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做空霍縣
字數:5875 加入書籤
qzone.io,最快更新山河劫 !
“這條街近來新開了好幾家戲院和紅館。”劉永和解釋說。紅館就是指妓院,可仲禮記得那應該是在與此隔兩條街的榮坊裏才對。
劉忠合回答說:“這些都是周家的買賣。最近從淮北、河南和蘇北過來不少流民,周家借口安置災民,就收了若幹戲班子,又買了不少女孩子放在紅館裏.
如今生意好得很,據說政府裏也常有人出入。”
說著他們轉入後花園巷,曲曲折折地深入進去,在一個青石門洞前停下來,劉永和告訴他:
“這是朱縣長在城裏的宅子,他買了個姓裴的小妾藏在這院子裏,隻是談機密事時才在此見人。”仲禮抬頭一看,果然大門右側掛個小木牌,上寫“裴寓”二字。
才打門,“吱呀”聲開了半條縫,有個保姆子的聲音問:“劉先生麽?”
“是”
“進來吧。”
兩個人前後進去,門輕輕地又關上了。“跟我來。”那保姆說著在前邊領路,帶他們過穿門、經弄堂,進個小院子,指指燈光處說:“老爺在裏麵,請吧。”
“有勞。”老劉說著在她手心裏塞個什麽,然後回頭示意仲禮請他進去。
陳仲禮抬起左手虛扶帽簷遮住側麵,邁上兩級台階進屋,見燭光下坐著個微胖的人,起身拱手叫著仲禮的字道:“鬆浦老弟,半年未見,你可回來啦!”
“陳三貿然打攪,得罪、得罪!”
“唉,老弟你說哪裏話?這幾個月來我盼星星、盼月亮,就盼你回來呢!何談打攪?快請坐近些,讓我好好看看你。”朱聯福走上前緊緊拉住仲禮的手,頗有些激動地說。
“老父母嗬,我這一路上聽到不少傳聞,到底是怎麽回事?有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淮西營定為你出氣!”
“嘿,什麽父母官呐,我這幾個月都愁死了!
自你走後周家屢屢相逼叫我幹違心的事,增稅加賦都是周天群出的主意,說個不字就在縣政府門口擺一百多民團給我臉色看。
如今你也聽說了,他們拿著報紙說淮西營在前線全軍覆沒,要把二團的編製收回重建,不但讓我全縣出一千二百壯丁,還要強行收編你留守的人。
我搞不清真假,又不願摻和,就告病了。結果他不知怎麽一運動竟換了個旅長過來,幹脆直接下軍令辦這事。
為此,你留守處的杜長官還被姓韓的給關了禁閉,我說情都不給麵子!”
“老父母,這就是我悄悄回來的原因嗬。”仲禮馬上說:“我聽說這裏有些不對,又怕驚著他們,所以借中埋伏的口實撤回來幫你。你還沒看出來麽?
這夥是要把咱們三河原的人都擠出去,好方便他周家自己把持霍縣!
我告訴你,在路上我被周家的奴才抓住,丟到東湖裏差點丟掉性命,幸好遇到貴人搭救才逃走,不然早是冤魂孤鬼羅。”
“有這樣的事?這夥人太大膽!”朱聯福大吃一驚:“難道他們不知道你是軍官嗎?”
“知道我的身份,刻意為之!”仲禮冷笑,問他:“你知道朱印這麽個人吧?”
“是他?”朱縣長吃驚地瞪大眼睛。
“哼,老父母你想想,他們要是把隊伍整垮,那麽就再不用擔心我陳家了,也就可以在本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這個位子他們隨時可以拿走……。”
“唉,這個我還能不明白?我就是為此擔心嗬!”
仲禮聽他這樣說心中暗笑:“我進城他們不知道。我是想和老父母商量下對策,然後回去調隊伍……。”
“不、不,你這樣做本縣會再遭兵火,百姓承受不起!”
“難道他們現在就承受得起?”仲禮見朱聯福沉吟,抓住機會進一步道:“禍不早除必成大患。
我看周家肯定已知我返鄉,若發現那塘裏沒屍首,過不多久就會四處派人尋找,甚至狗急跳牆對你不利。警察局有多少人、槍?現在哪個在主持?”
“是、是你的老相識,崔仁,記得不?”
“哦,老崔嗬?”仲禮立即覺得自己信心增加了幾分。
“正是。他如今代理著局長,手下現有警察一百四十多人,但槍隻有六十條。”
“足夠了。朱縣長你明早先讓他辦三件事,
一是派一個班到你身邊警衛,二是派四名聰明、機靈、嘴巴嚴實的兄弟到西門外華嚴寺給我做聯絡,三是把保安旅部周圍盯緊。
老崔熟識得很,我相信他和咱一條心!”
“好、好。你回來我們就有主心骨啦!”朱聯福有些興奮起來,但他馬上又擔心:
“老弟,你這次回來身邊沒帶隊伍,和他們鬥難道就用這百來個警察?”
“當然不會。”仲禮笑了:“老父母你放心,前線的精銳我不曾帶回,可是在高塘、莊台和周家橋還有留守的兄弟,還有自衛團。
我已經派人回去調兵了,三日內調五百人應該不成問題!”
“但就算有那麽多人,你要對付一個旅也太……。”
“老父母,我不會在這兒和他開戰的。我隻要我的人,我想要的人!”
“然後呢?”
“然後?他會咽下這口氣麽?不會,姓韓的定帶著人馬跑到我的地麵上去報複。那時候我還怕和他野戰?定給這小子顏色看。
你放心,我出城後派船到西門迎著,你找個遊玩之類的名義也設法離開,走沿崗河回高塘來匯合,讓老曹留在城裏做內應。
然後我打算玩手聲東擊西,把他放在城北倉庫裏的彈藥、被服和軍糧都搬走,那時看他急不急!”陳仲禮說著笑出聲來,連朱縣長也開心地笑了。
在門外坐在台階上的劉永和聽到這笑聲放下心來,他知道雙方已經相互信任,於是眼望著星星,心裏開始籌劃如何接收周家在城內的店鋪。
可是再聰明的人也難免辦紕漏事情!
縣長站在自己一邊仲禮信心和把握都增添不少。他們從“裴寓”悄悄出來回到街上,正是各紅館生意達到最盛的時辰。
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倒像比那六安、蚌埠還熱鬧三分似地。
他們無心於女人的拉扯和兜客,匆匆擺脫糾纏朝鄰近的街道走去,沒注意人群中有個西服、禮帽的青年官員悄悄地轉身跟在他們後麵。
“老劉,你現在立刻到警察局去找一趟崔仁。”仲禮走到個攤位棚子下麵,拉住劉永和告訴他說:
“我們走後朱縣長就會給老崔打電話,你替我走一趟。
名義是應他之邀去吃酒,替我交代他留守在城裏,把縣衙、軍火庫和保安旅部這類重要位置都盯住,等我帶大部隊來後相機裏應外合。”
“三爺?你不會要開戰吧?”劉永和嚇了一跳。
“什麽叫‘不會’?這已經鐵定的了!”仲禮憤怒地回答:“人家把槍口對著我和朱縣長的胸口了,你說我能怎樣?
不過這個仗要看如何打,畢竟他們勢力大咱不能硬拚!我先把他的軍火庫搬空,就在他旅部眼前辦這事!你覺得姓韓的能置之不理?
等他來找我算賬時,在野戰上敲打他。那家夥參謀出身隻會看地圖,指揮上肯定不靈!”
“哦!我明白了,您是想先激怒他,然後再在咱們熟悉的地方教訓他?”
“對了!”仲禮高興地拍拍他微駝的背:“我怕的是咱槍、彈不夠,精銳都在前線,遠水解不得近渴。
這軍火庫一來是釜底抽薪、激怒對手,二來解咱自己的急嗬。所以你還得連夜調大車和快船,或者找船幫,借調大船到北門外糧台候用……。”
他一一吩咐,劉永和很快記在心裏,等他講完了又複述一遍竟絲毫不差的,這讓仲禮非常滿意。
兩個人分手,看著劉永和的背影走遠消失在暗夜裏,他想想喊住輛路過的人力車,吩咐車夫去東關十樣街。
在他心裏有個放不下的影子,那是個腰肢窈窕的女人。
張淑春,這個聽上去蠻一般甚至有些俗氣的名字,不知怎麽在這明朗、安靜的夜裏,從陳仲禮興奮的頭腦裏忽然跳了出來,讓他總有些躁動、不安。
是的,他必須去學校一趟,在對周家勢力動手肅清前他必須先設法將洪升妥善安置。
當他在學校門口下車,叫醒看門人,那跛子提燈仔細一看吃驚地問:“你……不,長官是陳團長吧?我記得你來過。”
仲禮樂了:“是,是我,你還記得我?很好!張先生……在嗎?”
“張先生?哪位張先生?”看門人一時茫然,但馬上醒悟過來:“您是找那位和您說話的張先生吧,那個女的?”
“是的,年齡不大、穿青色棉布旗袍的女老師。”
看門人笑了:“長官您怎麽了?現在可是晚上嗬,學校已經熄燈了,張先生早就回宿舍睡下啦。您要是想見她明早再來吧。”
仲禮頓時明白自己做了件糊塗事,他感到好笑,用手拍拍腦門不好意思地說:“真對不起,唉,我喝了幾口就糊塗啦!”
“沒事、沒事。”看門人嗬嗬地笑,輕聲問:“要不要我替您帶個話?”
“哦,不必。我……,其實是來看我侄兒的。”
“知道,洪升少爺對吧?”
“對、對。”仲禮忽然起個念頭,摸出兩張鈔票來塞在他手裏,低聲道:“老兄,我這次回來是軍事秘密,誰也不能告訴知道嗎?”
“明白、明白!”看門人高興地連連鞠躬:“長官的事小人守口如瓶!”
“很好。另外你明天告訴我侄兒,叫他悄悄到惠源寺找我,我有話問他。”
“行!那張先生那邊……?”
“你就告訴她我回來了,問她好就行,讓她保護洪升。其他的不必講。”
“是、是,小人記住了。該講的講、不該的一律不講!”
仲禮沒聽他絮叨完便回身,跳上停在牆腳等候的人力車,匆匆地掉頭返回南城的住處。在他身後,另一輛人力車從巷子裏鑽出來,悄然無息地遠遠跟在他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