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意遇險

字數:5777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山河劫 !
    陳仲禮,西陳家集的三老爺、淮西營的團座和防區總指揮,依舊騎著他的小青有節奏地晃動著身體,想著馬上要回到家鄉十分愉快。
    唉,這可比在前線好多了,不用吃幹糧、冷水,也不用扯著嗓子說話,更不必擔心會遭對手的埋伏!
    他決心一到家就盡快設法將弟兄們接回來過太平日子,那個鳥仗誰樂意誰自己去打好了!
    而想到剛分手的黑七師長朱全保,他既佩服又不能理解,這個人要是不鬧事做個師、旅長是沒問題的。
    可……,那也不能簡單地叫做“鬧事”。人家做的是“事業”不是起哄、泄憤咧!
    連他自己都搞不清這位黑大哥究竟是敵、是友。戰場上交手他領教了對方的強硬和突擊能力,可謂棋逢對手,可私下裏他們竟像兄弟一樣相處了好幾天。
    開始自己還擔心他會拿上槍支威脅自己或悄悄溜走,但兩天後就不好意思地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小人之心。
    想到這裏他忽然冒出個念頭:調轉馬頭回去,現在這樣豈不是給自己留了個敵人?
    念頭僅存了瞬間,他自嘲地揮揮手趕跑了它。太可笑了,首先對方不是個傻瓜,其次這麽做老子一世英名都要被人笑光了!
    他伸手拍拍後腦勺,忽然發現自己還裹著包頭、穿著身短褂,這身打扮騎著馬若出現在眾人麵前不是很怪異麽?
    陳仲禮急忙四下裏尋一處合適的地方下馬,打開包袱換上皺巴巴的軍服和沾滿灰土的靴子,然後找到一條溪水自己照照,滿意地自言自語說:“嗯,這才是陳家三老爺呐!”
    出了山區,前麵豁然開闊,仲禮見到了第一支當地的保安部隊。領頭的班長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大的官,吃驚之餘忙領他到中隊部。
    在一番盛情款待之後陳三爺終於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睡了個安穩的好覺。
    次日臨別他看到小青精神抖擻、毛色發亮地被牽到麵前,頓時心情愉快,大方地賞了三張十元的票子揚長而去。
    過決水後沿東岸向北入縣境,他忽然想自己到底還是個官身,就這麽跑回家去有些不妥,於是調轉方向打算先去縣上打個招呼以防不便。
    這天他進入一個不大的小村,見路邊有個小酒館。想到這趟差出得實在辛苦,他有意犒勞自己下,便下馬喝了幾杯。
    不料那家自釀十分後勁,竟讓仲禮有些飄飄然起來。“嗯,還是再走幾步吧,若路上有住宿便睡下,等明早進城。”他想。
    坐在小青馬上晃著、晃著他迷糊起來,心裏便有些掌握不住,不知怎麽的手底就放開韁繩。
    小青莫名其妙,不明白主人究竟要它去哪裏,隻好漫步走來。
    來到一處地頭,覺得主人身子漸漸歪斜,隻得聞著稻草的味道湊過去,剛到跟前陳三爺便從上麵滑落下來,直接摔進幹草裏去了。
    遠處有幾個農民看到這情形,其中膽大的走近些張望一番,見是個軍官便急忙跑開和他的鄰居們商議後回村去報信。
    不多時,村裏馳出掛馬車,迅速來到跟前。幾名民團跳下來七手八腳地將陳三爺抬上馬車返回村裏,另有人在後麵牽了小青走著。
    在一間充滿了腐爛稻草刺鼻氣味、光線暗淡的空間裏陳仲禮忽然醒了,他本能地想要坐起身卻發現手腳不管用,掙紮一陣才明白竟是被綁著。
    汗水立即浸透後背,他打個冷戰,逐漸適應了屋裏的光線,低頭看看自己,光著腳不說且隻穿身裏麵的褲褂,怪不得這麽冷!
    他忽然勃然大怒:“咦,他娘的!哪個吃了豹子膽敢把老子捆在這鬼地方?”想喊卻出不來聲音,發現嘴巴也被堵住了。
    越發憤怒、拚命掙紮卻毫無用處。這個時候陳三爺覺得有點不對頭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幾分恐懼。
    “不好,莫不是落到遊擊隊手裏了?不對嗬,離縣城那麽近哪裏來的遊擊隊?
    是土匪?他們會猖狂到在離城十幾裏的地方綁架軍官麽?既不是赤色分子又不是土匪,那還會是什麽人?”仲禮不明白。
    肚子咕咕叫起來,他朝蒙蒙亮的地方看去,隱約有扇窗,看不出外麵的情形和時辰。
    所有的情況都莫名其妙,讓他根本找不到半點線索。不過,就算有線索又怎樣?仲禮發現自己好像砧板上的魚兒,根本毫無辦法!
    門“嘩啦”地被推開了,兩個人衝進來抓住他迅速地將個布口袋套在他頭上,架起人來往外走。
    他聽到其中一個低聲地抱怨:“鬼東西你也不輕點,想拆老子的房麽?”
    “哪那麽多廢話?”另一個反駁:“你那個破門軸都爛掉,早該換了,關我屁事?幹這個手慢不得,要是叫他瞧見咱們嘴臉,將來怕有大麻煩。畢竟人家是做官的。”
    “有麻煩?那……,那要不現在幹掉他算了……?”
    “你傻蛋,活的、死的價碼可差很多哩!我說咱們不管,缺德事叫老爺們做去,咱隻把人交到、領了賞金,餘的莫問。”
    那個大約覺得有道理,便無話。
    他倆搭手將仲禮放在塊木板似的地方,卻有些搖晃,還有很濃的牲畜尿騷氣味,仲禮明白自己在馬車上,大約是要被送到“老爺們”那裏去了。
    他聽到幹草的響動,有東西不斷落在自己身上。有人帶著六安味道說:
    “你們蓋實些,路上遇到兵可拜耍地。把那個馬鞍子也藏好。唉,這車上隨便什個都能叫人蹲大獄,你們這些猴子淨給我抄麻煩!”
    “哎,三爹你老又煩。這個人交過去二十塊大洋就到手哩,發財的好事,有什麽抱怨?”
    “呸,你就曉得大洋!”那個“三爹”很不服氣地啐道:“是個軍官老爺呢,這麽對他可是要遭報應!”
    “咳,你兩個不要鬥嘴。送到時天都快黑了還在這裏耽擱?快把那小馬牽來掛上,我們走路是正經。”
    仲禮隱約聽到像是小青的噴鼻聲,馬車猛顫幾下,估計是那兩個家夥坐到車上了。鞭梢“啪”地響起,車子動起來。
    陳仲禮又渴、又餓、又累,在不斷的晃動和顛簸中開始迷糊起來,似乎時而昏睡、時而醒覺,但後來逐漸地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多久,他聽到有人交談並且發現車子停下來了。
    “還活著嗎?”
    “老爺放心,我們肯定不會騙您的。”
    “很好,你們回去吧。注意口緊,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知道、知道!”
    “你們幾個過來,把他先抬進去放著,門口放個人。包袱和東西拿到團總屋裏去!”
    有人答應著過來,又是幹草的摩擦聲,仲禮忽然覺得呼吸通暢許多,身上壓的東西都被移開了。
    接著大約兩、三個人伸手把他抬下來,走一會兒放下。他身下軟乎乎地,空氣裏是稻秸的氣味。
    然後門又關上了,周圍一片漆黑。仲禮緊張地聽著,他聽見老鼠在頂棚上跑,但沒有其它聲音。“是禍躲不過,”他想:“幹脆不管它,先睡覺再說!”
    太陽升起的光線透過布袋,但是依然沒人來理睬他。又過了好久,仲禮聽見腳步聲。
    有人在門口說話,接著房門響了聲,什麽人踩著幹稻秸走過來,摘掉了他頭上的布袋,拉出塞在嘴裏的東西。
    仲禮咳嗽數聲,朝地上啐了幾口,慢慢抬起頭來。當適應了屋裏的光線,他看到眼前放張條凳,上麵坐著個陌生的人,身邊站著三、四條漢子和一個女人。
    正要說話,其中一個家夥拎起半桶水迎麵潑過來,他頭腦一下子清醒了!
    “老子是霍縣第三保安區總指揮仲禮,你們是什麽人,敢這樣對我?”他咬著牙問,眼睛微微地瞟眼那女人,心裏感覺既憤怒又恥辱。
    “嘿,他說話了,哈哈哈!”那坐著的家夥拍手笑起來。他穿了一身寧稠麵的夾褂,一開口右上邊露出顆金牙。
    “哎呀,久聞大名嗬,沒想到咱們見麵時你竟是這副落魄的模樣。陳三爺,大約自小還沒受過這份罪吧?”
    他一說話仲禮反而鎮定了,看做派再聯係以前聽到的隻言片語,他覺得這家夥似乎應該是個有頭麵的,可以肯定他既不是赤衛隊,也不像是一般土匪之流。
    想到這裏仲禮盡量平靜地說:“這位兄弟,咱們第一次見麵就這樣待客麽?
    我們素不相識,在下以前應該也不曾冒犯過你,何必如此?請教台甫、貴地?我總該知道是和哪位說話吧?”
    “哼,告訴你也沒什麽,反正也就這樣子了。”那家夥冷笑著,讓仲禮感覺到後頸發涼。“告訴你,這是我們家朱老爺,他是本鄉的鄉長!”
    旁邊一個漢子大聲說,他腰裏別一支七響手槍,滿麵胡子,有點虛張聲勢、狐假虎威的味道。
    “朱鄉長,失敬得很。”仲禮差點笑出聲來,本以為此人極有來頭,不料隻是個小小的鄉長而已!
    “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第一次見麵不能以禮相待實在遺憾。不知你將我捆在這裏緣由何起呢?
    說實話開始我還以為遇到了赤黨或土匪,沒想到是自己人嗬?
    從地位上講咱們都是同樣的出身,從官職上說我甚至比區長還高,怎麽你也不能夠、也沒有理由抓我呀?”
    “嘿,原來你竟然到現在還不明白呢?”朱鄉長一拍腿和他幾個手下大笑起來。
    “姓陳的你聽著,我們這裏是水東鄉,屬於本縣二區。朱老爺既是本地民團的團總、又是鄉長,他老人家還是徐山周老爺的侄女婿,在全縣都是響當當的人物哩!”
    “哈哈哈哈……!”仲禮忽然大笑,弄得幾個人都愣住了。
    “原來如此,真是愈發失敬了!不過你還是沒說明白,平白無故地為什麽把我抓在這裏,總要有個原因呀?”他說完微笑地盯住對方的眼睛。
    “這、這……。”朱鄉長有點心慌,忙看手下,方才那漢子啐一口,上前道:
    “你、你還笑?誰不知道你們陳家是周家的死對頭?你們把持了周家橋將周家人都趕走了,何其歹毒?
    我們老爺是周家的女婿,今天碰到你自個撞上門來,當然不能放過,要拿來為周家報仇、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