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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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驚訝的不僅僅是山田一郎,應該說整個大工拆卸組就沒對晴天機械有任何的期望,尤其是佐藤雅住。
作為大工技術科的科長,其實他平日裏工作很忙。
尤其是最近新的轉子發動機已經試驗成功準備投產,明明他應該參與其中,卻因為晴天機械來了,將他派到這裏,他其實並不願意。
還是社長山中壽喜專門跟他聊過幾句,介紹了何熙的重要性。
何熙是這次轉子發動機節油專利的擁有者,同樣也是個野心家。但夏國的工業基礎太落後了,山中壽喜明確跟他說:“搞好跟何熙的關係,幫助夏國完成這次拆卸,不惜時間代價,有問必答。”
這不就是說當老師當苦力當保姆嗎?
佐藤雅住雖然不情願,還是接受了這個條件,也做好了準備。
所以,他才會開口從最基礎的人員配置開始講,哪裏想到,何熙那邊居然什麽都懂?
這些拆卸準備工作,與他們的並無差異,雖然不知道所謂的給工人的培訓如何,但起碼在這點上看,夏國人不但準備了,而且是很用心的準備,並且非常合適。
佐藤雅住一邊鬆了口氣,一邊則對夏國人有了點敬佩。
這些內容,對於他們來講很簡單,但對於還用著五六十年代設備的夏國卻是很難搜集到的,這代表了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
他在回答何熙的時候,態度更好了:“這些已經很齊全,可以往下繼續進行了。現在我來介紹一下我們的相關負責人員。”
佐藤雅住直接說道:“設備負責山田一郎。”
山田一郎站起來,很工整的鞠了一躬,“大家好,我是山田一郎,請大家多多指教。”
“管理負責清水健。”
清水健同樣,站起來很工整的鞠了一躬:“大家好,我是負責管理的清水健,請大家多多指教。”
……
幾乎每個站起來的工作人員,都是這樣的態度。
左康健感歎一聲:“他們可真愛鞠躬啊。”
孟愛華小聲回答:“這是對我們尊敬。是何總剛剛的交流讓他們知道,我們並不是瞎來的,所以才有這樣的態度。否則的話,他們也不會這麽工整的鞠躬的。”
也是,想想井田吧。想想剛剛那個山田和清水兩個人嘀嘀咕咕吧。
大家心裏自然一邊是對何熙的敬佩,另一邊則是升起了一種要強大起來的迫切感。
否則你看,縱然兩家是平等合作,明麵上都好說,可私底下,人家也不夠尊重你。公司與公司都如此,國家與國家呢?
等著介紹完畢了,就該進行下一項,原本這是佐藤雅住規劃的事情,可此時卻被何熙反客為主了:“開機運行我建議是三天時間,這樣有利於拆卸工人對機器有更深入的了解,不如我們趁機將設備的資料交接一下?”
這點上佐藤雅住並不讚同,他直接說道:“這些機器都是提前整修好的,完全沒有問題。我認為檢測結束後就可以開始了,三天實在太浪費時間了。”
“要知道,你們設置的工期一共隻有50天,已經很短了。”
何熙卻堅持:“我知道,但是夏國有句話說,磨刀不誤砍柴工,運轉機器並不僅僅是觀察機器是否運行良好有問題,而是觀察機器的特點。有些東西開機時間短並不能看出來,需要一個相對較長的時間。貿然拆卸,很容易造成精度偏差。”
“希望您能理解。”
佐藤雅住自然知道何熙說的有道理,但是,這是拆,而不是生產,需要摸透機器的秉性,他覺得這一步完全可以放在機器運回夏國安裝結束後進行。
由生產工人來做,更合適。
但現在,想到山中壽喜的叮囑,何熙既然願意,時間也並不是很長,他就沒再堅持:“好吧。那麽,我們交接一下資料。”
何熙點頭:“我這裏有一張問題清單,已經翻譯好,請您看一下。”
孟愛華一聽,立刻將早就複印好的文件拿了出來,雙手遞給了佐藤雅住,佐藤雅住雙手接過後看了一眼,抬頭又詫異地看了何熙一眼。
實在是,她怎麽就能考慮的這麽周全?
這完全顛覆了他對夏國製造業從業人員的認知。
要知道,中村特助回來後,對夏國的製造業非常不看好:“設備落後,環境髒亂差,人員沒有係統培訓,管理人員素質堪憂,居然連專利都敢偷竊。”
但現在完全不是這一回事。
這上麵列了整整九個問題,樁樁件件切中要害。
他定了定心神,直接說道:“這些問題我一一回答,需要進行查驗和交接的,我方和貴方各派人手合作進行,您看可以嗎?”
何熙點頭:“可以的。”
隨後佐藤雅住就開始一問一答:“這套生產線的製造時間是1970年,由啤酒國莫瑞公司製造。經過了兩次技術改革,由我方自行改造。”
“改造時間,改造內容,改造前後圖紙等都有存檔,木村,你來負責這一塊。”
何熙很快也派出一人:“張天霞負責這一塊。”
這是她從京城招來的技術員。
佐藤雅住接著往後說,後麵的問題包括很多,備件備品庫存清點,技術資料操作手冊圖紙清點,等等。
人一批批派出去,最後隻剩下了何熙和佐藤雅住。
佐藤雅住都沒想到,會這麽順利,他看了一下空蕩蕩的辦公室,終於露出了輕鬆的模樣,想來這小兩個月時間,會是很順心的合作。
他居然還笑著跟何熙主動說:“何總,不如我們下去看看這個車間吧。我來給您做詳細的介紹。”
這當然是再好不過了,何熙立刻應了。
佐藤雅住作為技術科科長,顯然對這條發動機生產線很了解,何熙跟著他一路走過去,他便從這條發動機生產線立項開始講解,將曆史講給何熙聽。
還好,何熙的外文也不錯,兩個人可以直接溝通。
“這是我們的連杆生產線,一共75米長,需要35名工人。包括設備共計25台套,有自動立式銑床、自動臥式拉床……”不過說著,他就被旁邊忙碌的夏國工人吸引了。
他們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個紅色封皮的本子,六個人每個人負責一段生產線,正在觀察機器進行記錄。
時不時隔著十幾條生產線,還有交流。
不過他不懂夏國語言,所以不知道在說什麽。隻知道說完後,幾個人就會過來,圍在一起,商量一些什麽。
他疑惑地問何熙:“他們在做什麽?”
何熙笑著說:“對我們開始的拆卸方案進行現場討論調整。”
佐藤雅住好奇地過去看看,不過很快放棄了,因為對方都在本子上寫的跟狂草一樣,壓根看不懂,他隻能說一句:“我很期待你們的拆卸方案。”
但這個,要三天之後才能拿出,所以暫時是看不到的。
佐藤雅住隻覺得自己真有點好奇了。
一旦開始工作,這項工作就是非常繁忙的,機器二十四小時不停歇,圖紙等資料交接也是需要認真核對,兩邊的工作人員幾乎都忙得飛起。
不過佐藤雅住還是抽空,回了一趟大工集團的辦公大樓,跟山中壽喜匯報這一天的工作。
山中壽喜先說了一聲你辛苦了。
顯然也認為幫助晴天機械拆卸是件很耗神的事情。
佐藤雅住卻直言道:“並沒有太辛苦,準備的東西都沒有用上,晴天機械的拆卸團隊非常專業,我們隻需要配合就可以了。”
佐藤雅住說的很詳細:“他們拿出了整套的拆卸方案,並且對所有問題都進行了預估,提供了解決辦法。他們非常有自信,對我們的建議隻是參考,我本來並不以為然,但看過了他們的準備後發現,他們是非常專業的拆卸團隊。我想這次的合作會是很愉快的。”
山中壽喜有些意外,不過卻表現的很平靜:“好好配合他們。何熙……”他想了想評價道:“雖然我覺得她像個瘋子,但要知道,這世界上所有的進步,不都是瘋子推動的嗎?”
“我有種預感,如果我們下次遇到困難,能夠解困的還是她!”
半個月前,山中壽喜讓佐藤雅住參與拆卸,隻是命令,但現在,山中壽喜說出了他的想法,他將何熙看做了大工的救星,現在還有未來的。
而偏偏佐藤雅住才是大工技術科的科長,佐藤雅住隻覺得羞恥。
他立刻低頭說了一句:“是我讓您失望了。”
山中壽喜倒沒說什麽:“你記住,一定要跟她搞好關係。”
機器一連開了三天,這邊資料的交接已經進行的差不多。
櫻花國人一向嚴謹,這點從資料的儲存也能看出來,雖然已經是十年前的生產線,但從購入合同到說明書圖紙,到兩次改造都有存檔,幾乎一份不缺。
這倒是讓何熙很是驚喜。
這種一手資料,會讓何熙回去改造這條生產線的時候,更容易一些。
對的,何熙從來沒想過,從大工買回來一條生產線就直接投產使用,那不過是複製櫻花國已經落後的產品,這種產品有什麽競爭力呢。
她腦子裏雖然沒有21世紀最先進的整車技術,畢竟那還處於保密期,但對於80年代的資料卻是豐富的很,這條生產線,何熙是準備改造後再使用的。
當然更精細的是,居然備件備品還有不少。
按著何熙了解的情況,這些備件備品都是即便不可以用在新的生產線上,也是可以進行二次售賣,所以二手設備交易,需要主動索要,甚至談判,對方才會給的。
哪裏想到,佐藤雅住直接大手一揮:“全部的備件備品都可以帶走。”
張胖子沒有擔任任何職務,倒是一直跟在何熙身邊,這是因為張胖子腦子好使,而且有社交牛b症,何熙很多事情需要他來打開局麵。
知道佐藤雅正的決定後,張胖子都樂的不得了:“哎呦,這山中壽喜人還真不錯。我還都準備好打嘴炮了,沒想到順風順水!”
倒是陸誌遠很清醒:“那是因為何總有價值。他還想著繼續合作。”
張胖子點頭:“我知道,但即便一個意思,有人就能恨不得當恩似的施給你,有人就是大大方方,這做事高下立現。”
這是說的泰斯集團。
何熙為了讓大家提高警惕性,在培訓班上專門講了泰斯集團合同裏埋陷阱的事兒,這簡直太嚇人了,幾乎所有人都記憶深刻。
這說法陸誌遠也同意,點頭說:“就是,我們欠缺的隻是經驗,而不是智商。但凡坑一次,怎麽可能還有第二次合作?”
“所以我說,還不如這樣大方的呢。以後咱們發達起來,也回給它,像泰斯那樣,一堆小九九,最後還得到好處,日後我見著他們第一反應就是別被坑,反正能不合作就不合作。”
這話說的可大了點。
左康健是欲言又止。
張胖子瞧著他那張聳眉搭眼又皺皺巴巴的樣子,就說:“有話你說,悶著幹什麽?”
左康健就說:“我就是覺得不太可能,這大工雖然在櫻花國不算強的,可是比咱們強多了。人家怎麽可能求咱們?”
張胖子自然知道,他就是口嗨,順便也是因為這兩天實在太揚眉吐氣了。
何熙將準備工作亮出,對方拆卸組就知道他們不是來玩的,是懂行的。
而他們的工人在生產線上待了幾天,本來語言不通,跟大工的工人是沒有交流的。但昨天出了件事兒,一台數控銑床自從開機後就開始報警,顯示x軸潤滑故障。
這可是已經賣出的設備,出現問題就不可能拆卸,需要維修。
工人立刻叫了拆卸組的維修人員來,結果研究半天,他們都認為是潤滑油質量不好,清理結束後換了新的潤滑油,本以為沒事了,誰知道還是報警。
這可怎麽辦?
本來大家都等著去找佐藤雅住了,沒想到一直圍觀看著的夏國工人周敏峰突然說了句話,本來大工那邊根本沒在意,恰好孟愛華經過,周敏峰立刻跟她說:“孟助理,你告訴他們,我知道問題在哪裏?”
孟愛華這幾句話還可以的,立刻翻譯了過去。
對方一聽壓根不相信:“你們都不會操縱數控機床,怎麽可能知道?你要知道,這東西你們沒動,是我們的責任,要是你們動了後壞了,我們就不管了。”
這話可太嚴重了,夏國工人這邊立刻竊竊私語:“要不算了,萬一壞了呢。”“就是啊,別惹事了。”
倒是周敏峰可不這麽想:“這是咱自己的機器,這故障一點也不大,根本不用拆卸,他們來了肯定要拆卸檢查的,多拆卸一次就是一次磨損,這可不行。”
孟愛華自從挨打後,就有點極端了,此時一聽,又是關係自家機器,又是對方看不上他們的技術,立刻就結結巴巴給翻譯過去了。
對方大體聽懂了,問了句:“怎麽可能不拆卸?怎麽辦?”
周敏峰就過去,衝著說:“你把這個間歇潤滑時間從60秒改成15秒就行了。”
這個簡單,雖然對方將信將疑,不過還是修改了。
沒想到一啟動居然沒事了,大工的工人立時驚了。
連忙問周敏峰:“你怎麽知道?”
周敏峰這會兒可得意呢:“冬天潤滑油本來粘稠,今年你們這裏特別冷,潤滑油60秒上一次,根本不能連貫建立係統壓力,縮短成15秒就成了。”
“這跟數控和不數控沒關係,都是經驗問題。”
就這一招,立刻將大工的工人震了,原本他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倒是好了,整個車間的工人都知道,夏國工人水平很高。
雖然還是語言不通,但大家卻已經開始用手比劃著交流,現在甚至已經開始相互傳授經驗了——大工的工人教了他們不少操作數控機床的辦法,夏國的工人也教了他們很多手上活,這可是跟二十年舊機器打交道才拿到的經驗。
這可是憑借真本事掙回來的!
張胖子怎麽可能不高興?又怎麽可能不暢想未來。
我們雖然技術落後,但我們並不是一無所有,我們即便隻有最差的條件,最老的設備,但我們也是想盡一切辦法去研究它,使用它。
我們這樣的一個民族,怎麽可能一直落後呢!
這就是證據!
張胖子立刻又把這事兒拿出來叨叨一遍,一聽這個,何熙他們都了然的笑了,張胖子已經今天第三次了。
但這種自豪感,大家也不反感,由著他說去。
不過何熙也能感到,其實變化的不止大工的工人,還有佐藤雅住。
第一天的時候他很熱情大方,這兩天其實也是如此,就是有些不自然。
動不動盯著何熙看,若不是他已經四十多歲,而且身上就帶著老婆孩子的照片,何熙都覺得佐藤雅住是不是看上她了。
不過這倒是不影響工作,何熙也就沒在意。
機器啟動三天後,晴天機械的六個小組就交上來了六份修改過的拆卸方案,何熙與佐藤雅住帶著兩組人審核討論了一下,除了個別的細節問題,幾乎沿用了晴天機械的方案。
所以很快,拆卸就開始了。
拆東西看著簡單,其實非常難。
有的雖然連接緊密其實可以拆開,有的瞧著關係不大,其實萬萬不能動。有的不拆開最好,但是囿於包裝箱尺寸卻不得不拆開,有的特別好拆,卻不能由著性子,而是要點到即止,省的太碎了容易磕碰。
有的要清洗,有的要擦拭,有的搬運即可,有的則需要吊裝,一時間,原本寬敞明亮的大車間,立刻變得雜而不亂起來。
到了這一步,何熙工作倒是少了。
跟山中壽喜商量了一下,她想參觀一下大工所有的能參觀的工廠。
山中壽喜倒也大方,直接將小澤三院又派了來,還帶了司機和翻譯,陪著她將幾個工廠都走了一遍。
這天從轉子發動機廠出來,已經中午了,小澤三院就邀請何熙直接旁邊一家很出名的料理店吃飯。
隻是剛坐下,陪著何熙的孟愛華就說:“旁邊有個男的一直在看你。”
何熙扭過頭去,果不其然,離著他們兩桌的位置,有兩個青年男性正在看著她,瞧見她看過來,居然沒有躲藏,還衝她笑了笑。
何熙就點點頭,扭回頭吃飯了。
沒想到,對方居然直接走了過來,用有點別扭的漢語說道:“請問您是晴天機械的何熙嗎?”
這倒是讓人詫異了。
何熙看著他,長相打扮都很櫻花國,雖然說這漢語,但她確定,起碼不是從夏國長大的。她問:“是我,您怎麽知道?”
對方一聽就笑了:“我就知道是你,我是看報紙知道的。你不知道嗎?你上報紙了?”
他說著衝著自己那桌比劃了一下,跟他一起的人立刻拿了張報紙過來,遞給了何熙。何熙瞧了一眼,居然還真是自己。
是出國那天,她除了接受本國兩家報紙的采訪,還接受了櫻花國新聞聯報駐夏國記者站的采訪,不過何熙到了就很忙,再說這種新聞不一定發,就沒去查問。
居然真登出來了。
一共用了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們穿著晴天機械工服集體檢票的場景圖,一張則是何熙的個人照片,跟大頭照差不多,將何熙那張臉事無巨細的展現了出來。
能認出她來,也是自然了。
何熙看著,孟愛華已經瞧了瞧新聞,小聲說:“是采訪第三天登出來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說夏國晴天機械四十人拆卸隊伍到達京都,對購買的二手設備進行拆卸,沒什麽具體內容。”
確認了,何熙就跟對方說道:“謝謝告訴我,我都沒有找到這張報紙。”
可對方還沒有走的意思,他則拿出了一張名片,遞了過來:“我叫和野一助,中文名字叫做秦野,是個混血兒,我的媽媽是夏國人。我是一位二手設備評估師,有自己的二手設備公司,我看報道你們公司剛剛購買了二手設備,如果還有需要的話,我們可以聊聊。”
他說完,小澤三院已經過來了,秦野就笑笑,將名片放在了桌子上,離開了。
小澤三院自然瞧見了他,看了一眼名片就說:“隻是個小公司,我們這幾年開始產業升級,二手設備的交易量開始增加,不少人開了這樣的公司。不過沒什麽保障,你們還是不要相信的好。”
這是好意,何熙哦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麽。
不過等著到了發動機廠,跟小澤三院再見後,何熙還是叮囑了孟愛華一聲:“讓小羅聯係秦野一下,看看有什麽生意?”
孟愛華倒是很懂行:“二手設備的確很吃香,但是我們現在有一整條生產線,目前已經忙得不得了,恐怕無暇顧及其他。而且也沒錢。”
這是事實,何熙水泵廠和海州零配件廠那些錢,看起來多,但放在一條發動機生產線上,就跟山中壽喜說的一樣,打水漂一樣。
廠房等等都是貸款,購進一條生產線,就算是最需要的變速箱生產線,也要幾百萬,哪裏來的錢?
何熙卻說:“我們不需要,其他廠子需要啊。他們買了,一是提高咱們國家的競爭力。二是,我們從他們那裏買不一樣嗎?”
孟愛華眼睛就亮了,然後嘟囔了一聲:“我發現你是比我聰明點。”
何熙:……
孟愛華想到這裏,哪裏待得住,立刻就說:“我去找小羅。”
何熙沒管她,照舊去車間看拆卸進度,結果沒想到,一進去就瞧見裏麵似乎停了工作,圍了不少人。
何熙走過去,有人瞧見她就讓開了,就發現張胖子和佐藤雅住他們都在,內圈裏是晴天機械的鉗工周敏峰師傅,還有翻譯小羅,對麵則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穿著大工的工服,應該是大工的員工。
何熙就問左康健:“怎麽回事?”
左康健見是她立刻說:“還不是周師傅前幾天露了那一手招惹的。周師傅隨便看看,就將數控銑床修理好了,大工的工人們就當做奇談跟自己的工友講了。”
“這事兒不知道怎的,就傳的挺廣的,這位來的好像是大工的一位資深鉗工,說是聽說周師傅厲害,要切磋切磋。”
切磋啊。
何熙一聽就不擔心了。
這種事在工廠多得是,尤其是幾家工廠聯合幹什麽事的時候,私底下工人們總會較量一番的。
畢竟誰都覺得自己技術強。
而且大家還有個心理,誰的技術強就仿佛自家廠子的技術強一樣。
當然,還有個原因是,工廠工作實在是太單調了,大家找找樂子。
何熙從一開始就知道,50天的相處時間,這切磋早晚得有,沒想到這麽快,也是名人效應吧。
她幹脆就等了起來。
這位找來的人姓穀口,自稱是二十五年的工作經驗,“聽說您的技術非常厲害,所以想要來請教一番,請您多多指教。”
倒是周敏峰一直推脫:“我就是湊巧,沒傳的那麽神,請教可不敢。”
張胖子已經看到何熙了,湊到了她跟前,這會兒評價到:“老周其實心裏很癢癢,但肯定不比,他們用的是數控,老周才摸了幾天壓根不熟,這不能比。”
何熙點點頭,想也就是這個原因。
周敏峰是嵐山機械廠的鉗工,是他們的技術大拿,就一個名額給了他,可見他的厲害。
但設備差二十年呢,這比起來絲毫沒有公平性,自然不會答應。
倒是穀口,也是聰明人,想了想說::“您太謙虛了,請您看在我專門而來的情況下,跟我比一場吧。當然,不會涉及到數控機床,可以嗎?”
小羅很快將穀口的話翻譯了過去,果不其然,有了這個限製,周敏峰連想都沒想,就應了!
“好!焊銑磨削都可以。”
他這一答應,外圍立刻傳出了歡呼聲,何熙往四周一看,甭管夏國工人還是櫻花國的工人,大家這會兒一個個臉上就一個表情:興奮!
果不其然,切磋是車間裏最好的交流感情的利器。
看熱鬧也是人類的共性。
既然定了要比,那就要有個裁判,還要有個章程。
就聽見穀口說了一堆,大工工人那邊都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晴天機械這邊大家立刻看向了小羅,小羅都被瞧的有點緊張了,連忙說:“穀口先生提出口試,說是隻要是。”
“兩邊分別選出一位裁判,兩個人相互出題,交替進行。如果平了的話,再由裁判出題。直到比出勝負。”
這就有點意思了。
夏國這邊廠子裏切磋都是真槍實彈的,比銑床就上銑床,比焊工就去拿電焊,這動嘴倒是第一次見。
不過想也明白,這裏麵所有的機器都已經賣給何熙了,穀口不敢動,周敏峰也舍不得,這倒是合適。
周敏峰略微思考了一下,很快就應了:“好,就口試。”
小羅對著穀口說了一句,穀口就衝著佐藤雅住鞠了一躬:“請您當我的裁判。”
佐藤雅住無奈的聳聳肩,真的就站出來了。
一瞧這個,夏國這邊幾乎立刻,所有人都嗖的一下看向了何熙,何熙本來還等著看熱鬧呢,一下子就被盯清醒了。
果不其然,周敏峰衝著何熙說:“何總,您來幫個忙可以嗎?”
何熙能不答應嗎?隻能笑笑,然後款款大方地走了過去。
等著站定,場上一共六個人——大工那邊叫來了一位翻譯,這樣速度更快一些。
兩人表麵上都挺客氣的,相互推讓著誰第一個發問,不過決定猜拳後,表情倒是變得無比慎重起來,何熙第一次見兩個男人猜拳還能有種打架的氣勢的。
不過還是穀口運氣更好一些,贏了周敏峰,開始了第一問。
他顯然早就想好了,張口就問:“磨床爬行是什麽原因?”
這是考驗知識廣度的,周敏峰不假思索立刻回答:“一、液壓係統問題,有空氣進入或者是壓力不足。二是油箱活塞杆問題,彎折、密封圈擰的太緊、活塞縫隙太大都會產生這樣的問題。三是導軌問題,潤滑油沒上足或者摩擦力過大。四是阻塞問題,出在兩個地方,一個是吸油管濾油器,一個是溢流閥阻尼孔。”
這問題其實並不難,難的是能夠總結歸納而且脫口而出,他說完,晴天機械這邊的掌聲就立刻響了起來,當小羅翻譯完畢,穀口和大工其他工人也立刻鼓起了掌。
等著掌聲一落,就輪到了周敏峰,他說:“你問我一個廣度問題,我也問你一個廣度問題。磨床工作台速度達不到要求,有哪幾個問題?”
穀口一聽就笑了:“好問題。一是壓力低,或者有漏泄點,二是油泵問題,磨損嚴重,電機轉速不夠,有阻塞倒是吸不上油。三是沒油了,四是溢流閥有問題,五是導軌上的潤滑油不夠。”
顯然,兩邊勢均力敵,誰也不讓誰。
穀口問完了也顧不得寒暄了,直接提出了下一個問題:“請問如果一台銑床變速時齒輪不旋轉,是為什麽?”
這是問題換成了銑床,周敏峰也沒怕的,誰讓鉗工是萬能工呢,這些機床就沒有玩不轉的,他張口就答:“那肯定就是主軸衝動導致的電機衝動,使得控製電路接觸點失靈!請問同樣是銑床,有慢速進給,無快速進給是怎麽回事?”
穀口一聽這個也笑了:“摩擦片問題,不是鬆了就是緊了,看情況調整就行。你這銑床也挺厲害啊,別的也一樣嗎?”
周敏峰笑著說:“我覺得都行。”
這回答立時讓大家都樂了,真是毫不謙虛啊。可偏偏在這樣的氛圍裏,這話說的沒毛病,大家跟著哈哈笑的同時,還加油助威:“問他!問他!”
穀口立刻問:“我有一次進行了一次焊接,不過出來的東西又有氣孔又有夾渣,是什麽原因?”
周敏峰回答:“焊接的坡口存在水分和油汙,沒做好清潔工作。水蒸發是產生氣孔的重要原因,而油揮發容易產生夾渣。既然你問我一個焊接問題,那我也問你一個,在采煤的時候有個東西叫做液壓支架,焊接非常容易變形,為什麽?”
小羅立刻將話翻譯了過去,穀口本來想要張口就回答,可聽到問題一下子就卡住了。
其實很多人都愣住了,因為這範圍太廣了吧,鉗工是厲害,但液壓支架也發散的太遠了吧,這誰知道?
穀口想了想,又想了想,終於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你知道嗎?”
後麵這個問題才是最重要的,不能剛提問題,也要會解決才行,否則想贏太簡單了。
哪裏想到,周敏峰笑著回答:“我們廠臨危受命接過一次這個工作,我進行了修理,發現是溫度應力和殘餘應力的問題,它們都使得材料產生了或多或少的變形。”
“不過這也不怪你,算是我們兩國國情不同,我來到後發現,你們國家非常規範,是什麽工廠就幹什麽。可我們的維修廠能生產卡車,機械廠去修理液壓支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想,這也不算是你輸了。我們平手。”
周敏峰的話說的大氣,兩個人都厲害,這麽比下去恐怕要到晚上了,可切磋不過是休息的時候輕鬆一下,一共50天工期,難不成要在這上麵耗費半天?
他提了難問題,自己能解決,卻又說明穀口解決不了不是個人問題,而是國情不同,既展示了夏國工人的厲害,又顧全了穀口的麵子。
倒是穀口聽了真是震驚,卻也大方:“你們真是實戰出來的,基礎深厚,我輸了。”
周敏峰贏的出彩,可穀口卻輸的坦蕩,幾乎瞬間,掌聲就響了起來。
何熙也看的舒坦,她挺喜歡這種同台競技的,比的就是真本事,簡直不要太精彩。哪裏想到,一扭頭,佐藤雅住居然用外語問了她一句:“何總,我們能比一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