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無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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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放心,我自然不會以勢壓人。算啦,我還是照你說的另外尋一個女娃來嫁給顧秀才好了。”
說著壽禮站起身來做出要告辭的姿態,忽然又回頭冷冷地問:“聽說你的管家常去壽縣嗬?”
“對呀,我不是在壽縣開個買賣麽,所以……。”
“哦!近來時局緊張,上邊查違禁查得緊。我聽盧隊長講你最近幾次購買藥品,不管是給哪個用最好小心些。
這可是我好心相勸,那東西尤其是西藥咱們搞不清楚,說不定就屬於違禁之列,那可就……不好說嘍。”說著便往門口走,被韓老星一把拉住胳膊。
藥品、器械都是他幫馬托尼的夫人購買的,這本來無話可說,但是其中有夾帶卻不可告人。
陳壽禮本想拿這個威脅他一下,沒料到竟鬼使神差地戳到對方的肋骨上,韓老星頓時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笑容滿麵、語氣和緩地對陳壽禮說:“賢侄,你知道那是我藥房掌櫃答應下來,替艾瑪太太進的貨,這可不是什麽違禁的東西。
那……,三老爺隊伍上的傷病不是都要請她來治的麽?如果說有違禁,也不關我的事嗬。
再說以前買藥都免查的,這一點隊伍上也知道,絕不會有什麽違禁品之類。”
“難說!”陳壽禮搖搖頭:“我聽說哩,最近上邊下了死命令,一粒子彈、一片藥都不許流落到赤軍手裏去,否則以通匪論處。所以嗬,這口岸上的檢查勢必要嚴格了。”
“哎、哎,你先別走哇。咱們再好好商量嘛,萬事總有個解決的辦法。”韓老星腆著臉拉住他。
“哦?還可以商量麽?”
“可以、可以!”韓老星立即把頭點得雞啄米一般。他把陳壽禮拉回桌邊,想了想措辭,說:
“既然你這麽誠心要成全她兩個,那我也該讓一步。”說著摘下牆上掛著的算盤來,上下抖開”劈裏啪啦“地打了幾回,說:
“抹去尾數,徐家積欠租子是三石二鬥,他家當初借了七塊銀元,如今加上利息合計是……。”
“你也不必細算了,”陳壽禮打斷他:“咱們都是地主,該怎麽算賬誰還不清楚?
這樣吧,明天我讓劉老先生過來做個中人,雙方現場寫下退佃文契,我代徐七補償你五十塊銀元,咱們就算把這事過去了。”
“這……,可不止五十呀。”
壽禮轉身便走,韓老星忙說:“行、行,那就五十。唉,算我積德做善事吧。不過,陳大老爺可否也幫我個忙呢?”
“我幫你?”
“嘿嘿,就請你和盧隊長打個招呼,以後不要找我貨物上的麻煩好不好?我家就這間藥鋪還算個買賣,一年下來多少有點進項供全家零用,實在是經不起折騰嗬!”
“盧虎麽?他可是鄉長治下的保安大隊長啊?”
“雖然如此,可他畢竟是陳家養出來的狗,還得看你麵子不是?”
“唔,那麽說我就試試看吧。”壽禮淡淡地說完抱拳告辭。
韓老星殷勤地送他出門,轉回來見趙小樹已經走出來,正坐在那裏挖鼻孔。
看他的樣子趙小樹冷笑一聲,說:“怎麽,陳大善人要拉你入夥,做個韓大善人啊?”
“呸!”韓老星朝地上啐了一口:“做個屁善人呀,他明明是要拉走我的佃戶,還打個幌子唬人!”
“要我說徐七那家人也沒啥油水,你讓就讓給他好了,何必計較呢?”
“你曉得啥?我打主意要拿他家三姑娘來做姨太太的,誰知叫這小子插一竹杠攪黃了!”
趙小樹“撲哧”一笑:“你?居然想吃那塊嫩肉?就是你家太太怕也不肯吧?她知道麽?
再說了,你老人家這把年紀也忒大些,若說學人家陳二爺,怕是有心無力呢。”
“嘁,可惜一塊肥肉,要落到顧興安那小兔崽子口裏了,要不是為你,我真不甘心向他讓步呢!”
“你老人家這話說的,怎麽好生生和我扯上?”
韓老星給趙小樹的子彈都是從那藥品、器械裏夾帶過來的,但他不好講得過於清楚,隻得轉移話題和他說:
“東西你收好了?你先把它收著,總有用得到的那一天!興許你再挖出一壇子元寶,我搞兩支漢陽造來給你不就行了?”
“你這是放線釣魚哩。真是你韓老星,腦瓜靈得不得了!”趙小樹挖苦地搖著腦袋。
“告訴你,我幫你搞這個也是有私心的。”韓老星壓低聲音道:
“你看見剛才他那樣子吧?居然威脅要查扣我的貨!你說我能甘心就這樣被陳家壓在下麵?”
“你想……?”
“我問你,你也是被陳家趕出門的吧?他們憑什麽哩?因為鄉長姓陳,保安大隊長是陳家的奴才,他家二爺、三爺都是官府的人,咱敢怒不敢言嗬。
老弟,我知道你是個有誌氣的,想拉起隊伍來是不是?我幫你!不過,咱們得目標一致,彼此通好聲氣,同心同德才能成大事!”
“你想讓我拉隊伍和陳家幹?”
“你不敢麽?”
“這有什麽不敢?我早說過,陳家沒個好東西!你瞧著,等我有了隊伍,老子一定殺回來,叫這裏姓陳的一個不留。
要麽死,要麽滾蛋!當初他們怎麽把我掃地出門的,老子一定照原樣奉還!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照現在這樣子太慢了,那得什麽時候才夠拉起支可以和陳家相比的隊伍嗬?要對付盧虎和陳家老三,沒有個千、八百條槍可不行。
那就不能刨一般富戶的墳了,我得上開封汴梁去找找有沒有皇帝佬的墳扒開來看看!”
“嘖,那也太麻煩了!”韓老星瞧瞧他冒火的眼睛:“要不這樣,趁這次他專心操辦喜事的機會,你先把陳壽禮幹掉!”
“現在?這麽急?”趙小樹顯然沒有心裏準備,兀自嚇了一跳。
“有好處,我告訴你。”韓老星眯起眼睛來低聲說:“如果老大一死,你覺得陳二爺和陳三爺會怎樣?他們一定爭家產自己打得頭破血流!”
“哦,你是說先引著他們自家互相掐,然後咱們再下手就容易了?”
“陳老大一死他家就群龍無首,等他們互相鬧起來的時節我給你備下四百條槍,再給你五千銀元去招兵買馬……。”
“慢著。”趙小樹攔住他,懷疑地問:“你上哪這麽多現錢?”
韓老星格格笑起來:“傻孩子,我沒有,自然是找有的人去要嘍!”說完招手讓他湊近些,低低地在耳邊嘀咕幾句。
趙小樹大喜,誇道:“真是妙計!韓大叔,你原來還是個智多星哩?好嗬,我回去就辦這件事,若事情成功先拿兩百來謝你!”
韓老星被他捧得心中得意,不提防他老婆在外麵大聲叫:
“一天到晚也不知在做什麽哩,到家就神神秘秘地,不是商議造反就是想害人吧?都這辰光了還不滾出來,難道要叫人將晚餐給你送屋裏去?”
他心中一驚,才發覺天色早已暗下來了,忙推趙小樹走。那趙小樹本意還想在他這裏蹭頓飯吃賴著不肯離開。
韓老星沒辦法,在他手裏塞了半個銀角子打發他出門,口裏不住地千叮嚀萬囑咐要依計行事。
開門看街上沒幾個行人,又經幾番催促,趙小樹才十分不樂意地消失在夜幕裏。
本來要捉隻水鴨,哪想反引出群大雁。從韓老星家裏出來一路往回走,壽禮越想越不對頭,總覺得這家夥驚慌的神色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麽。
再細琢磨時,他的心不在焉、慌慌張張顯得那麽地可疑。壽禮腳步放慢,回頭看看身後的三牛,把他拉近身悄悄囑咐幾句,三牛點頭,返身回韓老星家門前監視。陳老爺則獨自朝保安隊大隊部走去。
保安大隊還叫做自衛隊的時候陳老爺就沒上過門,因為這裏既是三弟仲禮宅地的一部份,而且他也是有意回避,免得人家總講這是陳家的私兵,他覺得這種話傳到官家耳朵裏總不是好事。
聽到士兵來報告,大隊長盧虎和隊副劉五文都吃了一驚,忙跳起來出去迎,但壽禮已經自己走到隊部門外了。
“你兩個都在?很好,進屋說話罷。”他說著進屋,盧虎等從沒見過他這樣神情,不明所以,隻好趕緊跟進來。劉五文半開玩笑地問:
“老爺,你可是這裏的貴客嗬,什麽風把你吹來的?”
“有樁蹊蹺的事,我想聽聽你二位的意見。”壽禮說完便將去韓老星家的情形和自己的疑惑講了遍,邊說邊看他兩個的神色,然後問:“你們怎麽想?”
“難道,這老東西敢貨物裏夾帶違禁品麽?”劉五文懷疑地看看盧虎。
“聽陳老爺講的,興許真有?”盧虎謹慎地回答:“不過這事重大,得有證據……!”
“韓老星這種人會和赤黨、赤衛隊混在一處?似乎不可能嗬!”
“所以才奇怪。”壽禮道:“我趕緊跑來也是覺得不可思議,我一提貨物他就慌得不行。
如果他搞違禁物資卻又不是為的資助赤軍,那他在幹什麽?你們猜得出麽?
我已叫三牛在他家門口盯著瞧有什麽怪事沒,隻要他敢冒頭,咱們就能捏住他。”二人聽了頻頻點頭。
這裏正說著,有人報告三牛來找陳老爺。大家急忙叫他進來,三牛開口就氣急敗壞地叫:“東家,韓老星這個壞東西果然是個膿頭!”
“怎麽回事?你慢慢說。”
原來三牛在門口盯著,到天暗下來時忽聽裏麵婆娘吵鬧幾句,接著門開了。
兩個黑影在門洞裏“嘁嘁喳喳”地說了幾句,後來分手,一個人縮回去插了門,看身形是韓老星,另一個則弓著身子揣了手抱在懷裏朝西走,三牛悄悄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