
......
緩緩合上落水榭的門,李蘭尋這才注意到銀兩竟一直站在“看雲亭”前等候,這亭台之名取自詩句“曉看天色暮看雲”,是公主府建於主殿側的一處景致。
此刻身著黑衣的少年郎斜斜屹立在柱旁,自成一道風景。
銀兩事實上比李蘭尋還要大幾歲,卻偏偏長著一張似乎永遠也不會變的少年般的臉。若兩人站在一起,旁人總會認為銀兩是李蘭尋的少年仆役,卻不知他原是李蘭尋最信任的夥伴,最忠誠的執行者。這其中自然也慘雜著李蘭尋身為長公主總要華服金麵的緣故——哪怕是妙齡的少女在這副打扮下都要厚重很多。
他的頭發很清爽,臉的輪廓很幹淨,眼神卻十分堅毅,目光中偶然流露出的深沉往往會暴露他其實沒有看上去那麽年輕的事實。實際上,銀兩並不是一個難以親近,心思深沉的人,相反他一直都很開朗,似乎是天性中帶著少年的質樸與單純。
“柳公子情況如何?”
“外傷已經處理過了,至於內傷...他若是自己沒有強烈的求生意誌,什麽藥都於事無補。你在此處等我不會隻是為了問詢柳序的情況吧。”
銀兩點點頭:“近日朝廷與邊北簽訂了休戰協議,為顯示友好,邊北願送其地的十三皇子為質子入京,皇上本意是送他入國府伴讀。可他卻說自幼便仰慕昱陽長公主,自願做長公主府的‘門客’,皇上便差人來問公主的意思。”那個詞難以啟齒,銀兩便用“門客”代替了。
李蘭尋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這質子來公主府作駙馬都算自降身份了,可他卻偏偏願意做一個小小的門客。狗屁自幼仰慕,我十五歲前都不在京啊。”
銀兩:“邊北政治複雜,外有權臣當道,內有後庭幹政。據說這次派遣質子入京就是左夫人的意思,賀蘭殊為右夫人所出故而受到排擠。”
李蘭尋:“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少年坎坷往往造就堅毅的心誌,這個賀蘭殊恐怕不簡單。銀,有些事情絕不會像看上去那麽簡單。哪怕兩權分立,邊北亦可維持一種微妙的平衡,相較於我朝皇上親政在即,奸相意圖謀反,朝局不穩,邊北自然虎視眈眈。所以求和是假,刺探情報是真。”
銀兩:“公主是說這賀蘭殊實際上是邊北派來的細作,心懷不軌?”
李蘭尋:“八九不離十。這賀蘭殊若是想從兩權中脫穎而出勢必需要有所成就,這便是為邊北謀求可見的利益。”
銀兩:“那屬下替公主回絕這廝的要求吧。”
李蘭尋搖了搖頭:“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已經惦記上了就很難打消了。何況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與其讓他們再安排一個我們不知道策略,倒不如順水推舟接受這個已知的陰謀,而不讓他們發現我們有所察覺。最重要的是我們對抗奸相需要爭取各方勢力,賀蘭殊為右夫人所出自然與後庭幹政水火不容,如果我們可以幫助他鏟除左夫人的勢力未必不能換來他的幫助。”
銀兩:“可是這樣也太冒險了吧!很容易引火燒身反被算計。”
李蘭尋:“我們現在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冒險呢?就賭一局,還朝野一片清淨,他的心誌同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