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怒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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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幹啥?!”廣山大喊著扭頭,對上一個毛發蓬鬆的腦袋。
    雨來拽著廣山,轉身用力,“嘿”了一聲。霎時間,廣山身體忽輕,竟然飛了出去,忽然背部、屁股猛疼,身後“哢嚓”一響,什麽東西斷了。緊接著一個不穩,又往下載。廣山亂舞手臂,想扶住地麵,肩上一重,被人慢慢推了起來。抬眼看去,這才瞧清,曉亮和紅星正拉他,而自己正坐在一把木椅子上。
    “你幹啥?”廣山怒氣衝衝,雙手止不住發抖。
    雨來指了指紅星和曉亮。廣山扭頭,紅星手腕脫了蹭皮,曉亮臉上多了片紅印,晶瑩正順著鼻子往下流。廣山意識到,這是掙脫朋友時,傷到他們了。廣山心底升起一絲愧疚,但強忍著不認錯,畢竟他倆阻止自己在先。“哼”了一聲,瞪向雨來,似乎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知道朋友受傷,自己不知道,就等於沒有發生。
    雨來邁步到廣山身邊,低聲說:“俺不覺得打打殺殺能解決問題。”
    廣山冷笑:“你在外邊,比誰打的都歡。”
    雨來說:“迫不得已,俺很後悔。不過,不幸中的萬幸......”不知是不是廣山的錯覺,雨來說到“萬幸”時,瞟了眼床上的李素珍。
    “冷靜,廣山,交給我好嗎?我有辦法讓他說真話。”身後的王學軍說。
    廣山深吸一口氣,待雨來回到床邊,避開紅星曉亮的目光,扭頭問道:“你有啥辦法。”
    王學軍說:“我這幾天,可沒有白白待在縣城。”
    廣山一激靈,想起縣醫院看門的老頭。
    李重陽捂著臉,吭吭哧哧爬起身,扶好椅子,一屁股癱在上麵:“我四十年沒挨過打!這麽大歲數,老胳膊老腿,你也下得去手?你一個娃娃,咋這麽狠的心?”
    我還沒打痛快呢!廣山怒視李重陽,剛要說出這句話,王學軍開口了。
    “說到狠心,我想起一個人,縣醫院看門大爺,叫張躍進的,你知道吧。”
    李重陽搖頭:“沒印象。可他再狠心,還能比這小哥狠?總不至於打老頭吧。”
    廣山說:“草菅人命,還不老實,你活該!”
    李重陽說:“小朋友,你這叫含晶瑩噴人。我老頭子一輩子積德行善,連隻螞蟻也不敢踩,怎麽會殺人?就說說你,對我動手動腳,沒有禮貌,我說一句重話了嗎?”
    廣山“騰”得站起:“你說啊!”
    李重陽猛一縮脖,低聲嘟囔:“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廣山還要反擊,又被王學軍製止:“廣山,你先坐下,給我點兒時間好嗎?”
    廣山心中不服,卻也無可奈何,他大喘兩口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胳膊支住桌子,手撐腦袋,目光不轉,直勾勾瞪著李重陽,如果這個男人還敢耍花招,一定要他好看。
    王學軍歎口氣:“張躍進有個女兒,患病在床多年。他照顧不來,一時糊塗,受人蠱惑,害死了親生孩子,你知道嗎?”
    李重陽說:“沒聽說過。我說老弟,總說他幹啥?想把這屎盆子往我頭上扣吧?你老幾位,非要誣陷我殺人才行?”
    王學軍說:“那你知道,他的女兒怎麽病的嗎?”
    李重陽搖頭。
    王學軍說:“三十年前,他女兒下夜班,被大車撞了,肇事司機逃逸,一直沒抓住。”
    李重陽歎口氣:“作孽呀,這人也忒狠心了。就咱們幾個在場,說句不中聽的話,要不就別跑,給人送醫院,要不幹脆倒車,一了百了,然後自個兒認罪,賠人一筆錢了事。跑了算怎麽回事,你說說,什麽世道......”
    王學軍長歎一聲:“你果真死鴨子嘴硬,你之前就是開卡車的,在第三棉紡廠工作,和那看門老頭一個單位,你沒聽說過?”
    李重陽說:“三廠上萬員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怎麽可能都知道?我跑運輸不假,那就代表我撞死她了?我們這些司機,每次出去送貨,近了周遭縣市,遠了xjxz,短則一星期,長則三兩月。每天披星戴月,吃不好,睡不好。睜眼開車,閉眼開車,撒尿也在開車。廠裏今天你來,明天他走,我怎麽可能挨個了解?”
    屋內一下子沉默了。王學軍不言不語,不知在想什麽。李重陽一臉坦然,穩如泰山,似乎拿定這裏的人,都是空口無憑,沒有證據。
    嘴上說給他點兒時間,可話裏話外,全無用處,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廣山對王學軍很失望,多少也有些氣餒,莫非他們這幫人,果真奈何不了這個老頭?
    這樣想著,廣山的頭不自覺輕輕轉動,忽然餘光看到,有個黑影在動。他不漏聲色,微移眼球,隻見李重陽翹著二郎腿,頗為自在,可搭載桌腿上的兩根指頭,正劇烈顫抖。
    老頭緊張了!
    廣山頭腦急速轉動,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再詐一詐李重陽,可應該自己來,還是暗示王學軍?現在的氣氛,如果自己開口,等於轉移了所有人注意力,如果暗示王學軍,他看不懂怎麽辦?兩頭沒法子,隻剩一條路,保持李重陽的緊張和困惑,同時把消息傳遞給王學軍,誰最合適呢?就是從進來到現在,一句話沒說的曉亮!
    想到就幹,廣山輕輕扭頭,轉向曉亮。張開手,擋住嘴,一張一合,比起口型。
    曉亮原本眉頭緊皺,正瞧著李重陽,忽然間,似乎被什麽吸引了,看向廣山,目光一滯,瞧了兩遍,醫生色嚴肅起來,點一點頭,示意廣山,明白了。然後往後走去。
    廣山感覺到,所以目光投擲在曉亮身上。他自然的收回手,扭過頭,再次緊盯李重陽。內心忐忑不已,王學軍能抓住機會嗎,有辦法詐出李重陽的實話嗎。如果這招不行,還有別的辦法嗎。
    隻聽身後一陣微響,接著腳步“踏踏”,曉亮回到原來的位置,麵無表情。
    李重陽嘴角微沉,似乎很不安,很困惑,卻沒有半點言語。這本身就不正常,要擱之前,他肯定說“醫生醫生秘秘,啥話不能讓我老頭子聽”這類的。
    王學軍咳嗽一聲:“雖然你不承認,但我認準是你,你知道嗎?”
    李重陽說:“弟弟誒,你饒了哥哥吧,我真沒做過,你不能硬歸罪我。如果你真有怨氣,就罵我幾句,打我幾拳。反正我歲數大了,也活不了幾年,能讓你心寬,不算浪費。”
    王學軍說:“我認準是你,所以就要調查。可千頭萬縷,從哪開始呢?咱們異地而處,哥哥你有什麽想法?”
    李重陽搖頭:“真換個位置,我絕對不會調查你,因為你是我兄弟,報恩意叫我一聲哥。”
    王學軍不接茬:“其實不難,統共兩件事,車禍和殺人。車禍在三十年前,當時沒轍,現在更別提。所以隻剩下調查殺人。萬幸的是,張躍進女兒死後,他真心也好,裝樣子也罷,終歸報警了。你猜,然後我幹啥了?”
    李重陽說:“你想說啥,直說唄,別老問我......額......因為你冤枉我,讓我很難過。”
    廣山心中暗喜,李重陽不耐煩了,他太緊張,受不了對方表麵提問,實際推拉刺激的話術。
    王學軍接著說:“別著急,聽我慢慢說。人命案也才五六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記錄都在,雖然算內部文件,但也並非全無辦法。我使了一些手段,得到當年調查此案偵探——現在已經退休了——的聯係方式,找到了他。而他即便退休,也沒放棄這件案子,因為疑點頗多......”
    忽然之間,李重陽仿佛變了個人,他直起腰,目光冰冷,宛如要射穿王學軍,語調也變得深沉:“疑點頗多?”
    王學軍恍如不見:“對,其實凶手在女兒身上留下了一點晶瑩跡,他提取保留下來,直到今天。他說,市裏有一項新技術,叫dna檢測,不管時間距離多遠,隻要晶瑩跡成分相同,就可以證明凶手是誰。他告訴我,自案發時,他就一直對比調查周邊縣市所有類似案件,每次抓到嫌疑人,哪怕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都會采樣記錄,一並送到市局,可從來沒有成功過。而今天,新的嫌疑人出現了。如果他知道你的存在,會怎麽做呢?你猜,你的晶瑩,和那枚晶瑩跡,是不是一樣呢?”
    李重陽突然起身,一步步邁向王學軍:“他說,那裏留下一枚晶瑩跡,還能檢測出來?”
    廣山三人急忙護在王學軍身前:“怎麽?你怕了?事到臨頭,還不主動承認?”
    李重陽抬頭望向頂棚,沉吟一陣:“你不是在詐我吧?”手指曉亮:“這孩子,剛才跟你說了什麽?”
    王學軍說:“你沒猜錯,他看到你手指顫動,覺得你緊張,所以讓我詐你一詐。”
    廣山大吃一驚,瞧了眼曉亮,曉亮一臉震驚,又扭頭望向王學軍,王學軍卻表情玩味,似乎看穿了李重陽。
    李重陽說:“你敢告訴我?”
    王學軍說:“因為這不是詐,是真的。我從縣城趕來,直奔你這兒,難道你以為,我真的毫無防備?我在夏村下車時就想,孤身闖虎穴,自己栽了不要緊,萬一救不了茹茹,難道讓女兒給我陪葬?於是找小賣部公用電話,給那退休偵探打了過去,告訴他關於你的所有事。你不知道他有多興奮,馬上說要過來。算起來,現在快到了吧。”
    廣山再次被驚到了,王學軍竟然藏了這麽大個秘密,誰也沒告訴。餘光掃到雨來的眯眯眼,忽然想到來的路上,李素珍和王學軍起衝突時,王學軍很快就認慫了,很不像他,還以為他隻是擔心王茹。現在想來,因為王學軍有後手,根本沒必要顧慮李素珍!誰都有小九九,隻有廣山他們,一直被牽著鼻子!
    李重陽呆了一陣,問道:“馬上就來?你沒騙我?”
    王學軍說:“我沒必要騙你。”
    李重陽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那可多謝你了!”話未落地,扭頭就跑,一溜煙衝出房門,像隻餓極的瘋狗。
    廣山一愣,真沒看出,這老頭如此靈活!不知誰喊了句“快追!”他才反應過來,撒丫子往外跑。
    跳過一眾昏倒的人,廣山轉瞬躍到老頭身後,一把扯住李重陽肩膀,忽然手上一滑,隻見李重陽後仰旋轉,一個翻身,麵朝下,移步後撤,甩掉夾克,掙脫廣山。
    這老頭子真夠敏捷,廣山楞了楞,扔掉手中夾克,又往撲了上去。
    李重陽後退一步,猛抬右腿,直踢廣山麵門。
    廣山下意思護住腦袋,不料腹部驟然吃疼,身體飛起,“咚”得一聲,撞在老楊樹上,一時間竟站不起身。
    院中腳步匆忙雜亂,紅星曉亮也追了上來。曉亮頓了頓,改變方向,跑到楊樹下,扶起廣山,紅星咋咋呼呼,直奔李重陽而去。
    李重陽不敢多待,踢開院門,扭身衝了出去,紅星緊跟而上,留下一片煙塵。
    山腳就是靈台醫院聚集地,到處黑袍人。李重陽一旦跑到那裏,等於大魚入海。別說抓人,紅星他們幾個,恐怕都要折在這兒。
    廣山顧不得多喘口氣,倉促衝出門,不遠山道上,李重陽跑在前頭,不時左躲右閃,紅星跟在後麵,抓著幾塊石頭,大呼小叫,接連往前砸。
    不知何時,紅磚小廣場上,密密麻麻,人頭攢動。他們仿佛聽到山道上的聲音,同時扭臉看。無數麵具了無生氣,一齊對準廣山,構成一麵巨大的白色屏障。
    廣山心下大驚,“嗖”得竄向李重陽。山道曲曲折折,三步一個包,五步一個坑,他不顧危險,連蹦帶跳,幾乎是飛下去。
    枯枝敗葉,如同長了翅膀,急急向斜後方遠去。廣場的巨大白屏障,迅速變得清晰,麵具眼洞幾乎可見。李重陽和紅星宛如倒退,很快拉近了距離。
    廣山心情萬分焦急,呼吸越來越急速,簡直喘不過氣。他腳下磕磕絆絆,步子甚是不穩,可依舊不敢減速,其實這種坡度,跑起來,如同騎在老虎背上,很難控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