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王介甫的青苗法，漏洞太多，這些富戶本就是極精明之人，他們表麵上多貸青苗，多給朝廷交利錢，實際上這些利錢又都轉嫁到貧戶身上。
    屆時，他們成為了納稅大戶，錢也賺了，名也賺了，而這一切都需要底層人民來買單。
    “這些富戶的名單你有嗎？”
    “為首的是曹家的人，叫曹旦，他拉了十幾個富戶一起做的。”
    杜蘅微微皺眉：“曹旦？四大財神之一的曹家？”
    “現在隻有三大財神。”
    本來廣陵有四個超級大戶被稱之為四大財神，但其中花家被杜蘅給鬥垮了，現在隻有三大財神。
    說起來，杜蘅還認識一個曹家人，就是戚曹氏。
    以前跟著花家一起混的，後來投靠了杜蘅，她原先就是曹家的女兒，後來嫁到了戚家，成了寡婦。
    “曹家從官府貸的青苗，隻要兩分利，貸給貧戶則是五分利，貧戶不貸的話，沒有青苗，田地隻能荒著，那他們一年就沒有收成了。”
    迪麗娜紮輕輕歎了口氣，似乎也為貧戶的處境表示同情：“今年雖然收成好了一些，可是還了貸款，還能剩下多少？養活不了一家老小，就隻能賣田賣地了，如今二季稻又要開始貸青苗了，一邊還貸，一邊又要貸款，拿什麽貸？”
    “留守那邊就不管嗎？”
    “嗬嗬，怎麽管呢？你以為李留守不知道這些富戶的勾當？”
    杜蘅緩緩起身，招呼陳骨和方經天：“走，咱們且去會會那個曹旦。看看他到底有多操蛋！”
    三人起身，就往曹家的方向而去。
    剛剛出了番坊，就見一個老婦當街和一個老漢扭打起來。
    起初老漢沒有還手，但被老婦又抓又撓，加上街上行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他也是急了，一把就將老婦推倒在地。
    “哎喲，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攤上你這麽個喪良心的男人！”
    方經天過去攙扶，問道：“大娘，你們這是怎麽了？”
    老婦一邊哭著一邊指著老漢：“你問他，這天底下有他這麽當爹的嗎？女兒才十四歲啊，他竟然忍心……忍心把她給賣了！”
    “我有什麽辦法？不賣女兒，我拿什麽來貸青苗？沒有青苗，田地怎麽辦？我們一家老小，要吃飯的呀！”老漢幹涸的眼眶，似乎湧出一股渾濁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杜蘅上前試探的問：“衙門的青苗錢隻要兩分利，今天收成又好，也不至於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吧？”
    “公子想是外地來的，不知道我們本地的做法，廣陵的青苗采用的買撲製度，被曹家的大公子給承包了，我們現在買青苗都要到他那兒去買，他收五分利啊！現在家家戶戶都把青苗種下去了，我家的還沒種啊，再不種就沒收成了，我心裏急啊！”
    買撲也可以叫撲買，就是古代一種承包製度，也就是說曹家把官府的青苗全部包了下來，錢一次性交給了官府，官府圖了一個省心。
    但貧戶買不到青苗，隻能到曹家手裏買。
    這就等於青苗被曹家給壟斷了，他想賣多貴就賣多貴，而且收的利還比官府高。
    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下等農戶都很慘，去年的糧食吃完，今年的糧食還沒種出來，根本沒錢去買青苗播種，青苗法因此而誕生。
    讓下等戶不必去跟上等戶借錢借糧，直接去找衙門，利錢給了衙門，國家有了財富，也防止了地主鄉紳土地兼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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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政策到了下麵，就完全變味了。
    “王相推行青苗法的時候，可能想到會傷害到一些上等戶，但傷害上等戶能夠補貼到下等戶，他也並不怎麽在意，至少能讓最底層的那一群人受惠。哪能想到，受惠的依舊是那些富戶。”方經天這段時間打理官報社的財務，對金融方麵倒也有些心得，但萬萬沒想到，地方可以把青苗法玩出花來。
    這些富戶本來就會鑽營，貧苦百姓哪能玩得過他們？
    “那個曹家大公子把你女兒帶到哪兒去了？”陳骨問道。
    老婦抹著眼淚說：“曹家大公子的正室是個悍婦，估計曹大公子不敢帶回家去，隻會把小女帶去他的別院。”
    “別院在哪兒？”
    “東大街。”
    陳骨憤憤的道：“先帶我們過去。”
    老漢怔怔的看著杜蘅，有些擔憂的問：“這位公子，你是什麽人啊？我們都是小農戶，曹家可惹不起。”
    “放心，這是能給你們做主的人。”方經天道。
    老婦迫不及待的說：“若能為我們做主，老身願意做牛做馬。”說著顛顛的就在前麵帶路。
    東大街以前杜蘅常來，但沒有印象，哪一家是曹家的別院。
    一會兒，老婦指著前麵：“前麵第三座大宅就是。”
    杜蘅招呼方經天過去叫門。
    方經天拿著門環，敲了敲門，不一會兒，就見裏麵出來一個門房小廝，打量了三人一眼，問道：“找誰？”
    “曹旦。”
    “大公子忙著呢，沒空。”說著小廝就要關門。
    但他忽然看到了老漢和老婦，斥責道：“你又來哭，哭什麽哭？你女兒跟著你們，活不到過年，現在跟了大公子，有的吃有的穿，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可那終究名不正言不順……”老婦哽咽著說。
    “哪裏名不正言不順？你們可是簽了賣身契的，想要抵賴？”
    老婦隻是抽泣。
    老漢低頭沉默。
    到底是價值觀不一樣，他們的女兒按照現在的話來說，可能就是小三，連妾都不是。
    現在一些女的，巴不得做有錢人的小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可是古代不是這樣，哪怕二老窮的快揭不開鍋了，也覺得這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抬不起頭做人。
    因為他們是清白人家，也就是所謂的良籍。
    可是女兒被他們賣掉之後，也就成了賤籍了，是一件可以買賣的東西，沒有人身自由。
    一麵要求包養，一麵要求人格獨立，這種流氓的邏輯，隻有在相對文明的社會才會存在，古代本身就很野蠻，就算不給你錢，也不給你人身自由，當你力量弱小的時候，又能找誰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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