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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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平雜記!
    日頭高升。
    卻說中年矮胖子走進鐵匠鋪,尋找鐵匠鋪的主人,呼喊幾聲,裏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呀,誰呀!”
    矮胖子尋著聲音找去,看見一個身著灰衫的中年婦女,四五十歲的樣子,臉龐粗糙黝黑,手上布滿老繭,便笑嗬嗬的說道“孩子來了!廣老兄呢?”
    中年婦女一愣,疑惑的問道“什麽孩子?”
    突然又一頓,回過神來,提高聲音說道“真的嗎,在哪裏,在哪裏,讓我看看!”
    矮胖子笑容更加燦爛,擺擺手說道“先別急,先別急,跑不了,廣老哥在哪兒,快去把他喊來吧!”
    中年婦女眉開眼笑的說了句“人老了就是糊塗了,我馬上去,馬上去”,然後火急火燎的轉身向後門出去喊廣老漢了。
    矮胖子回身不急不慢的去把車裏的小韋四帶到房間裏來。
    等不多時,一個厚重的聲音從後堂裏傳來,聲音越來越近,“等久了,等久了,錢老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才出去給旁邊送把菜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話音剛落,就見到兩道身影從後堂走來,前麵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精瘦中年人,頭頂微禿,一身緊裝灰袍,看起來精力十足的樣子,隻是整張臉上布滿了滄桑。
    他後麵則跟著剛才那個中年婦女,她左手上拿著一包東西,用粗布包裹著,右手拿著一杆精巧的小稱,中年男女一進大堂,就死死的盯著小韋四,像怕他會飛走似的。
    看見那個包裹,矮胖子更加笑容可掬,回道“哈哈哈哈,小事兒小事兒……”
    禿頂老漢聞聲,也跟著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然後拿過女人手裏的包裹,遞給矮胖子錢老板,一臉憨厚的說道“錢老板,你點一點,看有沒有少靈石葉。”女人也順手把小稱遞給錢老板。
    錢老板笑嗬嗬的接過兩樣東西,嘴上說道“廣兄弟的為人我還信不過嘛,哈哈哈哈。”
    腳上卻一點不慢的走向旁邊桌子,打開包裹,看見裏麵放著幾塊碧綠中帶著些黑色的“晶石”,有大有小,和用繩子捆起來的幾捆“樹葉子”。
    錢老板熟練的查看了一下“晶石”和“樹葉”,並用嘴挨個的咬了咬“晶石”,又把“晶石”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全部放在小稱稱盤裏,仔細的稱量了起來,老半天,稱好“晶石”,又一片一片的數“樹葉”。
    時間飛快流逝,大堂裏,一個禿頂老漢,一個中年婦女,一個小屁孩,眼巴巴的看著矮胖子錢老板做著這一切……
    過了許久,清點好數目的錢老板,笑盈盈的說道,“哈哈哈哈,剛剛好,剛剛好,不多不少。”
    一邊往自己懷裏掏出自己的大錢袋,把全部“樹葉”和“晶石”裝在裏麵。
    做好這一切,矮胖子一邊和禿頂老漢吹著牛喝著茶,一邊和中年婦女張家長李家短。
    待到中年婦女請矮胖子在家吃午飯,矮胖子稍作推脫,就順水推舟應了下來。小韋四則全程木然。
    午飯後,矮胖子錢老板起身告辭,禿頂老漢跟著送出小鎮,一路上滿是感激之詞。
    等矮胖子和禿頂老漢剛一出門,中年婦女就迫不及待的把韋四拉到後堂房間裏,一雙充滿老繭的粗糙大手在韋四臉上肆意摩擦,硌得韋四一陣疼痛。
    小韋四從進入鐵匠鋪以來就心驚膽戰的,不知道又是要幹什麽東西。
    待看見兩個陌生人如狼似虎的盯著自己,感覺自己就像是要被他們吃掉一樣,然後心裏除了害怕就是害怕,木然的看著好心伯伯和那兩個陌生人在那兒交談做事,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
    小韋四看很久都沒人來打自己,心裏漸漸平緩了一些,中午飯沒有好心伯伯逗喂自己,自己坐在椅子上動也不敢動,根本沒吃東西。
    好在那兩個陌生人除了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可怕,也沒有搭理自己,這讓小韋四放心了不少。
    誰知午飯後好心伯伯一聲不吭的就走了,自己想跟上去,跟著伯伯一起走,可是手被那個陌生的女人死死拽住,伯伯朝自己笑了笑,親切的說,“要乖,在這裏別亂跑了。”然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小韋四想哭,可不知為什麽哭不出來,就這樣呆呆的看著好心伯伯離去,然後就被陌生女人拉到一個昏暗的房間裏。
    女人把自己的臉摩擦得一陣一陣的疼痛,小韋四顫抖著,心裏害怕極了,想推開這個女人,但是又不敢,隻能任由她在自己臉上一陣摩擦。
    然後女人在自己身上上下檢查,待脫掉自己的鞋看見自己右腳腳背紅腫不堪,鮮血外溢,隱有潰肉,潰爛程度不深。
    女人滿臉心疼,慘然的叫了一聲,“哎喲,我的個天勒,我的心肝寶貝呐……”然後快速從旁邊櫃子裏翻出一瓶液體,塗抹在自己腳背,韋四隻感覺猶然升起一股鑽心之疼。
    本能的把腿向後縮,女人一臉心疼的對韋四說“好寶兒,搽點藥酒,好得快,好寶兒,乖。”然後腿又被女人拉了回去。
    待小韋四搽完藥,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卻看到那個陌生男人走了進來,雙眼放光的盯著自己,然後又是一頓摩擦,檢查,小韋四終於害怕的哭了出來。
    禿頂老漢和中年婦女看小韋四哭了,而且越哭越厲害,一陣手足無措,然後就是相互責怪,又是老大一陣逗哄,溫言軟語,才把小韋四的眼淚止住。
    女人吩咐禿頂老漢去燒水給孩子洗洗,自己則繼續安撫小韋四,兩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二人把小韋四撥光,用擰幹溫水的柔軟濕布,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拭擦小韋四的身體。
    兩人都輕手輕腳的溫柔擦拭,像是怕弄疼了小韋四,髒水換了一盆又一盆,待到確認私私縫縫都洗幹淨後,中年女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新衣服新褲子新鞋,給韋四穿上,隻是右腳背有傷,沒有穿右鞋。
    一下午禿頂老漢和中年婦女,就在小韋四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一會兒噓寒問暖,一會兒問韋四以前的情況,一會兒又問有沒有餓,渴沒有渴,像是幾輩子沒說過話似的。
    這兩人的嘴就沒停過,一會還在韋四身上捏捏肩捏捏腿,興奮滿足之情,難以描述。
    小韋四呢,全程默然,從開始的惶恐不安,到後麵的驚奇詫異。
    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麽回事,但是對他們還滿懷戒心,所以對他們的問話之類的,不做任何答複,隻是睜著好奇的眼睛打量著他們。
    有時也看看房間的周圍,房間淩亂不堪,一張靠著牆,用磚砌的炕,炕上雜亂的擺放著棉被衣物,炕頭有個小木櫃子。
    櫃子上一個小布包裏裝滿了雜物,櫃子上也零星的亂放著些亂七八糟的布條,周圍鞋子、衣褲、木板、鐵塊、木料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毫無章法的亂放著,一堆疊著一堆。
    另一邊牆角的櫃子上也胡亂擺放著些盆盆罐罐的,在昏暗的房間裏,分不清各種東西本來的顏色,整個房間給人感覺就是一塌糊塗的淩亂!
    傍晚,禿頂老漢和中年婦女兩人,出去準備晚飯,留下小韋四一個人在屋子裏。
    小韋四等他們兩人離開後,好久不見他們回來,麻溜的溜下床,從地上撿起右腳的舊麻布鞋子,往裏一陣摸索,待摸到那個堅硬的昆蟲,心中有種失而複得的滿足感。
    頭上的星空,內心的道德,思考越久,越是感歎。
    盯著眼前已經失去本來美麗的昆蟲,小韋四的心跟著微風又飄向了群山裏的那個村莊……
    如果生活太難,就期待下一刻的美好。
    晚餐桌子上,三口人,看上去其樂融融,兩個大人一個勁的給小孩兒夾菜,又變著方的逗樂孩子,雖然方式笨拙,但是言語動作之間,一片赤誠,毫無半點做作。
    迷迷糊糊的被喂了好多飯菜,又迷迷糊糊的被拉進被窩,迷迷糊糊的被夾在兩個今天才見過麵的人中間睡覺,可憐的人,或許也等來了自己的安寧。
    禿頂老漢在黑暗裏,翻了個身,側身對著平躺著的小孩兒,額頭布滿皺紋,眼睛盯著旁邊的孩子,再看向另一邊熟悉的女人。
    自言自語似的緩緩說道“哎,終於有個兒了,以後終於有個兒了,孩子,我叫廣打鐵,以後我就是你爹了,她叫苗菜花,以後她就是你娘了,你以後就叫廣平,孩子,我的兒……”
    說到最後竟有些哽咽起來,旁邊的女人聽了也低聲抽泣著,伸手抱住孩子,死死的抱住他,生怕一放手,他就會消失一樣……
    黑夜,沒有任何人為它指點方向,它隻能自己做自己的引路人。
    清晨。
    霧過寒山乘歸風,雁落雲水散舊年,白花滿樹,驚鴻展翅,嫋嫋餘煙中,唯一不變的是天地對世人的溫柔。
    五十餘歲的廣打鐵和接近五十的苗菜花,成親近三十年,一直沒有孩子。
    遍尋大夫,吃藥無數,終無所出,看著行將就木,無人伏棺,無可奈何,隻得另辟蹊徑,天可憐見,終得稚子——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