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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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平雜記!
豔到濃時秋已空,不及放肆盡隨風,盜絕偷麗傷高色,哪管香山一寸紅,羅裙素換嬌立中,涼風牙月對霜濃,撫琴一曲龍潭悅,三生刻盡悲與痛。
香楓山,黑夜裏。
雨收雷停,廣平借著模糊的視野,走到何琳兒、唐葭璃跟前,查看二女情況。
二女緊緊抱在一起,緊蹲在楓樹樹根處,黑暗裏看不真切,唐葭璃好似還在怯怯發抖。
黑暗裏,廣平找到包裹一邊打開包裹,一邊對二女說道“雷停了,沒事了,我們趕緊換一身幹衣服吧。”
說著,廣平打開濕漉漉的包裹,外層的細布已經濕透,廣平把它晾在一根樹枝上。
再打開包裹裏的獸皮袋子,解開袋子,從裏麵取出三套棉衣棉褲,走到二女身邊。
等二女接過衣服,廣平獨自拿著剩下那套,走遠換上。
把換下來的濕衣服晾在周圍,又過了許久,廣平才走回原地,此時,二女也已經換好了衣服。
三人幹站在原地,坐無地方可坐,睡無地方可睡。
水汽蒸騰,深秋的夜裏,慢慢變得寒冷,唐葭璃、何琳兒二女依偎在一起。
大家一起商量接下來的路線。
廣平道“當務之急,我們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路程,就是金頂府!”
“金頂府多山,現在我們一直走山路,早上天亮就走,晚上天黑就停下來。”
“等出了府城範圍,我們就走驛道,不過要夜晚趕路,白天休息,以免被人發現。”
何琳兒問道“我們住哪裏?住店嗎?”
廣平搖了搖頭,“我們不能住店,我們也不能進任何縣城,以免發生不測。”
“恐怕今後我們都要像現在這樣了,在野外休息。至少在沒出金頂府之前,我們必須得小心又小心。”
何琳兒又問道“那我們吃什麽啊?”
廣平有這方麵的經曆,笑著說道,“我們到了一個小鎮,可以買些幹糧帶在身上,以後我們隻能吃幹糧了,等出了金頂府就好了。”
頓了頓,廣平柔聲道“對不起,委屈你了。”
何琳兒知道是對自己說的,頓時間,有些臉紅。
唐葭璃看氣氛有些怪異,咳嗽了一聲,問道“我們出了府城周圍,可以乘馬車嗎?”
聲音有氣無力,看來唐葭璃還是有些虛弱啊。
廣平暗自搖了搖頭,“不,我們不能乘馬車,我們要盡量減少和別人接觸。”
“不過等我們出了金頂府,那我們就可以乘馬車了,去馬車行,或者買一輛馬車,到時候再看。”
“我們現在往荻梓府方向去,等到了荻梓府,我們就往茉海府方向趕路,出了茉海府,我們就到達姑南府,你們也就能回家了。”
廣平一口氣說完接下來的路線行程,二女並沒有什麽異議,顯然是把這種行程的事情交給了廣平。
廣平很滿意二女的依順,要是唐葭璃是那種什麽都有自己主見的女子,那可還真是難辦了。
廣平討厭有主見的女子。
三人在黑夜裏冷站了大半個時辰,冷得手腳僵硬,四肢麻木,廣平多次想找點幹柴火來生火,結果附近一點幹枝丫都沒有,全被暴雨淋濕透了。
三人無奈,等到天光微微有些明亮,能大概看清山路了,廣平不再遲疑,把幾人的濕衣服收在一個包裹裏,拎了一下,感覺有些沉。
他對二女說“這濕衣服太重了,我們就把它扔在這裏吧。”
唐葭璃似有些不舍。
廣平安慰道“到鎮上我們再買身冬衣備用,現在逃命要緊。”
何琳兒點了點頭,附和廣平。
於是三人扔掉衣服,用楓葉遮住,輕裝上路。
廣平背著唐葭璃,何琳兒背著包裹,三人再次出發,在山林間,向荻梓府方向逃去。
一路上三人默默無言,專心趕路,大概在辰時的時候,三人發現一處細流,三人停下裝滿水袋,吃過幹食,休息了一盞茶的功夫,然後繼續趕路。
到未時之時,三人已經走出香楓山,走入了金頂山範圍。
一路行走在金頂山山脈之內,唐葭璃本來還是趴在廣平背上,慢慢變成了緊貼廣平,雙手環抱廣平的脖頸。
唐葭璃從早上開始,就感覺全身都很難受。
頭暈呼呼地,根本就分不清東南西北,頭痛得就像被萬根針紮一樣,雙手無力,趴在廣平背上,也感覺像要掉下來似的,她不得不環抱住廣平的脖頸。
更難受的是鼻子不能呼吸,夜裏被驚醒的時候,就感覺鼻子一點氣也不通,好像被什麽堵住了,喉嚨幹疼,說不出話來。
行走在林間的廣平感覺到環在自己脖頸的雙手,軟綿綿的,起初還有些異樣,可是慢慢的他發覺了不對勁。
這雙手,太燙了!
完全不應該是正常的體溫,何況今天的陽光並不像昨天那樣不正常,今天並不是很熱啊!
廣平側過腦袋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頭上的唐葭璃。
隻見唐葭璃臉色一點血色也沒有,煞白煞白的,嘴唇還起了白泡。
廣平心中一驚,輕聲問唐葭璃“你怎麽了?”
雖然說話聲裏帶著關心,腳步卻沒有停下。
唐葭璃趴在廣平肩上的頭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廣平顛了顛唐葭璃的身體,繼續開口“感覺怎麽樣?”
唐葭璃在廣平肩上呻吟了一聲“我……沒事……”
聲音有點沙啞,不長的幾個字還斷斷續續,說話音質很不好,可以感覺到聲音的主人現在很難受。
這時,走在後麵的何琳兒聽到前麵二人有說話的聲音,她臉紅紅的,跑上前來,問道“怎麽了,你們在說什麽?”
廣平沉聲對何琳兒說道“你師姐好像生病了。”
何琳兒心裏一緊,趕緊看向唐葭璃,仔細打量。
何琳兒腦袋沉沉的耷拉在廣平的右肩上,憔悴慘白的麵龐,映襯得腦袋好像一下子變小了一般,她的脖子似已無力支撐,隻能蔫蔫地垂下,感覺她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好似稍不留神,一陣陣暈眩感就會讓她從廣平背上摔倒下來。
何琳兒心中一驚,焦急道“停下來,廣大哥,你看看師妹吧!”
廣平聽出了何琳兒言語裏的焦灼憂慮,心裏想著,她們果然是從小玩到大的世交姐妹,這份慌張做不得假。
廣平依言把唐葭璃放了下來。
唐葭璃剛一接觸地麵,感覺就要昏倒在地,廣平趕緊扶住她,另一邊,何琳兒也攙扶住唐葭璃的胳膊。
二人把唐葭璃扶到一塊石頭上坐下。
廣平溫聲問道“唐姑娘,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了?”
何琳兒也一臉關切的望著唐葭璃。
唐葭璃倒在何琳兒的懷裏,勉力答道“我渾身無力,全身酸痛,腦袋脹痛,鼻塞難忍,背上冒汗。”
“我感覺鼻子像被木塞塞住塞死一樣,隻能用嘴呼吸,吸進嘴裏的氣一下又一下刮著我喉嚨,我覺得嘴巴裏很幹,疼得像有一把刀在那兒嘩啦一般。”
唐葭璃聲音都是悶悶的,軟趴趴的,一點勁都沒有,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像是把力氣全用光了一樣,她就倒在何琳兒懷裏,閉著眼睛,不再說話。
何琳兒焦心的看著廣平,一臉哀求,可愛的大眼睛裏寫滿了哀傷。
廣平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他拍了拍何琳兒的臂膀,溫柔安慰她,“沒事的,等一會兒天黑了,我就煎藥給你師姐喝,喝了藥,她就會好起來的。”
“現在我們接著趕路吧,我們不能耽擱。”
廣平又對著唐葭璃,鼓勵道“堅持一下,我包裹裏有治傷風冒寒的藥,等晚上我就給你煎藥。”
何琳兒還待再說些什麽,廣平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我們不能冒險,走吧。”
說完廣平背起唐葭璃繼續趕路,何琳兒張了張嘴,還是在後,跟著廣平繼續趕路。
其實現在熬藥給唐葭璃喝也沒什麽,但是廣平怕在林中生火,煙霧升起,被人看見,要是正好被金頂府的追兵看到,豈不是在劫難逃。
所以廣平不敢冒險嚐試,當然如果是何琳兒生病了,可能結果又不一樣。
沒有發生的事,說一千道一萬,也隻是猜測罷了,畢竟又沒有真的發生,誰知道另一種可能又是怎麽樣的呢!誰也說不清楚。
戌時,天色黑了下來,廣平從何琳兒身上取下包裹。
從裏邊拿出一個青殼紙包,一個鐵碗,放在地上,又去撿了些柴火,找來三塊石頭,把石頭呈三角空隔放置,放上那個輕薄的鐵碗,把青殼紙包裏的草藥放進去,再倒滿水,最後往水麵上放置幾張趕路時摘的霜桑葉,生火煎藥。
火勢由大變小,碗裏的水幹了又加,如此多次,一個時辰後,終於周圍傳來濃鬱的藥香。
何琳兒已經在火堆旁吃過幹糧,沉沉睡去,趕了一天路,她也夠累的。
唐葭璃、何琳兒依偎在草堆上。
秋天裏,空氣發幹。
唐葭璃覺得自己的傷寒加重了,咽喉好像都啞了,無法發聲,不停的咳嗽著,身體上的疼痛抵製了心裏的疼痛。
忽冷忽熱身體,讓她不停流鼻涕、打噴嚏。
廣平見唐葭璃雖然閉著眼睛,但是不時呼鼻涕,時不時的還夾雜著一兩聲咳嗽。
他知道唐葭璃肯定沒睡著,正難受著呢,何琳兒是真的躺著睡著了。
廣平輕輕走到唐葭璃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起來吃藥。
唐葭璃果然沒有睡著,她睜開眼睛,離開何琳兒的懷抱,從草堆裏掙紮著爬了起來,坐在草堆上。
廣平把早已取下的湯藥端到唐葭璃身邊,見唐葭璃又要倒下的樣子,他扶住唐葭璃的身子,把藥碗送到唐葭璃嘴邊。
“喝吧,不燙的。”
唐葭璃看了廣平一眼,低頭喝了一口,剛喝一口,就劇烈咳嗽起來,廣平趕緊扶著唐葭璃的後背,幫她順氣。
唐葭璃軟趴趴的身體坐立不穩,一頭倒在廣平的懷裏,廣平神色一僵,微覺不適。
他看著麵露痛苦之色的唐葭璃,心裏一軟,摟著她,一邊扶順著她的後背,一邊小心喂藥。
唐葭璃喝完一碗苦澀的湯藥,依靠在廣平懷裏,雙目緊閉,神色緩緩放鬆,竟慢慢睡了過去。
廣平一陣頭大,不知該如何是好,既覺得這個樣子不好,又覺得移動身體把唐葭璃吵醒有些殘忍。
他隻好一動不動的任由唐葭璃靠在他懷裏熟睡。
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廣平覺得有一絲涼意,他抬頭看著已經快要熄滅的火堆,又看看旁邊好像冷得縮成一團的何琳兒。
他輕輕把唐葭璃抱到何琳兒身邊,然後活動一下麻木了的雙腿,給將要熄滅的火堆添上些柴火……
時間就這樣的在逃亡中匆匆過去。
白天廣平背著唐葭璃,帶著何琳兒,在山林間往荻梓府方向趕路,夜裏,廣平給唐葭璃煎著那包熬了多次的草藥。
一路上廣平也會為草藥增添一些新鮮的藥草,比如霜桑葉,鳳尾草,馬唐,鹽膚木。
一路行了七八天,唐葭璃也漸漸好了起來,三人也順利逃離了府城周圍,離開了金頂山。
出了府城周圍,廣平在一個小鎮上再次添了些幹糧。
他估摸著這個小鎮偏僻,便把何琳兒留在鎮外,帶著唐葭璃,做了一頓偽裝,去小鎮上的一個郎中那裏,給唐葭璃瞧瞧病。
唐葭璃雖然氣色好了很多,但是廣平覺得還是給郎中看看為好,要是路上再出什麽岔子,那這一切不就白忙活了嗎!
郎中看過。
唐葭璃五髒之氣嚴重虧虛,幸好沒有衰絕的跡象。
少陰脈潛藏在深處,本應濡養骨髓,唐葭璃卻腎氣不足,少陰脈中的經氣不榮,直接導致了骨髓失養,骨髓失於濡養,骨骼和肌肉之間就缺乏親和力,所以有氣無力,腿腳軟弱。
而她的脾失健運,直接造成氣血不足、肌肉失養、唇形出現異常,人中凹槽不是很明顯,顯得平整,所以使不出力氣來。
唐葭璃的舌頭攣縮於後,顯示肝血也略有些虧虛。
郎中建議,應好生休養,妥善將優,唐葭璃底子好,養個一年半載就會恢複如初。
出了醫館,廣平拿著幾包草藥,心事重重,反而是跟在身邊的唐葭璃一臉輕鬆。
快要走出鎮子的時候,唐葭璃突然對著廣平說道“廣大哥,謝謝你……”
穿著粗布麻衣的唐葭璃,頭戴大灰帽,帽邊的護耳遮住了整張俏麗的瓜子臉,雖然看不見麵容,但是廣平看著那雙水涔涔的雙眼,可以想象,少女此刻的臉上,百媚生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