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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薩顯然對顧孟平頗有好感,不過她追人的方式，有點特別。
    她瞧著顧孟平生氣，也不在意,照舊我行我素：“我在涉外飯店定了午餐,上好的牛排，走吧,現在過去時間剛剛好。”
    顧孟平堂堂一個副處長,又不是靠臉吃飯的，怎麽可能不生氣？！但偏偏,現在引進工作進入了盲點,兩年多的心血如果處理不好將功虧一簣。
    麗薩拿定顧孟平雖然厭惡,卻無法拒絕，笑著對顧孟平說：“隻是工作餐而已,你也是做進出口工作的,難不成不知道，在國外，吃飯是最好的工作交流機會。很多事情都是這麽聊出來的。”
    何熙瞧著都忍不住搖頭。
    麗薩顯然過於高傲，這麽追人,但凡有點自尊心的人,都受不了。
    顧孟平算是天之驕子,自尊心絕對很強,現在他低頭，日後他抬起頭的時候,麗薩可要雙倍奉還的。
    當然，麗薩敢這麽做,就吃定了夏國如今處於劣勢,顧孟平恐怕很長時間,都需要低著頭，抬不起來。
    何熙也不能看著大好同誌被人這麽欺負，張嘴就想說話。
    哪裏想到顧孟平就沒想過低頭：“國外？我怎麽記得你是夏國人，在夏國的地盤說按夏國的規矩來。工作就好好工作，你要想吃工作餐，小王。”
    王淑媛立刻應了一聲。
    顧孟平就說：“給她申請一張食堂券。吃什麽牛排，豬肉燉粉條回憶回憶家鄉味道。”
    王淑媛答：“好的。”
    麗薩哪裏想到，顧孟平這麽不給麵子，氣得臉都紅了：“食堂就不必了，履曆我交給你了，以後工作再聯係。”
    說完，就準備走。
    顧孟平卻也不懼，淡定地說：“我會將這份履曆傳給你們總公司的，我想外國人即便換了董事長，對京城代表處的工作考核也會認真執行的。”
    噠！噠！噠！
    高跟鞋踩地聲，愣是停止了。
    麗薩扭過頭，氣呼呼地看著顧孟平，然後噠噠噠噠噠噠快速地走過來，從黑色的小挎包裏抽出一張紙，啪的放在桌子上，瞪了何熙一眼，一把將何熙手裏的簡曆抽走，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辦公室。
    高跟鞋的聲音一消失，王淑媛忍不住說了句：“媽呀，顧處長你可得罪她了，這高跟鞋恨不得當錘子用。”
    這說法太形象，一個屋子都忍不住樂了。
    顧孟平顯然不愛將自己跟這位麗薩放在一起，直接說：“工作吧。”
    屋子裏瞬間靜了下來，顧孟平將新的履曆拿起來看了一下，遞給了何熙：“看樣子，這位列根比較棘手。”
    何熙也瞧了瞧，這次，她眼前就是熟悉的履曆了。
    列根也就是裏根，出生於1923年，工人家庭出身，十五歲就出來當學徒，隻有相當於夏國的初中學曆。
    但他這個人非常的好強，在當學徒的過程中，一直在努力學習，1946年，他所在的那個小廠被泰斯公司吞並，他成為泰斯公司發動機廠的一個工人，也是從那一年起，他開始發力。
    他很快提出改進生產線的建議，在采納後為發動機廠節省不少成本，隨後進入管理層，1954年，由他主張並負責吞並了當時一家新興發動機廠，由此為跳板進入泰斯集團的管理層，一直工作至今。
    顧孟平看了就說：“這上麵還是模糊，不過能看出這人性格堅韌、善於把握時機、眼光銳利且手腕強硬。”
    這是自然。
    不過何熙知道的更多。
    她剛剛還愁怎麽將知道的東西告訴顧孟平，畢竟直接說出來是不可能的——連部委進出口管理處都不知道的人，何熙一個沒出過國的海州廠的顧問，怎麽可能知道？
    現在，麗薩留下的這份履曆倒是給了她機會。
    何熙直接說：“我也覺得這上麵有的說了，但沒說清楚。有的沒說，但意味深長。”
    顧孟平看著她：“你說說看。”
    何熙就說：“你看，吞並一家新興發動機廠，自此進入集團管理層，那說明這家發動機廠很重要，是泰斯集團當時的攔路虎，拿下它，泰斯集團算是除了心頭大患，並且增長了自身的實力。否則，不可能得到這麽大的褒獎。”
    “我覺得，為什麽別人都做不到，他做到了呢。由他的方法可知道他的手段和性格。”
    事實上，這點很重要。
    因為這位裏根先生的手段大名鼎鼎，當年那家發動機廠並不是被真金白銀打敗的，而是被裏根利用一則汽車事故，通過誇大歪曲事實，激起了民憤，將對方擠垮的。
    顧孟平點頭，他之所以說模糊也是因為這個。
    “需要查查，你接著說。”
    何熙就說：“我看列根和去世的那位董事長理念並不相同，為什麽對方意外去世後，他能立刻上位，恐怕早有布局。”
    顧孟平一點就透：“的確，這也是我們擔心的。如果是早就安排好的接任者，即便理念不同也不可怕。就怕是派係不同，他上位後肯定會修改自己不認同的地方，我想我們的項目很危險。”
    “你有什麽想法？”
    何熙就問：“咱們是通過大量考察後，選中泰斯集團嗎？有沒有想過考慮其他家？”
    顧孟平倒是知無不言：“接觸過，不過大部分都是想進行投資，卻不願意轉讓技術。所以選擇麵非常小。”
    這也是現狀。
    不少大公司都想技術壟斷，並不願意將技術轉讓出來。但偏偏又看中了夏國巨大的市場，就有了這種又有錢又保技術的法子。
    可夏國人也不是傻子，憑什麽給他們當錢袋子？
    談不攏，隻能放棄。
    這樣選擇麵就很小了。
    何熙於是說：“如果我們換個方向呢，不一定是大公司，大集團。國外有很多研究院實驗室都在對發動機進行研發，他們手裏也有很多技術，這些人，並不在意自己的技術是不是壟斷，因為他們並沒有投產，隻要你肯購買，他們就願意轉讓。”
    何熙的說法讓顧孟平驚喜萬分：“真的嗎？這可是個好消息。”
    顧孟平剛剛對麗薩還是橫眉冷對，這會兒人卻一臉驚詫與驚喜，還急迫的不得了：“快點講講！你知道哪些？”
    說著，他已經拔開了鋼筆帽，準備聽講。
    何熙其實也是看了後來的一些論文資料才知道的，80年代的夏國實在是對世界知道的太少，所以走了不少的彎路。
    當然，她也知道，她仿佛是在走鋼絲，說點什麽必須得注意一下來源問題，不過她願意走這樣的鋼絲，她希望她的祖國不要走這麽多彎路。
    何熙就報出幾家曆史悠久又做的很好的實驗室研究院的名字，顧孟平記下後如獲至寶，不過的確也問了那一句：“你怎麽知道的？”
    何熙笑眯眯：“是我師父告訴我的，江城廠出口談判他參與過不少次，聽外國友人說起的。不過那會兒我們的重點不在這上麵，所以也沒用上。”
    冒了胡老的名，大比武一結束，何熙就想去見見胡老，跟他說明情況道個歉，不過因為何國強在那邊，她倒是不方便突然露麵，就在批地的空閑時間，讓李仲國跑了一趟。
    結果才知道，胡老出國了。
    他原來去世的妻子是建國後結婚的，當年國家需要人才，胡老從海外主動歸國，第一任太太卻不願意回來，兩人於是和平離婚，連女兒也留在了那邊。十年環境嚴苛，胡老也沒敢提過有這樣的海外關係，竟是沒人知道。
    兩個月前，女兒回國探親，找到了他，瞧見他孤苦無依後，將他接過去養老了。
    怪不得何國強沒借著這個找她紕漏，原來因為胡老不在國內。
    所以何熙用胡老的名也算暫時安全。
    她為了穩妥，又加了句：“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也不知道現在這些實驗室還在嗎？”
    顧孟平深深地看了何熙一眼，這才點頭道：“胡老真是有心。在不在沒關係，我們有個頭緒，總比跟泰斯一直磨好。當然，泰斯也不能放棄。”
    說完，他就召集辦公室的人：“來，何熙同誌提出一個新的方向，我們來研究一下。”
    這個思路顯然讓大家興奮不已。
    何熙來的時候都十點了，這會兒已經十一點半，馬上到飯點，也沒人想著要吃飯。何熙愣生生等著他們一直說到十二點半，定下了各自的任務。
    顧孟平這才想起來何熙還沒吃飯呢，不好意思地說：“真對不住，我們這幾天一直在無頭緒加班，終於有個方向，忽略你了。”
    何熙其實挺在意的，她胃不舒服，不過這會兒倒是不好說這個：“有方向就好。”
    顧孟平連忙說：“走吧，這會兒食堂也沒飯了，帶你出去吃吧。”
    1980年，私人飯店剛剛興起，選擇並不多。
    顧孟平帶著她饒了一圈，進了條胡同，盡頭有個小飯店，名字就叫欣欣家常菜館，應該就是自家堂屋改造的，裏麵不大，一共四張桌子。
    好在這個時候已經過了飯點，還有空地，顧孟平招呼何熙坐下，拿了個手寫的菜單過來。
    “這家是京城第一家私人飯店，上過報紙的。他家味道非常好，你看看喜歡吃什麽。”
    順便將一盤甜品芝麻卷遞給何熙：“你先墊墊，今天是我的失誤，讓你餓著了。”
    芝麻卷不算很甜，但又香又脆，是何熙喜歡的口感，她的胃被撫平了，情緒高漲不少，拿著菜單仔細看看。
    都是挺熟悉的菜式——什麽宮保雞丁，辣椒炒肉，京醬肉絲，麻醬黃瓜。
    何熙胃口不大，就點了個宮保雞丁，隨手將菜單遞給顧孟平，笑道：“要是這些實驗室，大集團就像是菜單一樣，聚在一起就好了。挑選比較，遠比我們一個個問要強。”
    顧孟平的眼睛亮了：“你說有沒有可能，把他們聚在一起？可是用什麽名頭呢？辦個交流會怎麽樣，就跟我們大比武一樣。就是我們明著比，他們暗著比。”
    何熙真是挺佩服顧孟平的，這法子後來夏國用了不少，但現在剛剛開始引進，所以還沒人想到。
    她點了點，顧孟平就想到了，腦袋真挺活絡的。
    何熙笑眯眯地稱讚他：“對啊，但凡有意向和夏國合作，他們會願意來夏國旅遊交流一下的。顧處長，你這主意真是太好了。”
    顧孟平盯著何熙深深地看了一眼，搖搖頭說：“對我的主意好。”也沒再說什麽。
    很快上了菜，一個宮保雞丁，一個麻醬黃瓜，顧孟平還給何熙點了個女孩子愛吃的拔絲蘋果：“嚐嚐吧，要是不合胃口，晚飯我繼續道歉。”
    這家飯店味道是真不錯，何熙點點頭：“這味道算你道歉成功！”
    顧孟平笑著：“那我可放心了。”
    解決了午餐，顧孟平就提溜著何熙的行李將她送到準備好的招待所。
    這會兒京城遠沒有後世的地皮緊張，招待所就在機械部隔壁，五分鍾的距離，倒是不用在路上耗費時間。
    顧孟平還給了何熙臨時工作證，然後就讓她休息：“你先休息吧，下午我去國際貿易部匯報一下，看看能不能搞一個交流會。”
    何熙這也知道，雖然說是機械部引進技術和設備，但其實這活是國際貿易部的，談判都是他們主要負責。
    而機械部的進出口管理處隻是負責輔助工作，比如提供需要什麽樣的設備之類的重要參數。
    所以，這事兒國際貿易部為主，進出口管理處為輔。
    何熙昨天坐了一晚上車，一大早又去機械部跟著忙活半天，這會兒腰酸腿軟，顧孟平人一走就一頭紮入床上睡了個黑天昏地，等著醒來都第二天了。
    這會兒京城的小攤販已經很多了，何熙買了碗豆汁，吃了個肉火燒，溜達的就去了辦公室。
    這會兒剛剛七點半，王淑媛已經來了，瞧見她還說呢：“何顧問，你這也太早了。”
    何熙連忙說：“你叫我小何就行了。”
    王淑媛是個愛笑的女孩：“那也行，你叫我小王。”她挺能聊的，一會兒就說道了昨天大家商量的那個交流會，“顧處長跟工作組的人說了，不過不能立刻定，恐怕這兩天還得再跑一趟。”
    果不其然，不一時顧孟平來上班，直接點了何熙的將：“走吧，跟我去國際貿易部問問。”
    這會兒可沒什麽小汽車代步，要不公交，要不自行車。王淑媛大方的將自己的自行車借給了何熙，兩個人騎著自行車就過去了。
    具體負責這事兒的是技術進出口司，顧孟平邊走邊介紹：“司長叫做胡媛，泰斯集團的引進計劃，他們專門成立了一個小組，目前的負責人是設備處的處長周明光。”
    說完就到了地方，部委的辦公室大同小異，一個大辦公室，七八個人在一起工作，到處都是資料書籍，仿佛進入了一個圖書室。
    如果不是人不一樣，何熙還以為又回了進出口管理處。
    他們到的時候周明光正忙，聽見聲音從紙堆裏抬起頭，瞧見是顧孟平就笑了：“我就知道你坐不住，今天肯定得來。”他也看到了何熙，有點好奇：“這位女同誌沒見過，不是你們處的吧。”
    顧孟平就介紹了一下：“這是我們從海州柴油機廠借調來的何熙同誌。”
    一提何熙的大名，周明光居然也知道，立刻說：“哦，就是那位什麽都會的何顧問？哎呀，早就聽說你，終於見到了。有了你，咱們很多技術問題可都不怕了，趕緊坐。”
    說著，看了看四周，到處都是資料，幹脆說：“走吧，咱們去會議室聊。”
    周明光風風火火的，等著他們落下，就直接進入了正題：“你昨天說的事兒我們也討論了一下，並且匯報了領導。我們還是著力爭取泰斯集團，畢竟已經付出了兩年多的心血，而且，他們剛剛人事大變動，回複晚一點也可以理解。”
    何熙這也明白，沒有消息代表著有變動，但沒有消息同樣代表著沒拒絕。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理解也不一樣。
    然後就聽見周明光接著說：“我們跟人合作，總不能草木皆兵吧！要有誠意。至於你們提議的邀請各個實驗室研究所來夏國進行交流，這倒是個好事情，不過我們現在處於這麽忙的時候，這事兒沒法分心。”
    “要不，這事兒你們願意，挑頭幹幹吧。”
    “反正以後引進技術也會成為常態，你們多儲備一些資料，總是有好處。”
    這意思不就是，周明光並不認同他們的推測，所有的精力還在泰斯集團身上。對於交流會的事兒，沒什麽興趣。
    不過人家話說的好聽，沒說不行，推給提議的顧孟平了。
    顧孟平顯然也明白過來，點點頭說：“那也可以，到時候我們互補吧。”
    周明光笑笑：“都行。”
    這句都行挺有意思的，顯然人家沒覺得需要顧孟平他們的補充。
    等著出來，何熙就沒說話，這事兒自己辦也挺好，她昨天睡醒了，就連夜加了個班，將記憶裏這個年代的實驗室和研究所列了一下，數量倒是不少。
    不過怎麽聯係上，不太容易。
    她覺得大使館是最容易的突破口，就是不知道，這麽麻煩大使館可以嗎？
    結果一抬頭，一根冰棒伸到了她的眼前，顧孟平說：“挺熱的，吃個冰棒再回去吧。”
    何熙就接了過來，她這根是奶油寶塔，又香又漂亮，忍不住就咬了一口——這會兒的冰棒顯然不如21世紀的好吃，畢竟原料不一樣，但特別香，何熙挺喜歡這味道的。
    然後就聽見顧孟平說：“你別在意，周處長也有自己的考慮，人在什麽位置要做什麽事。他們現在的目標就是拿下泰斯集團的項目，現在還大有可為，自然要集中力量辦正事。”
    “而且我們說的都是猜測，一個國家部門不可能因為猜測去否定一件已經進行了兩年多的項目。”
    “我們做也挺好，起碼這些資源以後就掌握在我們手裏，他有句話說得對，引進技術會成為常態，就當是提前打基礎。”
    何熙這才知道，這是安慰她呢。
    怕她沒經曆過打擊，沒了奔頭！
    這真是太不了解她了。
    何熙咬了一口雪糕說：“嗯，我沒多想。”這句還正常，後麵就不一樣了，“他們就是沒踩過資本主義的坑，不知道深淺。我們得在泰斯集團來之前，將人都請到，留個後手。”
    顧孟平還沒說完呢，就被何熙這句話給塞回了，他扭頭看了何熙，這丫頭認認真真啃雪糕，那麽霸氣的一句話，輕輕鬆鬆地說出來了。
    他啞然失笑。
    他怎麽想的，居然會覺得何熙會被打擊，大概是被她的外表騙了吧。
    她要是那種人家說說就不幹的性子，也不會帶著海州廠衝出重圍，拿下第一。
    那些準備，那些技術，到現在張俊不漲還天天掛在嘴上呢。
    而且越發的深不可測。
    原本他是想讓何熙來幫自己的，但現在其實他在被何熙影響。
    顧孟平點頭：“走吧，何顧問，上天入地，咱們把人給弄來。”
    不過，這上天入地實在是不簡單，問了周邊都沒人了解這一塊，還是何熙謊稱又想了想，將名單又多列了幾個，作為一個從小記憶裏強到沒對手的人，她還故意寫錯了幾個名字。
    真是犧牲挺大的。
    不過怎麽聯係對方，沒用她提醒，對於這方麵，顧孟平顯然比她更精通，很快他就以機械部的名義給各大大使館發了傳真，附上了名單，請求他們幫忙尋找。
    這都是需要時間的，就是過程不怎麽好挨。
    何熙都能感覺到，隨著傳真發出去，辦公室裏開始人心浮動。
    王淑媛動不動就去看看傳真機。
    郭一星沒事就在傳真機旁邊轉悠。
    劉佳麗和徐誌南兩個人，中午吃飯的話題都是：“你說，兩邊有時差，會不會晚上發傳真回來！”
    但三天過去，一點消息都沒有。
    用王淑媛的話說：“我是連水都喝不下去了。你說這些研究所，會不會不把我們當事兒？”
    就這時候，麗薩來了。
    噠噠噠的高跟鞋踩地聲音響起，王淑媛立刻做出判斷：“又來釘釘子了！”
    今天的麗薩穿的是一件大紅色的魚尾裙，比之上一次更張揚熱烈，不過大概是上次顧孟平對她態度一般，今天倒是沒有寒暄，進來後，冷著臉直接就把一張紙拍在了桌子上。
    “顧處長，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何熙就坐在顧孟平旁邊，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張傳真來的問詢，上麵寫著，夏國機械部最近在問詢羅斯實驗室有沒有興趣來夏國參加發動機行業交流會，是不是夏國對於技術引進的事情有其他變化。
    “泰斯集團正在全力以赴的和你們洽談合作，你們卻這樣大張旗鼓的網羅其他實驗室，這是要中止合作的意思嗎？”
    顧孟平掃了一眼，並不在意：“和泰斯集團合作，我們就沒有舉辦技術交流會的權力嗎？”
    麗薩冷笑：“你可以用這樣的理由搪塞我，但是，你的目的是什麽，所有人都明白。顧孟平，合作是大事，這種挑釁並沒有用，反而會適得其反。”
    說完，她猛然扭頭看向了何熙：“何熙對嗎？聽說這是你的主意？我提醒你，不要用你那種鄉村眼界來幹預一個國家項目，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顧孟平立刻就想反擊，就瞧見何熙淡淡地說：“你是夏國人嗎？用漢語說話。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噗嗤！
    王淑媛愣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那邊麗薩氣勢拉的足足的，怎麽也沒想到，何熙來了這個回答！畢竟這是部委，都是大學生，怎麽可能聽不懂外語？
    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漢語重複一遍，她是錄音機嗎？不重複，人家就沒聽懂，警告毫無用處。
    居然卡殼了。
    何熙這才笑眯眯地說：“你著急是因為害怕我們跟泰斯集團合作不成，取消談判是吧。畢竟你這個京城代表處唯一的員工，就是為了這次合作招募的。不成就要換工作。”
    “你為泰斯集團考慮是對的，畢竟拿了人家的工資。但有沒有想過，你的這種態度，也是項目不成功的原因之一呢。要知道，引進技術的難點前期在於溝通談判，而是否能夠進行下去，卻是外資公司能否入鄉隨俗，暢快交流。”
    “利用工作追人、重要資料不給全、對夏方工作人員蠻橫無理，我會將所見所聞寫成信件，寄給你們泰斯集團總部的。放心，除了我之外，這裏麵所有人外語都過關，他們會幫我翻譯的。”
    “希望你負得起這個責任。”
    麗薩的冷汗是一層又一層。
    她第一次見何熙就注意到了，實在是太漂亮了，站在顧孟平旁邊，就讓人不爽。所以她專門讓人查了查何熙的背景，才知道是從下屬工廠借調來的，而且主意不少。
    因此，總部前來問詢後，她就直奔這裏，一方麵是真質問，另一方麵也是準備將這個鄉下來的丫頭嚇回去。
    哪裏想到，何熙倒是將她激起了一身冷汗。
    她說不過，幹脆不回答，扭頭跟顧孟平說：“希望你好自為之。”
    說完，噠噠噠地又走了。
    王淑媛扭頭問：“這怎麽辦？泰斯集團是不是真生氣了？會不會影響合作？”
    顧孟平胸有成竹：“這是真著急了，放心，他們很快就會有回複了。”
    果不其然，周明光那邊壓根就沒提泰斯集團對他們開交流會不滿意的事兒，反倒是兩天後，一直沒反應的泰斯集團終於回應了引進工作組的問詢，他們將於兩周後的8月15日抵達夏國，泰斯集團整個談判隊伍包括了副董事長霍格，以及15名工作人員。
    同時，大使館開始陸續回複了機械部的信息。
    何熙列出的實驗室、研究所和小公司，大部分都對夏國的交流會非常感興趣，雖然整個流程有點緊，定在了二十天之後，可也有一半願意前來參加。
    何熙這邊就沒什麽擔心了。
    半個月時間說是很長，但忙起來卻過得很快，仿佛一眨眼，時間就迅速過去了。
    到了8月15日這天泰斯集團談判組到達，這種接待工作，是有國際貿易部的專人負責的，何熙倒是不用去。
    第二天下午，何熙才跟著顧孟平去了涉外飯店，準備第一天的談判。
    到了的時候，周明光帶著工作組成員早就到了，顧孟平見了他就問：“怎麽樣？”
    作為談判組的負責人，昨天是周明光帶人接機的。
    誰知道一提起這個，周明光一肚子苦水：“別提了。從飛機上下來就有意見，嫌棄我們的客車太過低矮，到了飯店又認為住標間不合理，要求一人一個房間。”
    “飯店早就是預定好的，哪裏有這麽多空房間。我中間跑斷了腿，這才調整好，下午三點到的，折騰到了六點才入住。”
    本以為這樣就可以了，哪裏想到，周明光還沒說完呢。
    “這才剛開始。我後來才知道，十五個工作人員裏，居然還有一個廚師，他們自己帶了大量的行李，將鋪蓋全換了不說，居然還自己帶了水來。我們夏國的水有毒嗎？”
    周明光都受不了：“等會兒你就看西洋景吧！”
    不過，說到談判的可能性，他倒是很有想法：“我覺得他們誠意不錯，你知道這位霍格是誰嗎？是他們的新任董事長泰斯的搭檔，兩人已經合作多年。”
    顧孟平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麽。
    上午雙方的工作人員已經交流過一次，定下了具體的談判人員、時間地點。
    談判是定在了涉外飯店會議室，定的是下午三點，周明光瞧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帶著工作組的工作人員進入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布局其實跟後世差不多，都是一個橢圓形的大桌子，中間擺著幾盆鮮花，四周圍著椅子。
    這會兒不方便直接入座，夏國這邊直接在周圍散座著等著泰斯的談判組。
    到了兩點五十分，就聽見了熟悉的噠噠噠的聲音，這是麗薩來了。
    果不其然，不多時，大門被推開，麗薩陪伴著一位四十多歲的褐色頭發的外國人走入會議室，他們後麵跟著的十幾位工作人員，最後一位居然推著個餐車，上麵放著一通有著外文標誌的礦泉水。
    這會兒都帶著廚子？
    何熙倒是聽說過不少這樣的事兒，在改開初期，引進設備技術的時候，外方提過很多不靠譜的要求，譬如什麽外方合作人員要自帶馬桶之類的，書上看著就覺得神經。
    但現實中第一次見，瞠目結舌的同時，何熙有點生氣。
    這是多看不上夏國啊。
    看不上為什麽要來這裏投資掙錢？！
    周明光看了顧孟平一眼，意思是我沒說錯吧。顧孟平抬抬頭，就站了起來，周明光也跟著站起來了。
    中方這邊的翻譯是位女同誌，叫做林桐。
    泰斯方的翻譯就是熟悉的麗薩。
    雙方見麵握手後，很快就落了座。
    顧孟平作為機械部進出口管理處的副處長——何熙來了幾天也知道，這個處就沒有正處長，所以他在談判組是有一席之地的。
    倒是何熙，隻是作為下屬廠借調來的，所以隻坐在了後麵的椅子上，沒有上桌。
    不過這位置，倒是可以更好的觀察對方。
    服務員們立刻端著暖壺進來，一個個將茶杯倒滿，這會兒談判還沒開始，正是寒暄的時候，周明光按著禮儀，笑著說：“這是夏國著名的茶葉，叫做碧螺春，你們嚐一嚐。”
    霍格倒是拿起來聞了聞，誇讚一聲：“味道很香。”
    不過卻沒有喝，而是又放下了，反而說：“我們帶了非常好喝的咖啡，不妨嚐一嚐。”
    很快，那位遠道而來的廚子就用遠道而來的水衝出了遠道而來的咖啡，由服務員端了上來。
    麗薩立刻嚐了一口，笑著說：“很久沒有喝到這麽醇厚的咖啡了，真是太好喝了。”
    霍格笑著說：“麗薩小姐，你很有品位。”
    何熙覺得這是她穿越以來，最難忍受的時間段。其實在她穿越前，身邊也有很多人喜歡喝咖啡的，喜歡國外文化的，但隻是喜歡而已。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夏國人，非常有民族自豪感。
    但現在，這個麗薩明顯就是披著黃種人皮膚的精神外國人，煩死了。
    她可以懟的，何熙自認為她的口才一般人招架不住，但這個場合不合適，所以她隻能提醒自己，氣沉丹田，發揮的時候在後麵，談判要抓住關鍵，對這種小節不要理睬。
    周明光顯然也是有點受不了，這個談判前的寒暄十分短暫的結束了。
    大家你喝你的咖啡，我喝我的茶葉，紛紛翻開了筆記本，拔開了筆帽，拉開了架勢，開始了。
    周明光首先就說：“上次談判我們已經確定了合作的方式，所以我們這次談判的主要內容，是在價格和交付方式上，謀求共同點。”
    他的話剛落，對麵霍格就說道：“很抱歉，我打擾一下，對於已經確定的合作內容，我們這邊有一部分地方認為並不妥當，需要進行修改。”
    “如果貴方認同的話，我們將在此基礎上進行下一步的談判。”
    周明光都驚了，在此之前，他們是多次確認過，之前談好的內容有沒有變化，泰斯一方也多次回答過不會變化。
    誰能想到，他們居然臨時變卦了？
    周明光立刻和旁邊的人商量起來，何熙也皺起了眉頭。
    這談好了變卦的事兒有的是，但都會事先知會，這種在談判桌上突然襲擊的可不多見。
    一方麵這搞心態。對方肯定是按著計劃準備的談判內容，如今內容一變，幾乎毫無準備。
    另一方麵，這也代表著他們的意圖。必然是有巨大變化，才會在這個時候改主意。那麽內容肯定不利於夏國。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立刻說不的。
    果不其然，周明光和身旁的工作人員，還有顧孟平商量了一下後，抬頭對霍格說：“霍格副董事長，在此之前我們多次詢問過你方是否有改動，但你方並未提出有修改。現在突然提出，對我們的談判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不過本著共同合作的良好目的，我們願意停一下你方新的要求。當然，在此之後，我們需要暫停一下談判。何時開始，需要另行通知。”
    林桐很快就翻譯了過去，霍格點點頭，對方一位紅頭發的工作人員就拿出了一份資料，交給了夏國的工作人員，隨後開始了解說。
    麗薩這會兒也不說外文了，開始流利的翻譯起來。
    “我們在上次確定了合作後所占提成比例為30%，希望將一次性匯總支付改為每年分期支付，支付的金額為每年銷售額的30%。”
    “我們轉讓的技術範疇為生產工藝技術和設備創新技術。”
    “我們……“
    這些林林總總一大堆說出來，周明光的眉頭都皺的死緊。
    而坐在後麵的何熙的拳頭硬了：這泰斯集團挺會挖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