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文泉逼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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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經過一講,見仲禮咬著嘴唇垂頭沒作聲,竹子失望地拉著應應要走,說:
    “都是姓陳的,大約說了也白說,人家哪裏肯管?依我不如回去叫上你哥,約十幾個鄉親去把那家子禽獸痛打一頓!”
    “慢著!”陳仲禮忽然抬起眼皮來叫住她,慢悠悠地從嘴裏取下煙卷。並非因為竹子的話激怒了他,而是仲禮有他自己生氣的地方。
    從先前大哥和他說起蔡秉誌的事開始,仲禮就把這家人放在了心上。
    不獨由於書袋子是兒時玩伴,且覺得陳文泉這人欺壓弱小太過,他久已放下的打抱不平的心思忽然被喚醒,好像爐膛裏燜了多時的炭火般騰地旺盛起來。
    “是誰我三老爺管不了啊?老子還沒聽說過!”他惡狠狠地皺擰起眉毛來,一瞬間又變回了戰場上那個魔王。
    “小四子,別在那裏獻媚啦。走,跟老子公幹去!”他嗬叫著抬腿就走,嘴裏還氣呼呼地嘟囔著:“在老子的地頭上屙屎,成心找不自在!”
    竹子和應應沒想到他這樣快就變了臉色,驚訝之餘決定去看他如何辦這樁公事,在後麵緊緊跟了上去。
    不想門房小於回話說文泉、義泉兄弟倆都不在家。仲禮還以為這小子在含糊自己,伸手把他拎到半空,嚇得他連聲告饒說:
    “三爺饒命!我家老爺、二爺確實不在家裏。剛才二爺回來還沒進屋就同老爺一道出去了呀!”
    “說!那兩個王八蛋去哪裏了?”
    “那兩個王……啊,不,老爺他們好像是去蔡秀才家裏催債了。”
    小於哭喪著臉兩手直哆嗦,被仲禮輕蔑地一把摜到地上,警告說:“你要是和我耍,須知老子向來拳頭不聽求告的!”
    “不敢、不敢……”
    於是仲禮等翻身回來追到蔡家門口,早見這裏圍了好幾圈圍觀的人。有個扁嗓音的大聲說話:
    “諸位鄉親看著呐,你欠賬不還反而汙蔑我弟弟、侄子欺負你家閨女,天理何在?難道我這債主反而有罪過了,該被你欺負著才對呢是吧?
    自古到今,有債有還天經地義,哪有這麽不要臉的連自家姑娘都抬出來做遮羞布的?我看你蔡家也太不要廉恥了吧?”
    人群裏起了一陣嗡嗡的聲音,仲禮悄悄從旁邊人少、不惹眼的地方擠進去,前邊那人回過頭來,恰好是餛飩老張。“咦,三老爺,你……”
    仲禮忙擺擺手,淡淡地說:“我路過。”老張又回頭看看王四,縮著脖子揣起手不說話了。
    “你,你講話未免太刻薄了些!”坐在泡菜壇子上的蔡秉誌掙脫開老秦叔跳起來:“是可忍孰不可忍!
    鄉親們評評,我半年前借的二十塊錢,才幾個月的功夫就要我還四十二塊,哪有這個道理?
    我蔡某人不是不還錢,是想問清楚你這個賬怎麽算的?別人搞不懂倒罷了,我個讀書人難道連這點賬還算不過來,還要被你橫豎圈點不成麽?
    至於那兩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做沒做下傷天害理的事情,你自己一問便知,哪裏需要偏聽我一家之言?
    既然你要算賬,那好,咱們連這筆賬一起算。我欠你的要還,你欠我的也必須還!”
    “你罵哪個是‘禽獸’?”在旁邊的陳義泉突然指點著發問。
    “舅公和舅舅一起欺負外甥女兒,不是禽獸是什麽?”
    “媽的,你還敢栽贓?小兔崽子,是想坐牢哩?”
    蔡秉誌抄起掃帚朝前撲過去!頓時院子裏一片叫喊亂成一團。仲禮看得不耐煩,扭頭和王四耳朵上咬咕了幾句,王四立即消失在人群後麵。
    前邊勸架的眾人好容易拉開雙方,陳義泉抹了把嘴角淌出的血—不知是誰打太平拳趁亂給了他一下子—氣惱地叫:
    “好啊,你還敢打人?走,咱上村公所去!”說著上來便扯蔡秉誌的大褂襟子。老秦叔將他手推開站在兩人中間,鎮定地道:
    “你舅甥兩個這是何必呢?說來還不是一家人,幹嘛弄到這個地步?再說,這一拳真是他打的麽,有啥證據?
    我們可都看著呐,秉誌明明兩手都握著掃帚,哪有第三隻手騰出來打人?”
    他這一說周圍眾人都七嘴八舌議論:
    “是呢!”
    “可不是老秦叔說的?”
    “定是亂哄哄地不小心碰到了。”
    “這可不該放在小蔡身上,把人家冤枉啦!”
    “就是!”
    “別嚷啦,你們想聚眾造反嗎?”陳義泉氣急敗壞,回頭叫他兒子:“去,回家叫人來,我今天就不信治不成這小子!外甥打舅舅,豈有此理?”
    “哼,你還當我是外甥?那就不該這麽逼人!”蔡秉誌憤憤地說。
    “爸,這、這不好吧?幹啥把事情弄這麽大哩?”陳求膽小地縮在他大伯身後揣著手沒動地方。
    “放屁!”陳義泉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這個怕事、不成器的東西。他們仗著人多你就哆嗦啦?回去把咱家佃戶都叫來,看看誰更厲害!”
    說著又湊近些低聲道:“小子,你是不是不想要二娣那丫頭了?”
    “不、不,我……想。”陳求猶豫著看看那些對他們父子冷眼相看的人們。
    “哎,我看咱們還是把打架的事情先放放。我來是催問債務,不是打架攪事的。”陳文泉心裏不高興,卻不好在這樣多人麵前說自己的弟弟,便在話裏提醒他。
    同時發現人群越圍越多,讓他開始擔心,心想:“可別因為這書呆子鬧出更大的亂子,那就不值當得很啦!”
    於是對老秦叔道:“我們也沒打算難為他,隻問什麽時候還賬,要是拿不出來該怎麽辦?空口無憑,他總得有個質押吧?”
    “你就是惦記我們家這房子和地!”蔡秉誌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弄到手你肯定是不會罷休的了?”
    “我可沒這麽說,這是你自己講的哦。不過……,”陳文泉腦袋轉了一大圈,似乎在打量這個院子,然後點點頭說:
    “我看你也沒什麽別的值錢東西啦。做舅舅的還得勸你幾句:想好再決定。
    要是落在白紙黑字上頭,萬一出了差錯……嘿嘿,趕你們出去自然是不會,但地,我要收回,這房子嘛,隻能算是租給你家的。怎麽樣?”人群哄地聲紛紛議論。
    蔡秉誌用手指頭點著對大家滿麵悲憤地大聲道:“大家都聽到了吧?好個舅舅嗬,算計外甥可真是有主張得很。呸!我家怎會有你這樣無恥的親戚?”
    “蔡秉誌!”陳文泉的扁嗓子大叫一聲,惱羞成怒地嘴角哆嗦著:
    “這也不成、那也不行,你打算怎樣,這賬總不能就這麽不清楚地擺著吧?我是為你好,替你想條路子,別不識好歹!”
    “大哥莫生氣,他拿不出來也是這麽多眼睛明擺看得出來的。就算你收了地,怕他連房租還付不起呢。我倒有個主意,大家都聽聽是否公平?
    依我看欠賬多少大哥到底給他算個實數,大家先都弄清楚、認賬畫押,然後說個約定,由他們為咱家做工,工錢抵債。
    這樣兩全其美,事情不就解決了?”陳義泉打個中間馬虎眼地說著,朝他哥擠擠眼睛。
    “兄弟,你糊塗啊?”
    “怎麽?”
    “他個書生的身板、拿筆墨的手,沒的白吃飯罷了,能指望做什麽工?”
    “哎,他不行的話還有他媳婦、女兒和兒子呢。讓阿城到家裏洗衣服,陸生到米行做事,二娣去家裏伺候打掃……。”
    “哐當”一聲,他的話還沒說完緊閉的屋門被拉開了,秉誌的兒子蔡陸生攥著條門閂衝出來,咬著牙罵道:
    “狗東西,欺負我妹妹,想打我們全家的主意?我先砸你的狗腿,看你還敢出來害人!”說著便向前躥出去。
    老秦一隻手拉著同樣怒氣衝天的蔡秉誌,倒不妨屋裏又出來個小神仙,伸手沒抓著,急得他大叫:“孩子,別動手!”
    那陳求不知何時悄悄領了七、八個傭人和佃戶回來,見動手了忙命眾人上前攔住他。
    不料陸生是和老秦叔小時起就練功夫的,先磕開條扁擔接著反手便將對方打翻在地,後退兩步閃開攻擊隨後一棍又砸倒另一個。
    周圍看的人這回不忙拉架了,叫好聲此起彼伏反似助威的一般。
    老秦叔素來知道這孩子是個脾氣暴躁的,生怕他弄出些不好收場的事情,隻急得連連跺腳大叫,可那聲音早被起哄的聲浪給壓沒了。
    不過老話說的“老虎也怕群狼”,加上這孩子畢竟還小,漸漸地就顯出下風來,被眾人一擁而上按住動彈不得。
    陳義泉嗬嗬大笑,拍著巴掌道:“好啊,剛才還凶巴巴地,如今做砧板上的魚兒了。
    既然現成的鬧事犯拿在這裏,好外甥,你縱子行凶這條總該沒得話說?不如照我方才的法子了結,大家省心還都有麵子。如何?”
    “二弟,你也忒黑心些!”蔡秉誌的母親手扶門框、拄著根木棍出現在門口。
    她是陳文泉的妹妹,陳義泉的姐姐,今年有五十出頭了,白發卻比自己哥哥還多。
    當初她父親做主這門親事,主要看中蔡家的實力,卻不曾想他家後來敗落成這步田地。
    蔡媽媽深知兄長的秉性,如果那時秉誌事先告訴她是找這位親舅舅借錢,老太太絕不會同意。
    事已至此,作為家裏的長輩她也隻好和兒子站在一起,努力渡過難關。
    得知孫女受自己兄弟和侄子欺負後,老太太氣憤得幾乎暈厥,也對養育恩情斷絕了念頭。
    “你占地、奪產,還想霸人麽?欺負我們也實在到家了!從今天起,我和你家一刀兩斷、各不相幹。
    有本事你就把我扔出去,我們一家子睡到祖宗屋簷下,看你有臉沒臉!”
    “我的好妹妹,少說這沒用的。知道沒錢還當初為什麽借?難道你家故意給我們兄弟出難題?
    這算什麽,賴賬也不能賴到自家頭上嗬。對不對?”陳文泉用手掌拍打著賬本一本正經地說。
    “你……,”蔡媽媽氣得說不出話來:“是想看你妹子全家吊死在你門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