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椅子沒能抽走，誌遠的屁股穩穩地坐在了椅子

    這個“遊戲”，自他上學以來，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他摔過第一次，摔過第二次，摔倒還被警告，不準告訴老師，不然，會狠狠揍

    他沒告

    但是，不是因為怕揍，而是，他認為，男子漢靠告狀來解決問題，不是什麽好辦

    他要自己解決！

    所以，從第三次開始，他再也沒有摔

    但是，整人的方法是層出不窮

    比如，老師在課堂上教兒歌，教了幾遍後，要選一個小朋友站起來單獨念，就有人在底下喊，“李誌遠可以！”

    他是真的可

    他記憶力很好，老師教了一兩遍他就全會了，而且，那些字都是他認得的，他站起來就背，聲音響亮，聲情並

    然而，他的表現並沒有迎來老師的誇讚，而是，教室裏小朋友的哄堂大笑和老師一臉莫名的表

    “他在說什麽呀！哈哈哈哈！”

    “是鄉下的話嗎？哈哈哈！”

    老師也是盡量忍著笑，讓他再說一遍，於是他又說了一遍，但這一次，他明顯聲音小

    老師就讓他跟著念，一句一句念，後來一個字一個字

    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明明他努力去照著老師說的念了，發出來的聲音卻跟老師不一

    最後，老師都放棄了，請他坐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在幼兒園開口說過

    老師，也再沒有叫他起來單獨表

    他成了班裏最角落裏的那個孩子，如果他不來，可能都沒人知道的那

    然而，即便他沉默了，風波卻從來都不曾停

    把他的小被子剪個破洞，把他做好的手工撕爛，搶他的雞腿吃……

    層出不

    以那個叫雲小山的胖男孩為首，幾乎每天都要找他麻煩，對他的稱呼從來都是“土老帽兒

    他生氣嗎？

    當然氣！

    如果是在顧家村，他早就開揍了，但是，嬸嬸說了不能打架，要聽老師的話，他便沉默了，全部忍了下

    隻是，會自己在家偷偷跟著電視裏的人學說話，電視裏那些說的話跟雲小山他們說的一

    然而，半個月過去了，他還是沒有一點進

    他想顧家村了……

    可是，他也舍不得嬸嬸……

    小小少年，將心事藏在心底，每天其實都不想上幼兒園，但是，又不忍心讓顧叔和嬸嬸擔心失望，隻能強裝笑臉，假裝高高興興地

    今天，他把凳子坐穩了，不知道雲小山和他的那些夥伴接下來還有什麽招

    小朋友們自己玩的時候，雲小山就帶著人過來了，拿了一塊巧克力給他，“土老帽兒，想不想吃？你鄉下地方沒有”

    誌遠看了一眼，沒吭

    巧克力，他怎麽會沒吃過呢？無論是嬸嬸，還是他從前的媽媽，都給他買

    但其實他不愛吃巧克力，因為，他媽媽扔下他走的時候，就給了他買了一大堆巧克

    那時候他挺開心，因為他就愛吃甜食，然而，沒想到，那是他和他媽見的最後一麵，媽媽再也沒有回

    現在，他仍然愛吃甜食，隻是，不喜歡吃巧克力，哪怕是嬸嬸給他的，他也隻是不想讓嬸嬸掃興才吃

    他在自己的往事裏黯然神

    雲小山卻以為他沒見過好東西，饞得發呆，得意地叉著個腰，“叫我一聲爺爺，我就把它給你吃！”

    誌遠見過爺

    爸爸去世以後，他最先是被爺爺帶回去

    爺爺對他可好了，把肉和白麵饅頭給他吃，自己吃不知道什麽糊

    他去爺爺家的時候，是冬天，爺爺抱著他在廚房灶灰裏給他烤地瓜烤土豆吃，還給他唱村裏的歌謠，告訴他別害怕，還有爺爺

    可是，就是那個冬天，爺爺生了場重病，也去世了……

    再後來，顧叔來到村裏，把他接回了顧家

    爺爺是他心裏一處想起來就溫暖的存在，這時候被雲小山這樣說，他心裏的憤怒已經按捺不住

    偏偏雲小山見他生氣的樣子更得意了，“怎麽？不肯叫？那你叫你爸爸媽媽給你買唄！你是不是沒有爸爸媽媽？”

    誌遠的逆鱗被觸到了……

    他轉身就走，不想再待下去，因為，他怕控製不住要揍雲小

    但雲小山沒打算放過他，一巴掌搭在他肩膀，“喂！跟你說話呢！你走什麽走？這麽沒禮貌嗎？果然是鄉下來的沒禮貌！”

    誌遠有點煩，抓住肩膀上的手用力一

    原本隻是想甩掉那隻手的，但雲小山這麽胖墩，比他高一個頭，寬一半，居然被他這麽一帶就帶倒

    雲小山倒在地上，氣得“嗷”地一叫，一頭就朝他衝了過來，想把誌遠撞

    但李誌遠雙手撐在他肩膀上，雲小山忽然就動不了

    不管雲小山怎麽咬牙切齒臉都漲紅了，也沒辦法撞到誌

    雲小山一生氣，轉頭就一口咬在誌遠胳膊

    誌遠被迫鬆了手，用力去推雲小山腦

    雲小山這回卻下了狠勁，就是不鬆

    兩人僵持著，直到有孩子看見了，去告訴老師，李誌遠和雲小山打起來

    老師匆匆忙忙趕來，才把兩人分

    誌遠的手臂上，被咬出來兩排深深的牙

    老師先給誌遠塗了藥，然後問怎麽回

    怎麽回事？誌遠手臂上的牙印不能說明問題嗎？

    雲小山的聲音卻比誰都大，“是李誌遠先打我”

    “是嗎？李誌遠？”老師看向李誌

    “沒”他的回答簡單而幹脆，他不想跟外人提爺爺，也不想提爸

    “他把我摔地上！他們都看見了！”雲小山指了指其他小朋

    “是嗎？”老師問同學

    同學們看見的事實的確是如此，是李誌遠抓著雲小山的手先把雲小山摔地上

    一排小腦瓜子頻頻點

    “我沒有，我隻是想拍開他的手，我不是故意”誌遠用一口蹩腳的普通話解

    身後再次傳來哄堂大

    誌遠漲紅了臉，閉緊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在班裏開口說話

    老師微微皺緊了眉頭，“李誌遠，你隻要說，是不是你先動手的就行”

    很顯然，誌遠說的話，老師沒聽

    誌遠搖

    “李誌遠你撒謊！男子漢敢做不敢當！你都把我摔地上了，你看我衣服，這裏，這裏，全都是剛摔髒的！”雲小山指著自己的衣

    老師沉下臉，“李誌遠，撒謊可不是好孩”

    於是，李誌遠沉默了，無論老師再說什麽，他都不再回

    老師隻好道，“李誌遠，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的，你跟雲小山道個歉，我讓雲小山原諒你，這件事就過去了好嗎？大家還是好同學，好朋”

    李誌遠沉

    他絕對不會跟一個罵他爹，要當他爺爺的人道歉

    “你……”一般情況，這樣做工作，基本兩個孩子的問題就解決了，倆孩子再握握手，這事就過去了，但李誌遠竟然這樣倔強！

    “李誌遠，老師這是在給你機”老師皺眉道，“不然，老師就要叫你爸爸媽媽來”

    李誌遠皺緊了眉

    不知道哪個孩子喊了一句，“李誌遠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他媽媽不要他了！”

    誌遠的臉頓時煞

    老師愣了愣，“那李誌遠……”

    誌遠沒有等老師說完，衝著雲小山就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轉身就跑，跑到睡覺的房間，他自己的小床上去

    身後，還是大家的笑

    “李誌遠連對不起都不會說，哈哈哈！”

    “哈哈哈哈！”

    誌遠不輕易哭，但他到底還是個孩子，胳膊上被雲小山咬過的地方在疼，可更疼的是心裏，像有什麽東西在發漲，又酸又疼的，好像要把胸口都漲破

    他忽然好想爸

    從前爸爸還在的時候，雖然總是不在家，但隻要爸爸回來，就會把他架在脖子上玩，帶著他去玩球，教他練拳……

    “爸爸……”他啞著聲音輕輕喊，“誌遠沒有不乖，為什麽他們都不喜歡我呢？爸爸，如果你還能來接誌遠回家多好……”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他趕緊閉上眼睛裝

    “李誌”

    是保育員阿姨的聲

    他裝睡，沒有睜

    保育員阿姨歎了口氣，給他把小被子蓋

    他甚至沒有起來吃中飯，一直睡

    到了午睡的時間，其他孩子也進來睡覺了，李誌遠隔壁的床躺了個小男孩，長得圓頭圓腦

    “李誌遠，你在哭臉臉嗎？”男孩問

    李誌遠沒有吭

    “雲小山壞壞，他也咬過”男孩把自己藕節似的胖手臂從那邊床伸過來，胖胖的手指指著完好無損的手臂某處，“這裏，已經好啦，李誌遠，你也會好”

    誌遠看了一眼，把他的手臂塞回

    這個中午，誌遠做了個夢，夢見他在幼兒園門口台階上坐著，放學的時候，老師喊，“李誌遠，你爸爸接你來了！”

    他飛快跑出去，真的是爸爸！

    真的是爸爸朝他伸出雙手，笑嗬嗬地說，“誌遠，爸爸接你回家！”

    他跑過去，爸爸把他舉得高高的，放在肩膀上，他回頭，對著雲小山和所有孩子驕傲地說，“我有爸爸！我爸爸來接我了！” <.bisa.，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無廣告清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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