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爺子捂著茶碗待了好一晌，終於是緩過來了，於是便又滿眼歡喜地再去看那名冊。這回，他就指著一個名字抬頭問程木槿：“這是你大伯父的名字？”程木槿微微頷首。敢情老爺子看了兩回好多遍都沒看清，這才看清啊。程老爺子就哦了一聲，又抬頭望望房梁，長長歎了口氣，還擦了把眼角。這才正回頭來滿眼欣慰地說：“還是你這孩子心寬，這下子可好了，咱家裏的地都種下新棉花了，誰也沒落下。”程木槿默默聽著，沒言聲。程忠如何她不想多說。畢竟她著實不歡喜這個人，可是把他的地種上棉花也沒什麽，畢竟小李村的隻要能種的都種下了，也不差他一個。再說一句，不過是多了二畝地的收成而已，也不是就給他什麽大富大貴了，不足掛齒。隻是程木槿是這樣想的，可程老爺子卻著實是感激，那因著大孫女前幾日說的那些話而存下的一個疙瘩，就也瞬間解開了。那還咋的呢？孩子不過是個小閨女家家的，打小就嚐盡了沒娘的苦頭，這好不容易回來自己家裏了，除了他四叔，四嬸，五叔，五嬸對她好以外，那老大確實也對她就那樣。還有分家的事兒，也都往她身上找不是，孩子就寒了心了。老婆子說的對，那咋的，一個小閨女家家的，一路到了今天這樣多難啊，不單家裏啥也幫襯不上，那老大更是啥啥做的不對，這要是啥話沒有就歸回來這個家了，那孩子心裏得多堵得慌啊。可就這，她還是讓老大種新莊稼了，就這心胸，放哪兒也得說夠寬的了，他可不能再多要這要那的了。這樣尋思著，程老爺子就也不多說了，又繼續往下看。程木槿這時候就笑著問：“祖父可看到李大媳婦家的名字了。”啥，她家也有？程老爺子就看程木槿：“上回說的不是不讓她家種嗎？”程木槿微微笑，道：“這是副司農王大人擬的名冊，到時候這個名冊拿出去的時候，先把她家劃下來。”程老爺子一怔，可隨即就反應過來了，急忙問：“丫頭，你是說，先抻著她不給她家種？”“嗯。”程木槿輕輕點頭。程老爺子一聽就樂了，道：“這樣好，先抻著，那李大媳婦頭前兒給村長下跪，哭嚎說自家知曉錯了，村裏人瞅著了，還有勸的，說冤家宜解不易結，都是一個村的鄉裏鄉親，就算了。”老爺子看著程木槿笑：“話說的輕巧，那要是擱他們自家身上，那指定不幹，咱們這都算仁義的了，管啥，她真老實了，還是給她種。”程木槿笑著聽完，這才哼了一聲，淡淡道：“祖父說的是，她跪是跪了，可給誰跪的？我可不知曉她給您和祖母跪過。”……程老爺子看著程木槿，一時愣怔了。程木槿垂了垂眼睛，繼續淡淡道：“她當日裏犯錯是對誰犯的錯？是對祖母犯的錯。她當日裏在整個村子裏造謠生事挑撥離間是對誰犯的錯？是對咱們程家犯的錯。她哭喊著說自己錯了，卻跑到村長的門前去跪，讓村長來找您講情，這是真心認錯了？她這樣，孫女可不能答應。”啊。程老爺子聽的直眨眼，末了終於滿臉欣慰地哈哈笑了，接道：“好孩子，難為你總是想著爺和奶了，那怎麽著？就先把她家的名字拿下去，等將來她真知曉錯了，再放上去？反正這種地咋也得等到明年呢，咱不著急。”“祖父說的極是。”程木槿笑著聽完，便又恭敬地恭維程老爺子。這些都是小事，都不用勞煩司農大人和楊縣令，當然也無需勞煩她自己，隻需齊勝過去說一聲，底下辦差的小吏最是門清，一定會給辦的妥妥當當的。老爺子受用地點點頭，就接著往下看，然後等到了某個名字時，他就又搖頭了。“別家的不說，這家的地可真不咋地呀，在半山腰上不說，那肥也不行，每年種莊稼，那收成就硬生生比別人家少一半。這，這能行？可別糟踐了種子，這要不要也拿下來呀？”程木槿輕輕搖頭，道：“不必，沒要緊的，就還是用他們家的吧。”說到這裏，就看著程老爺子笑：“祖父莫要擔心，不過是少了些收成罷了，總比把種子帶到大李村去讓他們種的好，您說呢？”啥？老爺子一聽就瞪大了眼，不幹了，急忙邊看名冊邊反對。“咱村這種子憑啥給大李村種呀？不成啊！這咋我上次沒注意呢，真有他們？”程木槿微微笑：“祖父莫急，沒他們。孫女也是這麽想的，是以就把農部那些人做的章程給改了，把棉種又要回來了。其實這也沒什麽的，左右日後都是要慢慢種起來的，隻不過是早種晚種罷了，大李村的人有骨氣，看不上咱們小李村的東西，那咱們為什麽要吃力不討好呢？您說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