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說完這番話，便又垂下頭去，束手而立。
    大殿裏再是一片安靜。
    武帝亦是沒有當即說話。
    在一旁稍遠處站著的宮使卻是不由悄悄抬起頭來。
    他快速瞟了一眼那個筆直站著的高挑小娘子，又快速瞥了一眼自家主子。
    待看到他家主子滿眼的笑意，正看著眼前的女子微微點頭時，他便連忙垂下眼睛，縮了縮身子站的更小心了。
    宮使心中吃驚不小：這真的是鄉下來的野丫頭？好靈巧的心思！
    要說，他在這宮裏當差也有十幾年了，一直貼身服侍皇上。那些皇上和朝臣們的各種你來我往，明槍暗箭，他都聽的耳朵起繭子了，更別說那些話裏話外的機鋒玄妙，那就更是門兒清。就說適才，皇上那番話可是大有深意啊。
    皇上他老人家問你，你能學得來東西嗎？那可不是問你真能學來什麽，他是問你，你能鬥得過那些官場上的老油子嗎？
    為什麽要鬥？
    為著建陂塘是件大功勞唄。
    說起這建陂塘，那可是大事中的大事。
    若依著他琢磨，那就是除了外番寇邊朝廷要打仗，那就沒有比這個再大的事情了。不說別的，就說那動用的庫銀，征用的民夫，那得多少？光是想想都嚇死個人。
    唉，就是先皇在的時候，那建那個荀塘，也聽說是中間停了好幾次呢，最後花了好多年才建成的，可就那，聽說還被不同意的大臣們鬧騰的厲害，說是勞民傷財，不是善舉，差點又撞頭又搶地地作，鬧出人命來，可見有多難。那這會兒，皇上要是真要再建一座，這得是多大的事啊！
    宮使心裏暗暗咋舌。
    雖是那座荀塘現今可是大大的有名了，也還掙了許多賦稅，變成了大功勞了，大臣們也都說好，有什麽遠見卓識什麽的，可那這要是真再想建一座，那也是天大的事情，也是要耗費不知多少銀子的。不說有沒有人反對，那就是真都願意，那還不就得搶瘋了？
    就那些人，哼哼，一個個人精似的，當了幾十年的官了，誰不知曉那可是要記載在史書上傳給後人看的？也就是他們總說的名垂青史。那就這樣的好事兒，誰不想領頭幹？可好嘛，皇帝若是讓一個鄉下來的丫頭占了頭名去，那還了得？那那些大人們眼睛不都得嫉妒的瞪出血來？
    宮使使勁撇嘴。
    就那些人，他最知曉了，平日裏一個個都裝的正人君子似的，滿嘴的聖人之言什麽的，可他曉得，這要是真為了留名，那發起狠來，那就是什麽事也幹得出來！是以，這事兒是絕對不能沾邊的。
    這一個弄不好，那就是出人命。
    隻是，這些私底下的髒東西壞心思，那也都是官場上的人才曉得的，平常人又上哪裏知曉去？這裏麵道道深著呢。
    且，皇上這話說的也隱秘，帶著彎彎繞和鉤子，那哪是一個隨便的鄉下閨女能聽出來的？可偏偏，這個姓程的小娘子她還就真聽出來了，還答的這麽巧，嘿，這真不是一個一般的小娘子啊。
    宮使都佩服的不行。
    且，他還更佩服這個小娘子會說話。
    你說，這事兒她不能沾吧，她可也不說全推。她就說她就當新學徒似的，就跟著大人們學點兒東西，什麽也不妨礙。
    不妨礙什麽？
    不妨礙大人們領功行賞唄。
    嘖嘖，這話也是彎彎繞了，這就是這功勞她不沾邊兒，卻也不敢拂了皇上的麵子。這小娘子好厲害啊！真不是個平常鄉下丫頭啊！就這，就是宮裏那多少娘娘貴人的，那也算是都是玲瓏心肝的能人了，可跟眼前這個一比，嗬，那就都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了。就這樣的，他敢說，劃拉來劃拉去，也劃拉不出兩個來，那就更別說什麽那個鎮國公家的閨女了。
    一想到那個前些日子跑來宮裏見皇後，求聖旨死活要嫁給鄭侯爺的寧小娘子，宮使就忍不住偷笑：什麽人哪？還鎮國公家的小娘子呢，貴女哪有那樣的？死皮賴臉要嫁給永寧侯，還追著跑京城裏來了，雖說是她自己也回京城吧，可也不能那樣啊，多丟人哪！
    宮使又暗自搖頭：結果呢，聽說永寧侯緊著躲，根本不著麵，可就這，她還不死心，死纏爛打的，還跑來找皇後，這可把皇後也嚇著了，趕緊幾句話打發了，後來聽說還跟皇上請罪了……唉，那是甚的小娘子啊，能嚇死個人。
    宮使尋思著，就又悄悄瞥一眼那邊的小娘子，就又是暗自搖頭感歎：他要是鄭侯爺，他也選這個，這個多好啊，長的俊，心思靈，那還會說話，多招人稀罕呐。瞧瞧，這不，皇上也稀罕呢，嘖嘖，真是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