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以才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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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熙對小清河斷流早有推測,心裏有數,倒是李仲國擔心的不得了——雖然有水泵,這也是幾十年沒有的事兒。
    何熙就給了他一塊錢,讓他去打電話。
    李仲國別看門路多,朋友多,但小氣的很,要不然也不能攢到十塊錢巨款,可咬咬牙,還是去了。
    這時候電話都在鎮裏的郵局,先撥過去,問問有沒有去小李村的,幫忙捎個話幾點幾分等他電話,所以時間就挺長的。
    李仲國中午出去,到了傍晚才回來,不過臉色看著倒是還好,顯然放心了。
    他餓壞了,一邊吸溜細流吃著給他留的大海碗的木耳雞蛋麵條,一邊說:“是前天上半夜斷流的。其實這些天水都小了,不過還湊合,沒想到昨晚突然斷了。”
    “後半夜消息傳到咱們村,我爸就帶著大哥還有幾個村子裏的人順著小清河往上走去查看了,到了下午才回來。說是一直往上走了幾十裏路,小清河都沒水了,他們懷疑是主幹的耒河斷流了。”
    “這旱恐怕區域挺大,時間挺長。我爸發電報就是想跟你說,讓你想辦法多弄些電泵。不少村子應該都需要的。主要是不能旱了莊稼。”
    何熙何嚐不知道?她點點頭。
    “對了!”李仲國又想起了件事,不過表情挺奇怪,又想笑又憋著。
    何熙就說他,“你這是什麽表情?”
    李仲國就哈哈笑起來了,“我知道,別人旱了我不該這樣,可是王老六和何國利真活該。今天王老六就派人來問了,想買電泵,我爸說早賣給楊二寶了,王老六簡直跟死爹一樣。聽說,他們的土壩裏沒水了。”
    這也正常,天這麽旱,死水很快就曬幹了。更何況,一說斷流,不管需不需要,肯定有人肩挑手提也要搶水澆地,那點水一搶哪裏有剩下的。
    “活該!讓他欺負人!上次小王村二十口子人看著你說買泵的事兒呢,他那會兒不買沒事,現在缺水買不上,有他受的。”李仲國幸災。
    何熙也是這種想法,等著吧。反正這麽一搶澆,地裏應該能維持一陣,讓王老六煎熬的等待吧。
    何熙自然安安生生住下了。
    不過沒想到第二天,史佳林就回來了。這還是樓下小朋友偷偷跑過來告訴她的,何熙連忙帶著李仲國趕去了宿舍樓。
    這會兒正是上班點。
    單身宿舍樓前壓根沒什麽人,所以何熙一眼就瞧見了兩個人在說話。
    正對著她的這位,五十來歲,穿著一件黑色夾克,夾著公文包,一看就是幹部氣質,正說話呢:“小史,我終於等到你了,我都急死了,我們買的那匹t185係列拖拉機,有三輛氣缸套斷裂了,好幾千塊錢的東西,這才用了半年,還是三輛,我這壓力太大了。”
    背對著她的那位,顯然就是史佳林,看不見長相,但是聲音卻很好聽,平和沉穩有點磁性:“王書記,您放心,我接到電話就連夜趕回來了,我放下東西,就去廠子裏看看。壞了的氣缸套運過來了吧。”
    他這麽說,王書記顯然放心了,連連點頭:“運過來了,你可要給我解決。你們廠這機子怎麽這麽容易壞啊。”
    史佳林也挺不好意思的:“這個型號是新研發的,還有很多不足。要不這樣,咱們直接過去吧。”
    說著,他轉回了頭,何熙這才瞧著,史佳林居然長得白淨帥氣,穿著一件淺藍色夾克,裏麵是件白襯衫,襯得人幹幹淨淨。看起來也不顯大,像是個大學生。
    他提著行李包大步往外走,王書記連忙說:“我來我來!”他也沒讓。
    何熙這時候趕緊跟了上去,這裏離著廠子大門不遠,兩人大步流星不一時就到了。李仲國倒是中間想叫一聲,何熙卻攔住了。
    等著瞧著史佳林帶著王書記進了廠子,而他們被攔在了外麵,才停下來。
    李仲國有些不解:“好不容易碰上了,怎麽不叫啊!”
    何熙找了個陰涼地待著:“他這會兒連行李都來不及放,著急忙慌的去看壞了的機器,你叫他也沒用,他也沒空搭理咱們的。”
    李仲國一想也是,他是個靈活人:“要不,咱們在這兒等著,他忙完了再說?”
    何熙點點頭,“我就這意思。不過……不能就這麽說說。那個王書記既然等了一陣了,肯定不是今天到的,他們都住在招待所,你去招待所打聽一下,他們的機器怎麽壞的,都是什麽特征,回來跟我說。”
    說著,何熙還拿了五塊錢給李仲國:“買點人家喜歡的。”
    李仲國接過去就說:“行,你老實在這裏待著,別亂走。有事找保衛科,我瞧著不少小青年天天瞅你。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他們李家人長得都好看,但何晴晴還是更勝一籌,比當年號稱張莊鎮一枝花的姑姑李紅梅還要漂亮。
    來這的幾天,他看了看,那麽大的海州廠,有人比自家妹子年輕,有人比自家妹子打扮的好,但沒人能比她好看。
    好多小青年都偷偷打聽呢。
    李仲國說完,又跟已經熟悉的保衛打了招呼,這才離開。
    何熙就在原地等著,史佳林進廠的時候是上午十點半,過了中午,史佳林沒出來,李仲國也沒回來,一直到下午四點,李仲國才帶點酒氣的回來了,遞給她一個油包,催著說:“中午沒吃吧,趕緊吃了。”
    何熙打開一看,居然是燒餅夾豬頭肉,上麵還切了細細的辣椒,香的何熙都有點流口水。
    她連忙咬了一口,隻覺得人都活起來了。
    李仲國則跟她說:“我去那兒正好碰見他們一個辦事員,說了半天才聊起來,他老婆是咱們方莊鎮的人,中午跟他一起吃的套出的話。”
    “他們是隔壁東港市的運輸公司,年前從這裏定了十輛t185型號的拖拉機做運輸,結果這才半年就壞了五輛,說是氣缸套都斷裂了,他們找維修廠換過了,可沒多久又壞了。這不氣得不得了,找過來了。”
    何熙就問:“哪裏斷裂?”
    “凸……凸……凸……”這是個專業名詞,李仲國凸了半天,有點結巴。
    “凸肩部位。”何熙說。
    “對對對,就這裏!你真是什麽都知道。”李仲國連忙點頭。
    何熙又問:“五輛壞了,修了以後,隻有三輛再次壞了,其他兩輛沒問題?”
    李仲國想了想:“是這樣,他說這三輛都是從海州廠買的配件,那兩輛因為配件不夠,用的江城柴油機廠的,就沒事。”
    李仲國忍不住嘀咕:“這海州廠的質量也太差了吧。”
    “那不是,江城廠好不了多少。主要是因為咱們國家建國的時候還沒有生產拖拉機的能力,用三十年走別人百年走過的路,還有很多技術壁壘,流水線落後,生產工藝達不到,所以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
    “不過已經很好了,起碼能用了。就咱們村那台t-35,那會兒很多農場買回來了都不敢用,放置好幾年,因為不會操作也修理不了。我們在慢慢強大。”
    李仲國顯然很認同的,眼睛裏閃著亮:“晴晴,你說得真好。我發現你從江城回來後,不但知識增加了,見識也廣了,說話很有一套,像大學生。”
    何熙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有人喊:“小史,我找你半天,你是什麽意見?”
    何熙回頭,就瞧見史佳林就在不遠處站著,一臉疲憊的說:“我們討論了一下,目前找不出原因,還要跟技術科同事加個班。我現在回去放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王書記也不好再催促了,史佳林可是連夜做硬座回來的,連忙說:“那你趕快去,真是辛苦了。”
    史佳林就大步向著門口走過來,何熙連忙站起,史佳林從門口出來,她就跟了上去,叫了一聲:“史同誌!氣缸套你們分析出什麽問題了嗎?”
    史佳林一下子就站住了,他看著眼前的姑娘,個子高挑,長相甜美,梳著一個馬尾辮,格外的朝氣蓬勃。當然,如果僅僅是這樣,他不會說什麽的,可他剛剛恰好聽見了何熙最後幾句話,覺得這個女孩真是有知識又愛國,所以並沒有生氣,而是問:“你想說什麽?”
    何熙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她連忙說:“如果五台機器壞掉,隻有換了海州廠配件的三台機器再次出現故障,很大的幾率是海州廠的氣缸套本身就有質量問題。我有幾個想法,可以跟你或者技術處的同誌探討一下。”
    史佳林真是挺意外的,這女孩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居然這麽有底氣?
    可他不可能因為幾句話就對何熙全盤托出,再說,他也不信,他們海州廠那麽多大學生技術員搞不定的問題,一個這麽年輕的女孩能搞定。
    史佳林就說:“我不知道你找我什麽事,但是我現在很忙,等我忙完了,能解決一定解決。”
    何熙也不氣餒,這是正常的。
    她的年齡怎麽看都不可能有高超的技術,這種找不到原因又必須解決的關鍵時刻,史佳林不可能跟她多話。
    這態度已經很好了。
    史佳林說完往前走,她大步跟上:“你們有沒有檢查止口結合處?機體止口麵與氣缸套凸肩支撐端麵是否嚴絲合縫?還是有微小的角度偏差?止口端麵的粗糙度是否符合規定?還有……”
    史佳林猛然停住了腳。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何熙,t185型號的拖拉機是這兩年新入市的拖拉機,整台拖拉機的設計圖是由國內幾家大廠一起合作完成的,國內此時有多家企業生產。
    每個廠的水平不同,工藝不同,外加國內真的是摸索過河,說真的這兩年的毛病真不少。
    氣缸套斷裂就是很常見的一個。
    他們為此各種檢查試驗,就是為了找出毛病,經過全場技術科十幾名同誌的連夜奮戰,上個月才找出了止口結合處的問題。
    這不是他們不行,而是這種微小的差距壓根不是他們現在的機器能夠測量到的,還是老工人一點點磨出來的。
    這女孩怎麽知道?
    他也問出來了。
    何熙當然不能告訴他,自己腦袋裏有個資料室,別說這個,更高深的都有。她說的是:“我在江城柴油機廠待了兩年,摸索出的經驗。”
    江城柴油機廠的確在全國比較出名。史佳林也算信了,點點頭說,“可惜不是這個,應該說這個問題解決後,我們維修進行的很順利。但是這次不是,這是最近剛出現的問題。“
    何熙心裏有點數:“如果不是這個,也不是安裝的話,我倒是有個想法。我覺得你們可以查一查氣缸套材質問題。”
    “我們的材料把關很嚴格,並沒有明顯的疏鬆、氣孔、夾渣。“史佳林顯然已經將能查的地方都查到了,但此時他的態度也跟剛才不一樣了,口氣中不是確定,而是帶著思索,“壞的每一台我都檢查過。”
    “我做過一個關於t185的三維有限元分析,氣缸套材料是高磷鑄鐵,最大變形發生在缸體的上部,最大承受氣溫是484開爾文,如果材料完全不合規會造成你的說法,但如果僅僅是某個元素微量的變化呢。”
    “你們有沒有檢查過每批次的材料?”
    何熙說完,就發現史佳林已經陷入了沉思中,很快他扭頭向著廠子裏跑去。
    李仲國簡直無語了,“他怎麽咋咋呼呼的。”
    何熙就笑了,“這就是技術派的作風。行了,我們回家等著吧。“
    李仲國倒是看出來了,何熙這是通過給海州廠解決麻煩,聯絡上了人家,他有點拿不定:“成嗎?”
    他妹妹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但海州廠那麽大,他妹妹就學了兩年,人家搞不定,何晴晴怎麽能搞定啊。
    何熙卻回去休息去了,她在四月天裏站了一天,也累壞了,回去倒頭就睡,連晚飯都沒吃。
    李仲國守了一會兒看著隻是累了,不是生病,才放心去睡覺。
    不過他心裏掛著事,也睡不著,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幫著房東奶奶摘韭菜,奶奶一堆的生活經驗——“春天第一茬的韭菜最好吃,嫩也有味,這個不如第一茬,也還行,今早上咱吃韭菜炒雞蛋卷餅。”
    李仲國應著就聽見咚咚咚跑上樓的聲音。
    奶奶就說:“這大早上的,著急忙慌的出事了嗎?”
    然後就聽見大門被砰砰砰的敲響了,“您好,王奶奶,我是銷售科的史佳林,我想問一下是不是有一個小姑娘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借住在您家?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們!”
    李仲國不敢置信的站了起來,椅子哐當一聲倒在地上,他都沒察覺,他隻覺得自己這妹妹真是……真是神了!
    史佳林居然真找過來了!
    這可是海州廠的銷售員啊,他早就聽老七說了,這些大廠家裏的銷售員都是香餑餑,別的企業求著巴結著,眼睛高著呢。
    當然,來了後他就發現,其實老七說的不對。
    海州廠那麽大,他見得人都挺好的,客客氣氣。隻是規矩也大,這位史佳林下午明顯不相信他們,這會兒居然真找來了!
    這是他家晴晴說對了!?
    王奶奶瞧著他那副驚訝的樣子還擔心呢:“你們沒幹什麽事吧,這個小史平時文文靜靜的,怎麽這麽著急?”
    李仲國是滿心歡喜和驚訝,連忙說:“沒事沒事,奶奶,是好事,我們辦的事兒要成了。”
    王奶奶將信將疑,他們廠可沒聽說過可以零賣。
    李仲國已經去把門打開了,史佳林正站在外麵,這會兒是頭發也亂了,臉也油了,黑眼圈大大兩個掛在眼下,衣服也皺皺巴巴的,一看就是一夜沒休息。
    李仲國都嚇了一跳:“史同誌,你這是……”
    他沒說完,史佳林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你妹妹呢,她說的的確是對的,我們對材料進行了比對,終於找到了氣缸套斷裂的原因。我得好好謝謝她!”
    這真是一夜沒睡就忙著工作了。
    李仲國挺佩服的,連忙讓他進來,不過也為難:“可我妹昨天在大門口守了一天,這會兒還在睡覺。要不,您先回去休息休息。”
    史佳林能做銷售員,自然是頭腦靈活的人,立刻問出來:“你們是故意守著的?有什麽事嗎?”
    李仲國張口想說,按理他是當哥的,兄妹出來應該他做主。可是這些天方方麵麵,都是何熙解決的,他想了想就說:“還是我妹跟你說吧。但真不能叫醒她,我妹妹身體不好,前一陣子還暈了,讓她多睡會兒。”
    旁邊王奶奶都急死了,這兩個孩子在這兒都小十天了,為的就是找人買東西,怎麽人家史佳林來了,倒不說了。
    睡覺有什麽不能打擾的?
    王奶奶站起來就說:“我去叫她吧!”
    哪裏想到李仲國卻攔住了,“奶奶,讓他再睡會吧。這才六點。”
    王奶奶還想說他不知道輕重,哪裏想到史佳林也說了:“奶奶不著急的,我等會兒就是了。現在技術科處理,用不著我了。”
    王奶奶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一個為了妹妹什麽也不顧,一個大忙人居然真願意等,她搖搖頭:“不管你們了。”
    不過心裏也感歎:這丫頭有福氣,有人護著有人疼啊。
    何熙是睡著了,這身體本來挺好,但經過兩年何國強家裏的磋磨,就不怎麽樣了。外加她逃回來一路不吃飯,似乎又損耗了不少,每次一累,就要睡好大一覺才能休息過來。
    所以等著她睡醒了,太陽都老高了。
    何熙眯了眯眼睛才想起今夕何夕,歎了口氣嘟囔了一番手機外賣平板,爬起床來。
    穿好衣服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小鬧鍾:九點整。
    何熙還思忖著,海州廠也算是個大廠,一晚上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按著後世對史佳林的描寫,他是不會放過自己這條大魚的。
    結果一推門,何熙就嚇了一跳。
    王奶奶不在家,外麵沙發上橫躺著兩個人,大概聽見動靜了,左邊那個騰地一下先爬起來了,是李仲國。何熙看向右邊,那人也坐起來了,頭發亂的跟雞窩一樣,衣服皺的跟從洗衣機裏拽出來一樣,可饒是這副尊榮,何熙也認識,不是史佳林是誰?
    沒等她問,李仲國已經興奮起來了,“晴晴,你醒了,身體沒事吧。史同誌說你說對了,他們找到原因了,就是你說的那個。”
    史佳林也爬起來了,不過他臉有點紅,畢竟這副樣子讓人看見了,但很快調整好了:“是,我們連夜進行了分析,的確這批材料不太一樣,具體的還在測算。謝謝你啊,何晴晴同誌。”
    何晴晴對這個倒是有準備,沒準備的是史佳林這麽早就過來了,她就說:“為人民服務嘛,應該的。不過,我不叫何晴晴,我叫何熙。”
    那頭李仲國有點納悶,看她一眼,不過沒吭聲,妹妹總是有道理的。
    何熙接著說:“何晴晴是我小名,您叫我何熙就成。”
    叫了人家姑娘小名,史佳林也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說:“對不起!”他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窘迫的不得了,立刻換了話題,“李仲國說你們來是有事情,什麽事情?如果可以幫忙的話,我們一定幫忙。”
    何熙心裏感歎這會兒的人真樸實,一點都不彎彎繞,她也挺真誠的說:“是這樣的,我們是下屬鎮張莊鎮小李村的,今年我們那裏大旱,河水都斷流了,目前莊稼都旱著。我們來是想買抽水泵。“
    一聽這個,史佳林就說:“可我們廠隻是生產柴油機、電機,還有一條拖拉機整機生產線,並沒有水泵裝配線,你們找錯了吧。”
    何熙心想,還真是不對口,但是對口的水泵廠老支書已經問過了,根本不零賣,而且路途遙遠,與其大費周章,遠不如買回進行改裝。
    “我可以改裝。我利用報廢拖拉機的發動機和電機,已經改裝成功四台抽水泵,如今小李村已經完全可以覆蓋。是我們周邊的村子,都需要抽水泵,我搜羅了整個張莊鎮的廢棄發動機,也隻有三台了,壓根不夠,所以才來找你們。“
    史佳林點點頭:“何熙同誌,你的想法我懂了,我回去跟我們科長匯報一下,正好中午科長要請你們吃飯,到時候一起談,你看可以嗎?”
    何熙倒鎮定,李仲國有些訝異:“請我們吃飯?”
    “對啊,何熙提出的問題,幫了我們大忙了,請吃飯是應該的。中午我來接你們。”說著,史佳林就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皺巴巴藍色外套,“那我先去廠裏。”
    臨走前,他還深深地看了何熙一眼,“何熙同誌,我會努力幫忙申請的。另外,昨天你找我的時候,我態度不好,我為我的無知向你道歉。”
    說完,他就跟一陣風似的,跑了。
    李仲國倒是覺得他不錯,笑著說:“他臉還紅了。你說是羞愧的,還是不好意思了?”
    何熙沒當回事,扭頭疊沙發上的被子,李仲國就不說了,轉而問:“為什麽叫何熙啊?”
    何熙就說:“何國強是江城柴油機廠的副廠長,他老婆方美雲的父親和哥哥都是這個行業的,而且混的不錯,也就是說他們家在這個行業有話語權的。如果讓他知道我在幹這個,阻止怎麽辦?都是一個行業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人家說不定賣他麵子,到時候我就慘了。不如改個名字,讓他不知道是我。”
    李仲國是沒考慮到,一聽也慎重的點點頭,“也是,靠別人善良不如靠自己謹慎。那以後出門我們就叫你何熙。哪個熙?挺好聽的。”
    何熙笑著說:“四點水的熙,光明、明亮、興盛的意思。”
    這是何熙去世的媽媽給她起的名字,希望她一輩子如太陽般明媚。何熙很喜歡。
    李仲國又念叨幾遍,將這個字記住了。
    等到了十一點半,史佳林就過來了,不過這次,他應該是洗漱過了,頭發幹幹淨淨整整齊齊,臉上也清清爽爽,連夜長出的胡子茬都刮幹淨了,穿了件白色長袖襯衫,看起來文質彬彬。
    一開門他就笑了:“你們準備好了嗎?我帶你們去飯店。”
    到了樓下,才發現居然開了輛小車來,車上還有位司機,一見他們就從駕駛室下來,打了聲招呼:“你們好,我是司機小張。”
    史佳林才說:“這是廠長的司機,聽說你們解決我們的大問題,廠長就說必須好好招待,所以連司機都派來了。上車吧。”
    他說著,就開了小汽車的後門,何熙還好,上千萬的地鐵都坐過,這會兒的吉普自然很鎮靜。
    她習慣性的瞄了一眼型號:jc212
    這是70年代最普遍的幹部乘坐車輛,性子野,排量大,一直到80年代中期,stn進入夏國,才被取代。
    是很多人對汽車的初代記憶。
    何熙很自然的過去,倒是李仲國有點束手束腳,不知道該怎麽辦。何熙就碰他一下:“你上這邊,我去那邊。”
    等著李仲國上去後,何熙幫忙把門關了,才到了另一邊,史佳林倒是想幫她呢,她笑眯眯的說:“不用,謝謝。”
    史佳林倒還好,他覺得何熙真是見多識廣,連t185那麽難的問題都解決了,對汽車很鎮定那不是正常嗎?司機小張倒是看了何熙好幾眼。
    他們一路直接開出了廠區,往著市內開去,史佳林扭頭解釋:“本來是我們銷售科主任霍知鬆和技術科主任鄭文華請你們吃飯的。沒想到徐廠長知道後,就說也要參與。他中午在市裏的飯店有個招待,就一起定在了這裏。”
    何熙一聽就明白了,徐廠長想見她,但是她又不是重要到可以推開一切,就一起見了。
    這太正常了,所以她也不見怪。
    就是……霍知鬆讓何熙略微皺了皺眉,她如果沒記錯,何晴晴救了的那位也姓霍,叫做霍君。而他的爸爸,就叫做霍知中,就差一個字。
    都是一個行業的,別是一家人吧。
    倒是在江城。
    何國強一下班,就瞧見方美雲推著自行車在辦公樓下等他,他略微有些不高興,皺眉說:“有事回家說,你等在這裏像什麽?”
    方美雲也知道不像樣,不過她有她的理由:“你侄子什麽時候走?”
    何國強一聽是何安的事兒,也不愉快——前幾天,何安突然來了江城,敲了家門,問起來,他就說是何晴晴回去了,他爸不放心,讓過來問問怎麽回事。
    何晴晴的事兒,何國強也覺得過分了,哪裏好意思跟侄子說,就含糊了:“就是小事,她鬧脾氣,不用管,讓她在鄉下待一段時間,受不了就回來了。你既然來了,住兩天玩玩就回去吧。”
    哪裏想到,何安倒是住下了,卻不準備走,總是打聽:“她現在可厲害呢,我爸都被她罵了好一頓,我哥也是,家裏還賠了小豬仔給她。她還威脅我們,大伯,究竟怎麽回事啊?”
    何國強也沒想到何晴晴這麽厲害,他沒養過這閨女,不過相處了兩年,是個綿軟老實的性子,要不是方美雲這事兒弄得太過分,她也不會跑了的。
    所以,何國強根本不信,也不解釋,可何安不走啊。
    何國強倒是沒事了,但何晴晴走了,家裏收拾做飯洗衣服都是方美雲的活,伺候老公孩子她願意,何安她就不願意了,推著車子就說:“他住了那麽久了,差不多該回去了吧,你買張票送走,我可受不了了。”
    何國強可不想落人話柄:“這孩子不錯了,在家裏做飯洗衣的,都不閑著。你不說不比晴晴差嗎。”
    方美雲哼道:“他是麵憨心精,老打聽晴晴的事兒。”
    一聽這個,何國強就批評她,“你也知道丟臉,你別幹啊。那孩子不是說好了,當幾年保姆,等著芳菲嫁出去了,就給她找個下屬廠的工人,遠遠嫁了就行了。你怎麽就安排了個殘疾人?怎麽說那也是我閨女。”
    方美雲也有點後悔,何晴晴就跟個麵團似的,怎麽捏都沒脾氣,那會兒她救了霍君,霍君又是給她送課本,又是要幫她讀書,可霍君是自己給何芳菲相中的丈夫?
    憑什麽便宜了何晴晴?
    偏偏何晴晴比何芳菲漂亮、懂事、能幹、溫柔,又有救命之恩,真要比起來,除了學問家庭,何芳菲比不過。
    但霍君不嫌棄何晴晴沒學問,這一點就不行了。
    至於家庭,何芳菲是何國強的女兒,何晴晴也是,說到底,沒什麽大區別,霍家又不需要他們提攜!
    那真是沒點勝算!
    為了女兒,方美雲就下了決心,找人給何晴晴介紹了個殘疾人,逼著她嫁人。她以為何晴晴傻不拉幾的能願意,誰知道,她跑了!
    方美雲想到這裏,就覺得自己辦錯了兩件事,下回要注意:一是看走眼了人,以為是個老實人,其實心裏精著呢,就是做出的樣子。二是不該找個殘疾人,家裏條件好又怎樣,有霍君比著,差太遠。
    現在她後悔不是後悔讓何晴晴嫁人,雖然沒嫁成,但目的達到了,何晴晴跑回老家,再也不回來,跟霍君成不了。
    她是後悔讓何晴晴來江城,真是引了狐狸精上門了。
    所以,她這道歉也不真誠:“我也是被騙了,那孩子在我麵前挺好的。”
    何國強往前走,方美雲也不知道他信了沒信。可不信又怎樣?何國強是靠著她爸爸上位的,雖然她爸退休了,可她哥可是蒸蒸日上,何國強不能拿她怎麽辦?她就故意提了一嘴:“我爸也說,何國利做著生意別總來,影響不好,過幾天任命就下來了吧。”
    一提這個,何國強就有點不安,“老霍沒打電話來。別是有問題。”
    霍知中就是機械部的,按理他消息最靈通,該報喜了。
    “不可能,除了你還有誰合適?你還是廠女婿,看在我爸的麵上也不會是別人的,放心吧。”
    何國強想想也是,點點頭,“也是。”
    方美雲就笑了,試探道:“既然明天要走,那我去買點東西捎回去,別讓何安空了手。”
    她給了台階,何國強又走了幾步,終於點點頭,“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