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凝紫鑒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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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千曲一下子從榻上坐起來,道:“玲瓏,可是外間出了什麽事?”
玲瓏是暝幻宮中小弟子,論資排輩都在伏琴千曲等人之下,故此把排名四仙法最末位的賀千曲也稱作師姐。
“外麵、外麵的荷花池。”玲瓏喘著氣,手指抖抖地指向身後的門口。
賀千曲臉色一變,快步跑過石橋、穿過涼亭,到荷花畦邊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大半個荷花池裏的水都變成了暗紫色,連葉片都沾著些斑斑點點的顏色,冷不丁望過去,這一汪紫色的荷花像全部要成了精的樣子。
她臉色一沉,心道:“完了,師尊晚間就愛來此賞荷觀月,若看到,怕是要氣得暈厥過去。”
她想了想,把裙子綁起、卷至膝蓋,跳入這荷畦中。這方荷花畦本是小夏荷,並不深,跳進去堪堪到膝蓋的位置。
她彎腰仔細查看這紫色的水,隻見一條紫色細流從前殿的上遊處蔓延過來,一眼看不到頭。
賀千曲眉頭緊鎖,從荷花畦處跳了出來,往自己的廂房走。
玲瓏在後麵問:“師姐,這如何是好?”
賀千曲低著頭走了好一陣,說:“不必告知其它人,你幫我去後廚取兩隻瓢子,要大的。”
說著回房去了。再出現時已換了一身舊布衣,頭發高高盤起,挽起褲管衣袖。
她衝玲瓏招呼一聲,兩人先後跳入荷花畦,一人一個大水瓢,瓢起一勺就把那紫色的顏料往外麵倒。
說來也奇怪,這紫色顏料離了水、離了肌膚,倒是很容易滲入外麵的沙石小路上去了,陽光一蒸發,也全無了影蹤。
兩人如此忙活了一會,幸得這荷花畦是遠遠地蔓延至前殿,水是活的,她們一瓢子起來,倒也隱約看見這色彩減淡了幾分。
忽然間她的手一沉,似被淤泥裏的什麽東西帶了一下,手中一沉,她“咦”了一聲。
玲瓏聞聲回望,見賀千曲從淤泥中帶出了一截長長的東西,又聞她哈哈大笑:“原來是藕。玲瓏你去後山,找兩隻籮筐來,我順便把這蓮藕采了,晚上再做新鮮的蓮藕湯。”
玲瓏答應著去了,不多時就挑著一方扁擔,前後兩隻空籮筐,踏風而來。賀千曲朝她揮揮手,讓她也不必幫忙瓢這顏料了,先去找伏琴師姐看看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玲瓏應了聲就去了。
日頭漸斜。賀千曲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眼見那籮筐也裝滿了兩大筐嫩藕,感到有些疲乏,便順手折下身旁的一個大荷葉,蹦上了岸。
她往涼亭邊的大柱子一靠,身子軟躺下來,把那大荷葉兩邊一卷,做成一頂荷葉帽,擋著陽光,在涼亭邊沉沉睡去了。
正酣睡間,聽得有人道:“原來這就是源頭。”
她睜開眼睛,見一黑衣男子立在荷花畦邊,雙臂環抱、饒有興趣地欣賞著這一方荷花池。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坐起了身子,道:“你是誰?”
石墨寒轉過身來,看見一個邋遢少年,臉上和衣服上滿是又黃又紫的淤泥,兩條褲管不僅卷得老高,而且頭上還有一頂巨大的綠色荷葉帽!
他笑了一聲,懶得理她,轉身繼續欣賞那紫色荷花畦。
賀千曲瞬間明白了什麽,怒道:“這事兒是你幹的?”說著一指荷花池。
石墨寒笑道:“哦?何以見得?”
“這是鑒源水!由西域透骨花研磨而成,遇活水則快速流向下遊。若是死水處,一滴就能侵襲一池清水。這勞什子可不就是你門中才能研製出來的嗎?幽門道歸石墨寒!”
她對石墨寒怒目而視,手中不知何時握上了一截蓮藕。
“石兄,原來你在這兒。”石墨寒身後走過來兩個人,衣袂翩翩,腳步不疾不徐。說話的是其中一位俊秀的白衣男子。
石墨寒扭過頭,笑道:“你們兩也來了。”
來人正是聶楚荊和金雀夕。
金雀夕道:“你說要探尋這荷花池的源頭,我們便跟著來了,反正閑著也無事。”
石墨寒還沒搭腔,就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好你個石墨寒,原來你還有幫凶!”
金雀夕和聶楚荊這才發現,石墨寒對麵的涼亭下還站了一個人,褲管挽得老高,赤著一雙滿是淤泥的腳,臉龐糊上了好些顏色奇異的泥漿,頭上好大一頂綠荷葉,手上握著一截滿是泥巴的蓮藕。
金雀夕一見此人,忍不住爆出大笑:“哈哈,暝幻宮中怎的會有如此埋汰的小廝!哈哈哈哈。”
笑聲未畢,忽然“啪”地一聲,一截蓮藕往金雀夕等人的方向飛過來,石墨寒早就一個身形一閃,躲到涼亭那邊去了,聶楚荊沒想到這小廝一打照麵就要動手,趕緊往旁邊躲去,饒是夠快,卻是架不住那藕上滿沾著的泥漿,馬上就有幾滴沾上了他的衫擺。
他默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衫擺,暗想今天穿這青色是不是太晦氣了。
金雀夕倒是站得最末,躲也好躲,可惜那藕摔到他腳邊,生生彈起了幾滴淤泥,也往他白色的衣擺處一沾,他頓時大為氣惱。
聶楚荊看這蓮藕落了地,走上前去對賀千曲拱了拱手道:“這位小兄弟,為何如此暴躁?”
賀千曲一指身後的荷花池,示意讓他看。
於是金雀夕和聶楚荊就看到一汪碧綠的荷花生在妖異的暗紫色水中,微風吹來,半點波光也不泛,像在無聲地控訴著什麽。
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早就站在涼亭那邊的石墨寒,金雀夕捧腹大笑道:“石兄,你這色彩搭配忒讓人眼前亮得很哪。哈哈!”
石墨寒在那廂居然也不客套,行了個拱手禮道:“好說好說。”
聶楚荊道:“可見你確實不喜歡綠色。”
賀千曲聽得這三人毫無歉意,頓時怒不可遏:“休得在此放肆。”
兩步便跑到那滿盛蓮藕的籮筐邊,掄起胳膊,一個個蓮藕四方八麵地就往聶楚荊等三人身上招呼。
三人一愣,才反應過來。
石墨寒身影如黑煙一般,倏忽間幾個回落,人已在那涼亭頂部站定了。
離得最近的是聶楚荊,他原本打算與賀千曲說兩句話,冷不防又是數截蓮藕飛了過來,隻得又左閃右避。
金雀夕道:“兀那小廝,不知我等乃是暝幻的客人麽?如此無禮。”
賀千曲怒道:“把我荷花池弄成這樣,你倒說說看,是誰無禮?”
她順手舉起身旁的大籮筐,蓮藕全數飛往了聶楚荊和金雀夕的方向,饒是力氣真的不小。
聶楚荊眼中光芒陡現,仿佛眼前並不是夏日蓮藕,而是滿天暗器,夾帶泥漿避無可避。
他慣於習武,心念一起,出手如電就抓起旁邊籮筐上的扁擔,左挑右劈,在空中左右手輪番旋轉起這扁擔。
隻見那擲來的蓮藕紛紛被劈得飛往左右,連帶那濺起的泥漿也被逼得往外飛去,半點也再近不得他身。
第一波蓮藕過去,第二波密集的蓮藕又襲來。
聶楚荊欺身幾步間,上下左右,橫旋豎劈,生風卷雨,禦影屏姿,手中一根扁擔,使的全是他玄劍的劍法。
石墨寒和金雀夕看得精彩,石墨寒忍不住大聲喝彩:“好身手!”
藕雨漸落,這方的“小廝”忽然把手中剩下的一截蓮藕一丟,朝聶楚荊躬身一抱拳,道:“佩服!”
日頭西斜。
荷花畦中四個身影,此時正在一瓢瓢地往外清理著紫色鑒源水。
金雀夕苦著一張臉:“師哥,這事兒就是那石墨寒幹的,與我等何幹?”
石墨寒聞言道:“你剛才有沒有一起笑?”
聶楚荊道:“金雀夕,閉嘴幹活。”
他們三人方才與那暝幻宮小廝一番衝突後卻也自知理虧,也隻好挽起褲腳,頂著烈日收拾殘局。
幸得這方荷花池源源不斷有活水,這鑒源水在水中時間一長也就漸漸稀淡了。
賀千曲默默在一旁瓢著水,心想今晚泡了湯的蓮藕羹。聶楚荊則心想不知道淩玉流雲回來了沒有,可找得到他們?
石墨寒瓢了幾下,甚覺無聊,腿腳移了幾下,挪到苦著一張臉的金雀夕身邊,一邊瓢水,一邊低聲道:“金老弟,你可聽過暝幻四仙法?”
金雀夕道:“自然聽過。今天集市上先見過一位,白舒眉,稱號伏琴。前殿兩位迎接的是柷音與塤殤。”
石墨寒道:“不錯。這四仙法便是要參與明日少宮主比武之人。暝幻宮慣於以器樂音律作封號。這伏琴便是取古琴之意,柷音是為柷椌之意,塤殤是為塤篪之意。”
金雀夕點點頭:“確都是器樂。那還有一人呢?”
石墨寒憋著笑:“還有一個排名最末,是用吃的作封號。”
“吃的?”金雀夕愕然。
“對,她的封號是——茴香。”石墨寒“嗤”地笑了出來。
金雀夕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陳皮、八角、月桂,它不香麽?叫茴香是個什麽意思?”他笑得直打跌。
聶楚荊在他們的前方,聞言正要喝止他們,還未開口,聽得背後一聲水響,回過頭去,隻見金雀夕和石墨寒從頭到腳都濕透了,染成了兩個紫色的人。
不遠處,那位小廝手中拿著還在往下滴著水的大瓢子,冷冷地看著金雀夕與石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