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自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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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天無孤!
    兩三個時辰後,戰事平息了,所有人也都恢複到了原本的樣子。
    但凡是被十獸操縱過得大家,每個人都感到由衷的痛苦。
    這不僅是在十獸們機製的操作下,身體肌肉突然高頻率運作帶來的刺痛與酸痛感,更是因為意識與大腦脫離的太久,導致再次掌握身體的主導權造成的不適感。
    鄭源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表情痛苦,全身肌肉都隨之繃緊。
    太痛了!
    無論是肌肉的酸痛感還是大腦的刺痛感,都讓鄭源第一次感受到,與這具身體的陌生感,仿佛意識已經脫離了這具身體,進入了下一個層麵。
    他是在座各位中最痛苦的,身體在各種意識中來回切換,最後更是長達三個時辰,突然回歸身體,竟是令他身體出現了嘔吐感。
    不過,眾人顯然是習慣了這種感覺,也沒有人覺得奇怪,隻是各自蹲在地上適應身體。十多分鍾後,眾人才從不適感中走了出來。
    張雪露趕緊來到了曹斌全身前,替他檢查身體。
    海青也不愧是海青,張雪露自問把握十不存一的傷勢,海青隻是短短十分鍾就穩定了下來。
    現在曹斌全的身體,即便張雪露不再進行治療,一個禮拜曹斌全也能自己痊愈了。
    鄭源也掙紮著起身,緩緩地走到了曹斌全身前,看著曹斌全依舊痛苦的樣子,他微微皺了皺眉,心裏不太好受。
    正當他想俯下身子,伸手去檢查一下曹斌全的傷勢時,卻被聶可可一巴掌打開,怒目圓睜的瞪著鄭源,“離他遠點!”說著,竟還召喚出長槍,直直的逼向鄭源。
    “可可!”
    “聶可可!”
    兩聲驚呼傳來,就在一旁的張雪露也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攔住聶可可。聶瑞和宋焱也趕忙趕了過來。
    看著離自己隻有不到十公分的長槍,鄭源卻絲毫不急,他早已料到了這一幕,不動聲色的看著聶可可那雙怨毒的大眼睛,道“你就這麽,把槍頭對著我?”
    麵對鄭源的冷靜和他的話語,聶可可更加氣憤,怒不可遏地道“是你,先把大刀對向我,對向斌全的!”
    “你覺得自己很委屈是嗎?”鄭源道。
    “對!”聶可可狠狠地瞪著鄭源,情緒激動之下,長槍更進一步,張雪露竟是差點沒拉住她那細嫩的胳膊。
    “可可,先把武器收回去!”聶瑞勸導,卻被鄭源抬手攔了回去。
    “聶可可,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什麽。”鄭源語氣逐漸冰冷。
    聶可可默不作聲,依舊舉著長槍瞪著鄭源。
    鄭源自問自答,“我說過,完成任務立即集合,因為我們做的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是隨時會丟掉性命的事,任何事都不容有失。我不希望,在我的指揮下,你們會有一人重傷,或者丟掉性命!”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不作為,你姐姐和宋焱他們遭受埋伏,被大批贖城人員伏擊,險些丟了性命!而你姐姐和宋焱,卻不是因為什麽強大的魄尊,隻是因為,他們沒有什麽群攻技能,被一群普通人,硬是耗到白冕耗盡的!”鄭源聲音越來越冰冷,語氣中的怒意已經不言而喻。
    看著鄭源的眼睛,聶可可突然有些心虛。
    難道她會不知道自己犯了錯誤,可她就是不能接受,鄭源會把刀鋒對上自己人。
    當她看到鄭源親手將曹斌全砍到重傷時,她整個人都崩潰了。
    不隻是因為曹斌全受了重傷,更是因為,她一直當做信賴的大哥哥鄭源,會把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聶可可語氣也變得冰冷,眼神也從單純的怨毒和憤怒變得淡然,淡然的可怕“你是不希望我們死於別人,還是想自己殺了我們。”
    一句話,如一道驚雷,直直的刺入鄭源內心的最深處,令原本還淡定從容的鄭源呆滯在了原地。
    他怎麽也想不到,聶可可會說這句話,或者說,現在的他,完全不知道,聶可可說的是不是真的。
    對,他猶豫了,他呆滯了。
    聶可可的話直擊他的靈魂,筆直的觸到了他的靈魂深處。
    一直以來,他對除了宋焱以外所有的人都抱以警惕,甚至可以說,哪怕是為了這麽多年都要在一起作戰,他依舊不敢把後背裸露在這些現在是,未來更是的戰友麵前。
    可是,他們雖然是被迫在一起的,卻也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啊!
    起碼,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他不敢確定其他人的想法,但既然,他是這個團隊的指揮者,所有人把生命交在自己手上,那無論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自己身為指揮者,又怎麽能先有“缺口”呢?
    現在,他終於知道何明為何說他可悲。
    是啊,多可悲啊,身為指揮者,身為一個團隊的首腦,每日竟為了手足是否會打碎他而殫精竭慮,計謀算盡。
    這樣的頭腦,竟還在為了手足不聽信於自己而怒火中燒。
    鄭源踉蹌的後退了兩步,若非宋焱抓住,他險些就倒下去坐在了地上。
    呆滯,惶恐,自責,不斷湧現在他的心中。
    他環顧四周,張雪露,宋焱,聶瑞,以及怒視著自己的聶可可和昏厥的曹斌全,以及在後麵保護瑩瑩的孟金,這些人之間,自己這個自卑的多慮鬼竟然是指揮者,多可笑啊。
    現在的鄭源隻感覺腦中一陣嗡鳴,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混亂,扭曲。
    擺脫了宋焱的支撐,鄭源拖著他盡顯疲態的身體,緩緩地朝沙漠深處走去,隨後緩緩飛了起來,沒再說一句話。
    “源……”宋焱有些著急,還想跟上去,被張雪露一把攔住。
    “我去吧。”張雪露淡然道。
    宋焱看向張雪露,隻看到她那漂亮的臉蛋上滿是笑意。
    宋焱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但他能感覺到,這時候,似乎也隻有張雪露去更合適。
    “可可,你話說的太過分了!”聶瑞嗔怪道。
    “姐?”聶可可滿臉不解的道,“你怎麽也向著他?你可見過,他暴怒下提著刀對著我,對著你的妹妹!你知道,那時候我多害怕嗎?”
    麵對自己的姐姐,聶可可終究是沒法再控製自己的恐懼與委屈,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她雖貴為天魄,但終究,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啊。
    看著自己妹妹的表情,聶瑞終究是心軟了,一把把聶可可抱在了懷裏,“好了好了,沒事了。下次別再亂跑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嘛,嗯?你倒是撒丫子跑了,給我們嚇了個半死。”
    感受著聶瑞柔軟的懷抱和熟悉的體香,聶可可眼淚更是止不住,哭的梨花帶雨,反手抱住聶瑞,痛哭了起來,“姐,我害怕!”
    看著這邊的情形,宋焱和張雪露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看著,眼神中多少還是透露著一絲絲羨慕的。
    以前他們年紀小,還可以找父母抱怨生活中海深的怨念和壓力。
    可當他們逐漸成年,真正能讓他們傾斜心中委屈的人,就再也沒有了。
    鄭源說得對,有聶瑞這個姐姐,確實很幸福啊。
    “你怎麽還沒走?”宋焱這才發現張雪露還在自己身邊。
    “別急啊。”張雪露哭笑不得,“你沒發現剛才鄭源心亂了嗎?現在他最需要的,是有自己的空間宣泄情緒,整理頭緒,等時間差不多了我再過去開導也不遲啊。”
    宋焱還想說什麽,被張雪露一把攔下來,“哎呀知道你們兄弟情深,放心好了,就他剛才那副樣子,走不遠的,這附近也沒什麽魔獸了,出不了事兒的。”
    見張雪露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宋焱也不再說什麽,走向一旁恢複起白冕了。
    雖然十獸們對白冕的控製精細,掌握熟練,但剛才那些聲勢浩大的攻擊,也把他們身上的白冕消耗了不少。
    “這……這裏什麽情況?”過了一會兒,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當眾人目光看去,才發現姍姍來遲的孟金和金瑩瑩兩人。
    為了避免意外,這一路上都是由鄭源他們快速奔襲,而留下孟金負責照顧修為尚淺且不具備飛行能力的金瑩瑩。
    看著滿地的魔獸屍體和顯眼的打鬥痕跡以及那坨他早在數公裏外就看見了的無尊混沌的屍體,孟金尤其好奇大家都發生了什麽。
    雖然一眼就看出眾人經曆了一番苦戰,但如此陣仗,還是嚇了他一大跳。
    看到孟金回來了,張雪露笑道“你們可算來了。正好,你來為大家護著些,我離開一趟。”
    眼見張雪露轉身就要走,孟金急忙攔住,“等等等等……你先告訴我發生了啥。”
    “就是你眼前看到的啊。”張雪露笑道,“你讓宋焱給你解釋吧。一會兒我要是去晚了,還真不一定跟得上鄭源了。”
    說著,自顧自飛了起來。
    而此時的鄭源也並沒有再在空中,而是依偎在沙堆之上。
    看著逐漸升起的光暈,看著那層層疊疊的光芒伴隨著日出不斷升空,這靜默的時光,卻完全無法讓鄭源內心安靜下來。
    “太可笑了。”鄭源自說自話,眼神中已經看出了那來之不易的神。
    他這種人,怎麽也配別人把生命交給自己的?
    優柔寡斷的無常者,悲世憫蒼的孤傲者,疑神疑鬼的自憂者。
    自從踏入這異界的大地,那個哪怕別人當著麵嘲笑他也不會還嘴的鄭源,現在竟然向著別人發號施令,對著違背者大談紀律,火氣也是說上來就上來,甚至,他居然會向他們刀劍相向,即便他的目的並非如此。
    “汝在愁傷些什麽?”聖王韋滅讀取了鄭源的意識,感到大為不解。
    “不該愁傷嘛?”鄭源報以苦笑,可悲可泣可笑的行為他都做的出來,難道不是最大的悲劇嘛。
    而他,掌握的還並不是自己的生命。
    韋滅則報以不同的見解,“多疑方能活的長久。哪怕是吾等十獸之間,彼此也並非心印彼此,你又何必暗自神傷?人類,不本就是想法多雜的生物嘛。”
    “你懂個屁。”鄭源有些不想跟他說話了。
    “我覺得韋滅說的有道理。”維娜也道出見解。“雖然你們未來都是戰友,是袍澤一樣的存在,我應該勸解你與他們互相信任。但,人類生性多變,思想複雜,我們雖然修為於異界,卻依舊摸不透你們想法。所以,即便同是十獸選擇,我依舊希望你可以保持一定的戒心。畢竟當你到達一定的強度,戰友這種東西,也並非那麽重要。”
    鄭源聞言,緩緩地搖了搖頭,淡淡的舒了口氣,“你我初識,你還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語,莫要讓我對你的印象變差。”
    鄭源的態度令維娜和韋滅沒有想到,更是不解。一個人類,竟然對感情如此看重,更對他人的看法和安危如此在乎。
    見這兩人疑惑的樣子,鄭源自嘲的笑了,“沒想到啊沒想到,區區小兒,也有讓你們二位看不懂的地方。不過你們不懂也正常,畢竟,我這矛盾的性格,怕是人類中也少有。”
    說著,鄭源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拂麵苦笑。
    就這樣,鄭源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短暫寧靜,讓他在踏入異界後一直扛在肩膀上的巨大壓力可以稍稍放下會兒了。
    “怎麽了我的指揮家,可可幾句話就把你說到自閉了。”過了會,一道女聲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甚至不用去看,鄭源聽聲音就聽出是誰,張雪露。
    張雪露緩緩降下,輕輕地坐在了鄭源的身邊。她並未多說些什麽,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表情痛苦的鄭源,什麽都沒做。
    過了很久,鄭源才從自閉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拿開了擋住自己眼睛的手,這時張雪露才看清了他那雙眼睛,已經完全被眼淚浸泡的紅潤,卻沒有眼淚從中滴落出來。
    “為什麽?”鄭源看到張雪露的第一句話。
    “嗯?”張雪露也是不解鄭源突如其來的發問。
    鄭源道“我們這些人之中,論單純我不如宋焱,論冷靜我不如瑞兒,論果斷我不如斌全,論頭腦我更是不及你。為什麽你我隻是認識不到數日,會想到把指揮權讓給我?”
    原來,在離開桃花村的那半年,指揮權其實並不固定,甚至鄭源身為他們之中最後一個踏入異界的,可以說完全沒有話語權,在宋焱和張雪露的力保之下,鄭源才得以掌握這份權利。
    宋焱願意相信他他可以理解,但張雪露,他一直想不明白。
    一直以來,他也都受困於此,而也因此,他對張雪露一再試探,都是想知道對方究竟是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