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牌桌上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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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煤礦血案雖然不幸,給這年的新年帶來些不祥的預兆,不過結果還算不壞。
    朱縣長坐在吱吱扭響的馬車裏總算趕到出事地時,一切都已解決了。
    警察們想要靠近礦洞,盧某人下令抵抗,不料身後響起槍聲,有人從裏麵殺出來頓時使士氣全部瓦解。
    盧德聖被手榴彈炸死,餘眾被前後夾擊進退無路,隻得舉手投降。
    看著一地屍首老朱也沒什麽可說,誰叫你對抗警察哩?再說還有二十幾條人命擺在這裏,活該!
    可聽說後山還有兩百多屍體,朱縣長倒吸口冷氣,心想陳家這女婿看來也絕非善茬呀?下手是真夠狠的!
    不過看在三封皮紙包裹的銀元麵上,老朱還是得幫羅芳擺平這事。
    嗯,土豪劣紳殘害鄉裏、對抗政府、聚眾作亂,保安隊和自衛團雷霆出擊平定事變,這篇文章就得這麽寫……。
    縣長表態了,這是一次嚴重的土豪劣紳引發的事件,老朱臨走前應許撫恤傷亡、嚴懲凶手(當然主犯已經死亡)、整治采掘業秩序。
    然後他帶著羅芳去拜訪了李家和梅家,李家立即表示配合政府,而羅芳從梅家出來很快給壽禮打電話報告了這次的收獲。
    從三家家產中抄出大量貴金屬和現金,其中部分留給家屬生活,然後“非法所得”上繳給縣裏白銀七百兩、銀元四千元,黃金一百兩。
    羅芳交給自己嶽父的有銀元三萬五千元,現金鈔票六千元,還有一百七十多畝田土。
    另外繳獲槍支三百二十支,子彈六千發,這些則基本都留在了四大隊。
    壽禮以祝新年為由給朱縣長掛了電話,提出願意向縣上購買被沒收的這三家煤礦,最後兩人談妥以九千六百元價格成交,其中六百元用銀元支付(九千元用現鈔,銀元給朱縣長)。
    壽禮和廖經理通了電話,讓他新年後往霍縣去,以三和資本專員身份專辦此事,同時在實業科注冊“三和煤炭采掘公司”。
    羅芳並沒立即離開四平山,他一麵主持對三家的家產稽核,一麵下令派兵進駐各礦防止有人破壞和鼓動。
    不過朱權保更有辦法,他提議將堆煤場上的存貨逐步出清,換取糧食、被服等物資發給礦工和技師們。
    這招立即穩定了人心,後來絕大部分人都決定留下為新公司繼續工作。至於僥幸活下來被俘獲的那些家丁護院們,後來將他們送到石灰礦上去了。
    新年這天壽禮陪著玉清看村裏孩子們燃放爆竹和焰火,他第一次感到這是個事事隨意、舒心的年份,心裏默念著:但願明年也是如此,最好如此!
    老管家蔡五福陪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他兒子蔡滸子承父業做了益樂堂的管家,那個不爭氣的老大蔡忠跟在二老爺屁股後麵躲在六安不敢回來。
    不過前天倒托人帶信,還附上張照片,照片裏一個看上去很羞澀的女人懷裏抱個娃娃。
    蔡忠信裏說這娃叫阿舒,剛剛一歲整。“哼,這女人年齡應該和老大差不多,不會是個被休的或者寡婦吧?”
    他瞧見照片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不過,唉!隨他去吧!
    這天晚上,縣政府不遠的十樣街三十八號裏熱鬧非凡,縣中學的師生們正在互相拜年。
    張淑春穿著身夾棉長襖經過教員宿舍的走廊,燈光把身影迎在牆上,看得出若不是這臃腫的厚衣裳她的身材定是曲線曼妙、優雅動人的。
    她立住腳,伸手扶了下腦後的發髻,趁勢觀察周圍,然後在標著117的房間門上輕輕敲了三、四下。
    “喲,張老師。”一個男人開門,看看走廊上:“怎麽,你也來打麻將?”
    “我帶了紅糖絲糕前來觀戰,給大家當夜宵如何?”
    “誒呀太客氣了,來、來,快請進!”門很快又輕輕關上了,一個很厚的棉簾子不出聲地在門背後被放下。
    三個男人和兩個女人圍坐在牌桌旁,張淑春坐在說話男子的身後做旁觀狀,在隔著布簾子的裏麵,可以聽到個女人正輕聲和個小囡囡說話,似乎在教她如何背乘法口訣表。
    靠窗有個鑄鐵煤爐,上麵放個開著蓋子的燒水壺,正咕嘟嘟地冒著水蒸氣。
    那說話的男子起身拎起水壺,用鉤子在它下麵加了隻三足鐵圈讓水蒸氣少了些。
    “咱們組織裏的力量還是太小,所以做事一定要謹慎,現在損失一個人都是非常重大的!”他最後幾個字加重了語氣。
    接下來他看向張淑春:“張老師為我們帶來些什麽消息呢?”
    “有幾個消息要和大夥兒說說,不過巧得很,這幾件事都和三區有關。”
    “哦?是嗎?”另一個謝頂的男子笑道:“他們顧校長昨日還打電話來,說要訂一批貨分別給小學和中學用,量不少呢
    !我當時還琢磨,怎麽各處都不景氣,唯獨這個三區似乎特別財大氣粗?”
    “鄧老板,他們當然財大氣粗,你沒見報紙上說在高塘發現了鐵礦麽?聽說蚌埠鋼廠要在那邊建個分廠哩!”
    “老鄧、小嚴,先等等,咱們聽張老師的。”另一個女子攔住話頭,兩人便都看張淑春。
    她笑著確認了要開鋼鐵廠的事,並說勘探的人已經劃出了位置和用地,據說正上報請求批準征地。
    “不過,這個是次要的。”她對男主人說:“老孫,你還記得黃鵬這個人嗎?”
    “哦,記得,他不是疏散出去,後來在河上做技師的嗎?”
    “對!他那條船後來被西陳家集的陳壽禮買下了,現在專門跑和縣城之間的運輸和人員接送。他送過來一個消息,說陳家五爺陳叔仁回來了。”
    “嗯?”鄧老板莫名其妙:“一個地主家少爺回來,這也值得報告?”
    “陳叔仁和黃鵬是中學同學,也是本校畢業生。當年疏散名單裏有他一個!”
    “怎麽?他是咱們的人?”老孫等人都吃了一驚。老孫便扭臉問那個女士:“小莊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麽?當年不是老鄭讓你負責疏散嗎?”
    “我不記得有陳叔仁這個名字呀?”莊繡皺眉。
    “他應該是用了化名,在蘇區這個人一直叫王樹。”
    “王樹我知道,可他原名不是陳叔仁,是鄭仁。”
    張淑春從衣服裏摸出張照片來:“你看是不是這個人?這是我從學校畢業生校友錄裏找到的。”
    莊繡接過來一看:“哎,就是這個人!”
    “那就對上了,陳叔仁就是鄭仁,鄭仁就是王樹。”
    “不過……這個人到底怎麽了?”小嚴問:“他是逃兵,或者脫黨者,還是叛徒?”
    “都不是。”張淑春苦笑:“他在正規軍裏作戰非常勇敢,已經被提拔為營長,可是因為出身問題受到質疑,最後被免職派到上海工作。
    在那裏他又因為反對積極開展工運暴露力量被認為是右卿分子,最後開除黨籍遣返回鄉。”
    “啊?這……。”幾個人都沉默下來。
    最後還是老孫再次開口:“那麽,黃鵬遇到他了?”
    “是,黃鵬自己還沒恢複組織身份,他愛人在黃麻廠是咱們女子夜校的骨幹,我是從她那裏聽說的這件事。”
    “你覺得,一個被上海組織開除的人會有價值麽?”鄧老板問。
    “我覺得陳叔仁被一再貶黜甚至開除,本身就是個錯誤。
    他當年在本校時我是教過的,一個積極、思想進步的青年,到了蘇區那麽殘酷的戰鬥中會被賦予營長職務,本身就說明他對事業的熱愛和堅定。
    家庭不是他能選擇的,但個人道路是自己主動的結果。我不同意因為家庭背景就這樣對待同誌,我認為是不謹慎、有失偏頗的,應該重新考驗他!”
    “有道理。”老孫點頭:“我們現在和組織上斷了聯絡,每個力量都是珍貴的,再也損失不起。
    如果確實他可以信任,一個擁有作戰經驗的指揮員對我們來說,實在難得!”
    “那麽,是不是設法和他接觸下?隻要別是圈套就好。”小嚴提醒說。
    “應該不是圈套。據說黃鵬在送他回家的路上一直在考察他,最後結論是他還是心想著咱們這邊的。
    不過黃鵬也希望組織上派個人過去,而且他也想恢複組織關係。”張淑春說完舉手說:
    “我曾經是陳叔仁的老師,而且他侄子陳洪升現在就在我的班裏,可以寒假借著送洪升回家的理由去一趟三河原。我要求組織上考慮!”
    “好,我們會考慮的。”老孫點頭,又問:“還有其它的嗎?”
    “有,不過是陳叔仁通過黃鵬遞過來的。
    一個是當年有名偵察員叫李歡,被獨立師朱權保師長做主派到三河原潛伏,陳壽禮把他收在自己家裏做廚子,不過目前他在鳳凰坡,陳叔仁還未見到他。
    第二件是蚌埠鋼鐵廠的董事徐業帶了批工程技術人員過來,其中有個人叫唐文聲,是紅軍原來某師的政治部主任,被俘以後聲明脫黨,現在在鋼廠做高級工程師。
    第三件,也是最激動人心的,陳叔仁在家鄉見到了朱權保。
    他奉命回來組織武裝,現在從陳仲禮那裏拿到三區自衛團四大隊的名義,還把徐山劃給他做防區!”
    屋裏的人都驚呆了。
    “這、朱師長也太大膽,萬一被人家認出來那可就……。”
    鄧老板還未說完就被張淑春壓低聲音打斷說:“陳仲禮認得他,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什麽?那,難道這個陳仲禮……?不可能吧?”小嚴失聲道。
    “陳仲禮應該隻是出於江湖義氣?”莊繡推測說:“如果我們能確定陳叔仁是忠誠的,也許……可以通過他影響他哥哥?
    哎呀,他哥可是三區聯防總指揮,手裏少說也有四千武裝呢!”
    “大家先別激動。”到底老孫沉穩些:“今晚張老師帶來三河原上的消息確實不少,我們需要逐條分析,仔細分析裏麵的內容。
    不過,我同意恢複黃鵬這條線,水上交通的便利性對我們來說太及時了!
    另外,陳仲禮的情況可以詳細去了解,從他這裏也許我們能使本縣的工作找到突破口,實現豁然開朗。
    具體怎麽做,張老師你先談談自己的想法,我們一起幫你推敲一下,如何?”
    “好!”張淑春用手攏了下鬢角發絲,整理好思路說:“我想,帶著洪升直接過西湖到曹家台子,從那裏進入陳仲禮的防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