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東門朝陽
    穿行在青石板鋪就的長街
    本以為和南澗古城差不多，就是座邊境小
    但出乎一行人意料的是，建水城雖然確實不大，但一路高牆園林，縱三橫四，雕梁畫棟，飛簷鬥拱，房舍格局井然有序，院落層出有
    分明是隻有蘇杭才能見到的古園
    除此之外，南詔國時代的分佛寺古塔，雙閣十七孔石拱橋，還有彝族特有的黃土宮
    當
    最令他們驚訝
    還是遍布城內的書
    走了半個鍾頭不到，就已經見到了四座年代久遠的書
    臨安府學、崇正、煥文、崇
    燈火搖曳間，朗朗讀書
    要知道，這幅情形即便是在湘陰都難得一
    隨意找了個當地人一問才知
    建水城崇儒讀書的風氣之盛，在整個滇南都是數一數
    早在幾百年
    滇南科舉中榜者中，臨安府就占了一半左右，堪稱滇南之冠，所以又有臨半榜之
    自古以來，臨安府的讀書人，科舉入仕，進朝為
    退仕後又回到城內，要麽大建書院，要麽入院教
    也正是因為如
    所以，幾百上千年下來，建水城中無論漢人、彝族還是佤人，家家戶戶皆以讀書為
    即便如今亂
    讀書之風依舊不
    一行人中大都是走南闖北的老江湖，何曾見過如此景
    山上許多人，大都還是小富即安的想
    稍微看得遠的，也隻是想著拿命博一身富貴，然後下山買幾畝良田，娶個媳婦開枝散葉，卻從未想過讀書一
    一時間，不禁陷入沉
    饒是陳玉樓，也難得心生感
    這一趟遮龍山之
    幾乎橫穿整個滇南境
    建水城絕對是他見過唯一有此遠見的地
    隻可
    若是盛世，建水城絕對算是世外桃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先找個地方休息，弟兄們奔波了幾天都累”
    隨意指了指旁邊一座酒樓，陳玉樓淡淡
    此行不遠數百
    特地繞到撫仙
    可不是為了欣賞此處風
    走了一天，休息充足養精蓄銳，以應對接下來湖上凶險才是正
    “是，掌櫃”
    一行人下意識鬆了口
    不知道為什麽，聽著書院裏傳來的讀書聲，對他們而言有種莫名的壓
    “諸位，不知是吃飯還是住店？”
    見馬隊眾人靠近，原本在樓內核對賬本的老掌櫃，哪裏還敢耽誤，主動接過了店小的職責，朝著眾人拱手笑
    “聽掌櫃口音，是川人？”
    一聽掌櫃開口，陳玉樓忍不住
    “是嘞，川北道…”
    掌櫃的一
    不過很快就反應過
    他從十幾歲逃荒來到建水城，轉眼三十多年過去，兩鬢已經染霜，但鄉音卻從未改
    這些年，他也曾見過不少來往的漢
    大都是做生意的行
    目光掃過馬背上沉甸甸的竹簍，他心裏就有了計
    這一行人，估計也是如
    “現在應該叫嘉陵道”
    “對對對，嘉陵道，也不知道這整天改來改去是為了什麽，一會建州，一會改道，過幾年怕是又要撤”
    老掌櫃對此似乎頗為不滿，低聲嘟囔
    聞言，陳玉樓隻是搖頭一
    民國初就是如此，建製混亂，朝令夕改，老掌櫃心有埋怨也在情理之
    畢竟是故
    三天兩頭更名改
    自己又遠在異鄉，有時候一年半載都碰不到個漢人身影，知道川北道的更是少之又
    “嘿，說這些做撒子，諸位，先進”
    回過神來，老掌櫃拍了下腦門，一臉歉意的笑著，趕忙讓開幾步，請眾人進
    “”
    雖然是飯
    但樓內客人並不
    隻有寥寥幾桌，大堂顯得空蕩蕩一
    不過，老掌櫃還是特地將一行人請上二樓，又吩咐夥計泡好茶
    投桃報
    陳玉樓自然不會小氣，讓老掌櫃盡管上
    從初見
    老掌櫃就感覺他氣度不凡，此刻更是樂嗬的嘴都合不
    有心想要結
    親自去地窖取了一壺陳年洞
    見此情形，陳玉樓哪會拒絕，關於撫仙湖之事沒有比老掌櫃更合適的人
    等到幾杯酒下
    借著微醺的酒意，陳玉樓故作好奇的
    “對了老掌櫃，來時路上，陳某聽人說起，這幾年仙人湖上不太平，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聽他問
    老掌櫃放下酒杯，歎了口氣
    “年年起潮，淹了多少村寨，那些靠水吃水的漁家，都不敢下水了，哪有什麽太”
    “這仙人湖不是山湖麽，怎麽會起潮？”
    陳玉樓皺了皺眉，確實有些不
    之前傍晚進城
    站在合子船頂，他特地遠遠眺望了下城外的大
    撫仙湖水域遼闊，比起一路所見的溪湖大了不知多少，不過四麵環山，地勢低矮，按理說不該有風暴起浪才
    “誰說不”
    “我來建水三十年了，這幅光景也沒見過幾”
    老掌櫃點了點
    他其實比誰都關心湖上情
    畢竟，在湖邊開酒樓，客人吃的就是一個湖
    這些年裏也確實琢磨出好幾樣招牌，不然生意也做不到這個地
    但最近這兩年，酒樓生意卻是一落千丈，不說新客，往日酒樓的老人也不怎麽來
    原因無
    湖上浪潮翻
    那些打漁的都不敢下
    所以，就造成了眼下的局麵，明明守著幾百畝的湖水，卻幾乎到了無魚可吃的地
    有時候，好不容易上了一網
    還沒進城，就被其他幾家半道硬搶
    為此把他愁的不
    本來這些事，他也隻是憋在心裏頭，眼下幾杯酒下肚，那股牢騷和不滿再也壓製不住，倒豆子一樣冒了出
    “難道就沒人查查，到底怎麽回事？”
    陳玉樓提著酒壺，替他斟滿，順勢問
    “怎麽不”
    “不就是……”
    老掌櫃下意識開
    隻是，這句話才出口，窗外一陣夜風吹來，一下讓他酒醒了大半，額頭上冷汗涔涔，捏著酒杯的手懸在半空，一時間不知道是抬好還是收
    “老掌櫃這是有難言之隱？”
    陳玉樓笑著端起酒杯，一口飲盡，這才笑吟吟的
    “這……”
    見
    老掌櫃一咬牙，似乎決定了什
    “陳先生，您稍”
    說話間，老掌櫃徑直起身，在眾人錯愕驚奇的目光裏，將對湖的幾扇窗戶盡數關上，這才回到座位
    端起酒水一口吞
    “陳先生，別怪我故弄玄虛，實在是這事聽著駭人，這人年紀越大膽子越小，萬一觸怒了它，一大家子實在不敢”
    老掌櫃訕訕的笑
    聽到這
    陳玉樓和鷓鴣哨不禁相視一眼，目光齊齊亮
    “它？”
    收回目光，陳玉樓挑了挑
    “龍王”
    比起他的平
    老掌櫃則是艱難的吐出幾個
    轟！
    簡單三個
    就像是有某種魔力，一下將桌上眾人思緒拉回到數月之
    南盤江上，合子船
    抽著煙鬥的船把頭巴莫，說起的那段往
    他在仙人湖上所見，與此刻老掌櫃所言幾乎如出一
    “這話可不興亂說，老掌櫃，陳某也曾走南闖北，河神龍王不都是保佑一方平安，四季風調雨順，哪有淹人村寨，掀船害人性命”
    “害，陳先生，這話我哪敢亂說”
    老掌櫃連連搖
    “撫仙湖祭河神，少說幾百年的傳統了，往些年那陣仗陳先生您是沒看”
    “但自從前年，祭船被掀翻後，湖上就再無太”
    “您說說，這不是龍王爺發怒又是什麽？”
    這事陳玉樓還是頭一次聽
    之前在路上，那位車把頭畢竟也是道聽途說，並未親眼見過，其中細節遠不如老掌櫃說的清楚明
    “是因為船翻，才觸怒了河神？”
    陳玉樓若有所思的
    哪知道，老掌櫃卻還是搖頭，眉心也皺的更
    “要是這樣，事情反而簡”
    “偏偏……祭船就是龍王爺打翻，您說這”
    “龍王爺打翻祭船？！”
    這個答
    饒是陳玉樓也是始料未
    更別說旁邊一行人，更是麵麵相覷，神色間滿是不敢置
    按老掌櫃的說法，祭船是祭祀湖中龍王爺，祈求風調雨順，幾百年來都相安無事，為何突然發怒？
    “會不會是祭祀之禮，不合規矩？”
    紅姑娘琢磨了下，忽然
    “祭河神那是大事中的大事，每一道流程都得精心準備，反複斟酌，不敢有半點馬虎，幾百年的老傳統，怎麽可能出”
    老掌櫃歎了口
    湖邊各城各寨，無數人想了幾年，也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得罪了龍王
    甚至鬧到今日這步田
    聞
    眾人臉色更是古
    這一路走水過江，凡事江河湖澤之中，幾乎都有河神一
    但如撫仙湖上這種情況，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
    一般而
    河神基本上都是成了氣候的水中大
    要麽是蛇蟒虺蛟，要麽是大魚黿
    祭奉香
    這也算是各有所得，相得益彰的
    龍王爺掀桌子，這事聽著怎麽那麽詭異？
    陳玉樓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下，他忽然又想起來一件
    “對了，老掌櫃，我聽人說湖上還曾有古城出現，這事是真是假？”
    “古城？”
    還沉浸在複雜情緒中的老掌櫃一
    “湖底古城之說，我倒是有所耳聞，至於湖上古城，陳先生說的莫不是瀛海山或者梁王山？”
    聽他語氣不像作
    陳玉樓瞬間明白過
    湖上不太平是真，但湖麵古城一事大概率是以訛傳
    “老掌櫃，您一直說龍王爺龍王爺，有人真的見到過嗎？”
    一直不曾開口的花
    忽然問了一
    聞言，原本還在思索中的眾人，目光下意識落在了老掌櫃身
    “哪能沒見”
    “我就親自隨過一趟祭船，親眼所”
    聽到這，樓內就像是被點燃了一道無形的
    當日在南盤江
    那頭老黿現
    也隻有陳玉樓寥寥幾人見
    大多數夥計依舊蒙在鼓
    此時聽到老掌櫃確信鑿鑿，一個個耳朵豎的老高，連呼吸都不敢加重了，生怕會錯過任何一
    “那龍王爺什麽樣？”
    花靈一臉驚奇的追問
    “……龍！”
    老掌櫃猶豫了好一會，才緩緩說
    “我記得，當日晴空萬裏，我們押著祭船一直劃到湖中，廟祝還在燒紙祭神，天忽然就變陰了，大雨跟捅破了天似的往下”
    “一幫人隻能往船艙裏”
    “我那時候年輕，天不怕地不怕，進船的時候回頭看了”
    “就看到雨幕裏頭，一頭黑龍昂首靠著船頭，一口就將祭祀的牛頭給吞了下去……”
    樓外夜風呼
    不知道何時下了一場
    雨水啪嗒的打落在窗戶
    樓內卻是靜的落針可聞，五六十號人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隻有老掌櫃帶著川地口音的蒼老聲不斷響
    他還在說著當年往
    陳玉樓眼神卻愈發深邃澄淨，目光越過眾人，仿佛能夠洞穿緊閉著的窗戶，以及天地間的雨幕，看到茫茫夜色中的湖麵
    至
    許多事情其實已經明
    當年巴莫在湖中所見的漩渦中巨龍，與此刻老掌櫃口中的龍王爺，不出意外就是同一
    隻不
    那並不是
    而是一頭還未化龍的
    一頭比鎮壓在古經幢下妖蛟更為可怕的大
    古書中，判定蛟龍強弱，最簡單的一個路子，就是看它們占據的水澤之
    古經幢黑蛟所居，不過十裏龍
    而此處蛟龍，卻足足占了萬頃撫仙
    孰強孰弱，一目了
    要知道，滇南之地，又被譽為陸上澤國，江河湖泊無數以計，但比撫仙湖還要遼闊的水域卻隻有一座，那就是蒼山下的洱
    可想而
    湖下大蛟何等驚
    “老掌”
    等到樓外雨勢稍稍平
    陳玉樓忽然收起心思，深深看了對麵的老掌櫃一
    被他一看，不知道為什麽，老掌櫃心裏驟然一毛，總覺得接下來的話，會讓他極度為
    一連深吸了幾口
    這才壓下心緒，擠出一抹笑容，訕訕
    “陳先生是不是餓了，我這就去後廚催一聲，讓他們趕緊上”
    “吃飯的事不著”
    陳玉樓擺擺
    “我就是想問問，該如何才能見到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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