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精神世界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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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平雜記!
    靈猿山,連綿不絕的山脈,周遭荒無人煙,高聳入雲的山峰,從半山腰開始,就終年積雪不化。
    靈猿族自古相傳靈猿山中有山神居住,故而,不敢輕易踏入山中,怕衝撞了山神大人。
    此刻,靈猿山腹地某個石洞內,一個火人正在不停的攻擊著石壁,火人周身被濃鬱的火焰所包裹,看不清半點火焰內部的情況。
    然而,無論火人如何攻擊石壁,石壁之上一層薄薄的血光,始終沒有半分改變,放佛那就是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屏障!
    這火人,正是心魔入侵,失去神智的廣平。
    石洞之外,許文昌感受著廣平體內越來越澎湃的火靈力,嘴角一挑,似有幾分喜悅。
    許文昌對著石洞內的廣平屈指一彈,一道血光立刻射入石洞內,而後不由分說的將廣平一卷而走,在石洞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一刻,血光包裹著廣平來到了那個囚禁了百餘個修士的巨洞之中。
    血光散去,廣平擺脫束縛。
    在各族修士驚懼的目光中,廣平撲向了他們!
    洞中立刻傳來了一聲聲慘叫,經久不息……
    一盞茶功夫,百餘名各族修士,盡皆被廣平吞噬一空!
    竟無一人得以逃脫!
    而此刻的廣平,體內靈力之龐大,已經完全超過了他肉身能承受的極限,體表的火焰也又肥大了好幾圈!
    就在廣平即將被烈火焚燒成飛灰之際,許文昌出手了!
    隻見許文昌瞬間飛遁至廣平上空,雙掌齊出,一股澎湃的血色法力朝著廣平封印而去!
    血紅色法力剛一觸及廣平,就飛快把其全身火焰包裹住,而後開始一點一點的往廣平丹田處壓製而去。
    廣平身上的火焰受到封印、壓製,自是不甘,開始奮力抵抗,奈何力量差距實在太大,隻在血色法力中濺起幾朵浪花,就不得不乖乖退回到廣平的丹田中去了!
    此時的許文昌,再次從體內激射出一股強大的血色法力,以泰山壓頂之勢竄入廣平的經脈之中,逼迫著廣平體內那些躁動的法力,按照《三垣血藏經》的運轉規律,在經脈中運轉。
    一個大周天後,廣平自身的法力也被許文昌壓製了下來,緩緩歸於丹田的氣旋之中!
    而這時,許文昌也暗自鬆了一口氣,手中法訣一掐,收回了自己的法力。
    沒有了許文昌法力的支撐,早已昏迷的廣平,身體如同爛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許文昌麵上喜色閃過,在空中沉吟片刻後,才遁離了巨洞。
    ……
    廣平做了一個夢,他夢到在姑西府的時候,他沒有逃離姑西府城,而後那個梁管家帶人來把他又捉回了大牢。
    在大牢裏,那群鐵爪會黑袍人對他百般折磨,最後更是把他剝皮抽筋。
    然而,即將死去的他卻突然大發神威,把姑西府的所有黑袍人屠殺了個幹幹淨淨……
    ……
    漆黑如墨的巨洞裏,沒有一絲光亮,周圍石壁上的月光石早已在幾天前的打鬥中被摧毀。
    漆黑的巨洞中突然傳出一絲“窸窸窣窣”的聲音,昏迷之人似乎清醒了過來!
    隻是片刻之後,巨洞之中便又沒有了聲響,隱約間,一陣抽泣之聲斷斷續續的傳出……
    哭聲越哭越大,越哭越聲嘶力竭,哭泣之人,似乎哭不幹哭不盡……
    三天之後,那哭聲還沒有停息!
    突然,黑暗的巨洞中一團血光閃過,一道人影顯現在了巨洞中,正是許文昌!
    隻見許文昌麵現鄙夷之色,把一瓶血紅色的丹藥和一袋靈石扔給地上蜷縮著的廣平。
    “沒用的家夥!”許文昌搖了搖頭,離開了巨洞。
    血光消失,巨洞又變得黑暗起來。
    廣平如大黑狗一般,縮成一團,手裏捏著硬蟲,把頭埋在雙膝之間,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淚一滴滴的打濕了一大片褲管。
    廣平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如何無情的滅殺了一百多個修士的。
    如果修煉《三垣血藏經》,還能自欺欺人。
    那麽屠殺這麽多修士,無疑就是徹頭徹尾的邪魔歪道了!
    廣平無法再欺騙自己!
    這些人完全不該死!
    而廣平卻無情的屠戮了他們!
    廣平的行為和他的認知產生了不可調和的衝突!
    廣平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一個魔道邪徒,然而,現在他卻吸收了一百多個修士的精血!
    廣平的世界觀崩潰了!
    廣平的精神理念被推倒了!
    廣平努力的想尋找一個借口,好藉此心安,然而他找不到。
    為什麽哪裏都有邪惡,為什麽就沒有一個充滿了絕對善良的地方?
    天地萬物的存在太過隨機了,太費解而無法用語言表述。
    難道這個俗世已經將善惡的同時存在,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了嗎?
    然而,廣平有些時候總是會不自覺的思考萬物的苦難。
    萬事萬物皆要消亡,那天地萬物的存在又有什麽意義呢?
    難道存在就是為了受苦?
    為什麽天地之間到處都有惡人?
    為什麽這無窮無盡的天地能被一些很精準的法則所牽製?
    天地間為什麽會同時存在正道修士、邪道修士、魔道修士、螺旋狀星雲、炙熱的太陽、溫柔的月亮、惡臭的腐屍,這些互相不相幹的東西?
    廣平得不到答案!
    現在,廣平覺得自己並不具有自由意誌。
    廣平並沒有想要屠殺那些無辜的修士,然而他卻那樣做了。
    這是事實,無可狡辯的事實。
    廣平覺得,正是因為他的不甘心於長生無望,所以才離開宗門,想要尋找機遇。
    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才被許文昌抓住了!
    而也正是他的貪生怕死,希冀活命,才修煉了《三垣血藏經》,這才導致了他親手屠殺了一群無辜的人。
    而他現在,依舊貪生怕死。
    廣平很想自殺,一死了之,以死贖罪,然而他發現,他下不去手。
    這樣的現實麵前,廣平更加發覺自己並不是自己的主人。
    他的肉體,他的精神,他的意誌,他的本能,它們都有各自的想法!
    所以,廣平覺得自己並沒有自由意誌。
    廣平覺得,或許他自己的本能早在自己大腦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決定,或許他的本能在看到那些靈石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聽從許文昌的話,修煉《三垣血藏經》。
    這種無意識狀態下“被做決定”,廣平的意識並不知道!
    正因為這樣,他才更加覺得自己可恨!
    為什麽會這樣!
    廣平並不清楚。
    或許,天地間的萬事萬物,本來並不存在吧,這一切的存在,都隻是表象。
    廣平的知覺,緊密地,不可避免地和一百多年的生活經曆聯係在一起。
    他見慣了苦難,所以,他希望在自己有能力了之後,能讓這個天地之間的苦難少上那麽一兩分。
    而現在,他卻成為了一個苦難的製造者。
    過去的都是不可變更而確定的,而未來是不可知的。
    他隻希望,他所遇到的都是美好!
    正因為如此,在遇到受苦受難的地方,他才會毫不猶豫的出手相幫。
    天地是隨機的,而他隻想在路過的地方都撒下笑容。
    對凡間界,他是這麽做的。
    而在修仙界,他隻是一個弱者!
    這也正是他痛苦的根源之一。
    他有一套自己對於萬事萬物的道德體係。
    廣平認為這世間並不能真正區分出對或錯的行為,他隻能根據當下做出判斷。
    而無論如何向自己解釋走火入魔,他都不能把屠殺當做是對的行為。
    廣平並不希冀自己對別人好,別人就一定要對自己好,同樣別人對自己好,自己也會判斷該不該對對方好。
    這世間太過混亂和複雜了,以至於無法形成一個通用的道德準則或者絕對論者的道德規律。
    人隻能根據自身的精神理念,來做出善惡判斷。
    廣平並不認同放棄少數以拯救多數,所以他沒有自殺。
    然而,之後的屠戮又讓他的精神世界難以接受。
    混亂的意識占據了廣平的大腦。
    廣平並不覺得人族和靈猿誰具有更高的道德價值,所以他才會在靈猿族的時候想要探查真凶。
    也正是因為這種萬物平等的思想,加重了他屠殺其他非人族修士的罪惡感。
    道德不僅僅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文化,更是世人心理活動的一部分。
    然而世間的道德規範總是不停地改變著。
    同樣,世人的是非觀念也會隨著時間而改變。
    廣平不知道自己的精神世界會變成什麽樣,他現在對自己感到很恐懼,他怕自己以後也會像那些魔頭那樣,變得不再具有人性。
    那時候的自己,還會是自己嗎?
    廣平不知道,廣平很害怕。
    廣平覺得這個世界在此刻,是如此的虛幻,是如此的不真實。
    這個天地是真實存在的嗎?
    廣平無法回答自己。
    他唯一體驗到的就是,自己的生命被許文昌所操控著。
    然而,世人是怎麽知道他們所看見的一切不是一場奢華的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
    有沒有看不見的巨大力量在控製世人?
    廣平不知道。
    混亂的意識中,廣平甚至覺得天地萬物是一個精心布置的模擬環境的產物。
    整個修真文明是不是這模擬中的一部分?
    包括所有修士現在心中所想,修士的邏輯思維價值觀是不是都來自未知力量的操縱。
    此時的廣平覺得自己並不認識自己,自己開始變得陌生了起來!
    如果真有一個來自未知力量的人也參與在其中,那麽天地之間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幕後的主導。
    對於廣平來說,那個人,就是許文昌!
    廣平知道,他現在的身份是臨時的,是暫時受到壓製的,而目的隻是為了最終成為許文昌的精血力量。
    廣平體驗一切精神上的痛苦,他決定不再修煉《三垣血藏經》。
    自己可以錯一次,絕不能再錯第二次了。
    周圍依稀殘留的血腥味,通過廣平的感官過濾和大腦的思考,清晰無誤的反應到他的精神世界。
    空蕩蕩的巨洞,寂靜的巨洞,漆黑的巨洞,提醒著廣平,他曾經在這裏犯下的殺孽。
    不能長生,終將死亡,死亡則終將變成虛妄。
    自殺,做不到,那麽,不修煉《三垣血藏經》,是做得到的!
    或許,會被許文昌殺死,但是廣平此刻覺得,那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隻是,死後有餘生嗎?
    這世間有輪回轉世,有陰司冥界嗎?
    可以再見到母親嗎?
    可以再見到父親嗎?
    可以再見到那些已經故去的人嗎?
    何琳兒、唐葭璃、塗藝、祖元霞、廣梨花、廣陽……
    死後是怎樣的呢?
    是會乘著鬆軟的白雲飄上高空之上?
    還是會順著地底的煤礦通道到達冥界?
    廣平無法回答自己。
    世人沒辦法問死人,另一邊有些什麽,世人隻能猜測那邊會發生什麽。
    誰都沒有能力在死後依然體驗和經曆這些。
    以現在廣平在修仙界的見聞,他悲哀的認為死後沒有餘生。
    然而他又不願意相信生命隻有一次。
    有人認為,所有的一切都存在,或曾經存在,或將要存在,有以生命無限的再循環的方式循環過濾的可能性。
    然而,廣平認為那是不可能的,這天地之間,除了長生境修士,又有什麽東西可以永久存在呢?
    然而,長生境修士真的存在嗎?
    廣平看過這麽多典籍,從來沒有聽誰說過這世間有長生境修士存在。
    別說長生境修士了,就連元嬰境修士,也沒有聽說過!
    世人無法得知長生境修士存不存在。
    不論是不信者還是相信者都是錯誤的,而不可知論者是對的。
    連金茶古樹最強修士也不過金丹中期,長生境太遙遠了。
    遠遠超出了世人的認知。
    大地無垠,而世人探究能力是有限的。
    世人對天地之間的運作所了解的,還不足以對現實的世界做出明確的回答。
    或者原動力就暗藏在其中!
    或許,在天地之間深處有一個強大的長生境修士而世人卻沒有發覺。
    然而,這些終究是太過虛無縹緲了。
    芸芸眾生,無論凡人還是修士,還是要注定走向死亡。
    既然反正都要死,廣平決定就死在這個巨洞裏。
    這也不是什麽不可接受的事。
    廣平蜷縮著,蜷縮著,慢慢的他就安詳的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