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錦城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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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占帝心!
這裏麵,戶部陳大人都已經六十四了,大理寺何大人七十二高齡,再鬧下去真要出人命的!
“眾位大人……王爺那邊我會再勸說的,風寒夜冷,眾位大人年事高了,實在受不得,還是請回吧。”
無人回應,連抬眼皮看她一眼都沒有。腰彎的都要癱下來了,還是不肯走。她揮了揮手,讓暖煙帶著小丫頭們把棉衣先給他們披上。
“眾位大人為國盡忠一輩子了,先帝在時就入朝為官,多少年都過去了。說道理、論是非,你們比我一個女人懂得多。為寧王的這份心意,我感激,寧王也記著,不會辜負各位大人的厚望。可大人們精明了幾十年,怎麽到今天糊塗起來了?”顧清翎走到人群裏俯下身來,壓低了聲音,“現如今,多少眼睛盯著王爺呢,眾位大人德高望重,突然來了這麽一出,讓人家怎麽看待王爺?聖上都要給眾位大人三分麵子,大人們這麽一跪就是兩天,王爺可承受的起?”
“再萬一,眾位大人出個意外有了好歹,不是讓王爺落了別人的話柄?王爺是什麽樣的人,眾位大人心裏該比我清楚,他做下的決定自有道理,眾位大人,不是該信他才對嗎?”
三兩句話說下來,本已經心中有所動搖的老臣們終於如夢初醒,忙撐著地要站起來——顧清翎趕緊招手讓人都來扶著他們,馬車暖茶都備的妥當,叮囑著小廝一定要送回各府上伺候穩妥了再回來。她難免欽佩這些大臣,心裏沒股信念哪能撐了這麽久,年輕人也受不住這麽折騰。
不過她清楚,那些話說出來都是糊弄人的。
什麽他做下的決定自由道理,有道理個鬼……說什麽也要跟著她一起走,一副大局在握的樣子,她倒要看看萬一真出了事,他把這皇位丟了還能不能這麽橫!一副憂心她生死的喪氣樣,她可是打了十年的仗了,他這麽小心翼翼地不離她半步,也太看輕她了。
長歎了一口氣,她這才發現,竟還有一位大人仍駐足原地,任由一個小廝攙扶著,目光正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殷切,看得她心裏好奇,自然而然就走了過去。可她還沒開口,他就已經先說道,“我要見寧王。”
她剛想拒絕,又說不出口,那樣殷切又焦急的眼神怎麽看都像是真的有要緊的事。而且她不知道怎麽就覺得,眼前這個老臣說不準能幫忙勸了卻無歡。
她點了點頭,讓人扶著他進王府去。純鈞迎麵過來的時候微微錯愕,攔下了顧清翎,目光看著老臣的背影道,“你就是讓他進來,爺也不會見他的。”
顧清翎不明白,“為什麽?他是誰?”
純鈞直搖頭歎息,“他是爺已故母妃的舅舅,按輩分,爺該喊一聲舅老爺。”
這下輪到顧清翎錯愕了,“既然是親人,為什麽不見?”
純鈞沒答她的話。
卻無歡真的不肯見,他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不出來,連顧清翎請他用晚膳也沒搭理。她簡直想為自己喊冤,她讓他舅老爺進門來這點小事,難道他還要跟她賭氣不成?
顧清翎肯定不能喊舅老爺,她走過去好言相勸,“辛大人,時候不早,您累了兩天,是不是該回去報個平安?有什麽要緊事,我來轉達也一樣?”
辛大人無可奈何,深沉望了她一眼,隻說了一句話,“轉告他——國事為先,家事為末。”
那眼神看得她仿佛一個禍水,讓她渾身的不自在。辛大人走後,顧清翎背著卻無歡把純鈞拖走,怎麽都要問個明白。
“爺已故的母妃,也就是蕪妃娘娘,在聖上沒做太子之前,是太後指婚娶回來的正妻。可你也知道,為了拉攏人心,聖上把夫人從正妻硬生生貶為了妾侍,繼而娶了吏部尚書的千金為妻。在宮裏,這不是什麽新鮮事,何況他真做成了太子,在外人看來,這就值得。”
純鈞把唇隱在黑暗裏笑了笑,言語戲謔,“聖上有心,繼位後封了夫人做妃子,也是錦衣玉食,沒半點克扣冷落。越是這樣,皇後越容不下夫人,隨便找個理由就把夫人打進冷宮裏,甚至不顧夫人當時已有身孕——聖上最疼寵的海棠公主出生在冷宮這件事,在宮裏老一輩人那,都不是秘密。”
顧清翎心裏有點酸,“一個女人被自己的丈夫這樣對待……”
話題到這,純鈞直接切入了顧清翎的疑問,“至於辛大人,我所知道的是……聖上當時猶疑要不要娶尚書千金時,是辛大人慫恿,說區區名分,夫人一定會予以理解;夫人心高氣傲不願受封為妃時,是辛大人良苦用心一番勸慰,說若不肯受封,三殿下將來以什麽身份立足?聖上與皇後爭端不下,不許皇後將夫人打入冷宮時,是辛大人連夜諫言,說局勢未定絕不能與皇後再起衝突——總之,在我看來,辛大人也太不近情理。做舅舅的,一步步把外甥女往火坑裏推,就難免爺會心存芥蒂。”
顧清翎坐在石凳上,環視著夜裏靜寂枯敗的荷塘,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純鈞依靠在石柱上,長發掩了半邊臉,淺碧的長衫在月光下照得仿佛素白色。他微微眯著眼,遠眺著藍得發黑的夜空盡頭,整個人顯現出一種寒潭冷玉一樣的氣質。秋末的風在呼吸間抽取著身體裏的熱度,他將視線轉到了顧清翎身上,看不清是笑著還是沒笑,“辛大人常說,國事為先。”
國事為先,家事為末。
辛大人確實是這麽說的,她也並不是聽不明白。卻無歡不是會拿帝位、拿性命去賭氣玩笑的人,他自然比誰都清楚這種時候他就該在離都裏寸步不離的守著聖上駕崩的那一刻,做好試探十殿下的完全準備,拉攏朝臣、暗插眼線、把大局牢牢控在手裏……
去什麽錦城潼關呢?上陣打仗又不是他的事。
還不是,為了她。
“娶妻回來理當是要疼寵一生的,帝王之路何其艱苦孤獨,她該是唯一能與你同進同退,並肩而行的人,而不是你登上帝位的墊腳石!父皇自詡孤家寡人不覺得諷刺?何必如此假惺惺做出一副思念母妃的樣子來,你早料想到今天不是也沒有後悔嗎——”純鈞說著說著就笑起來了,意味深長地歎了一口氣,“這是爺十七歲那年對聖上說的話,那日是蕪妃娘娘祭日,聖上點上的香,硬生生給爺掐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