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繼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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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潛憤怒地把書包丟到牆壁上,他因為羞恥氣憤得臉都扭曲了。
縣中學複課後,他作為本年度新生入學,這是住校半個月來第一次回家。
朱潛像放飛的鳥兒一樣快樂,因為總算可以見到母親了。進門就聽門房說母親出去了,眼角瞥見跨院裏繼父的馬弁在刷馬,他皺起眉頭。
學校裏大家說今年開始有選修日語,大家相約誰也不去上這個課!
當朱潛也表示絕對不去時,有同學撇嘴說:“你算了吧,你那個繼父……,這上日語課的主意都是他兄弟倆攛掇出來的,當人不知道?”朱潛目瞪口呆。
那個男人突然成了自己的繼父,他多次聽人在背後風言風語,或者對自己指指戳戳,有自尊的小男生都咬牙忍了。
畢竟……,這個人為他們母子提供庇護,還給自己上學提供了所有便利。
但是日語這個事情……,他怎麽可以讓大家學敵人的語言?這太不像話了!
他轉身出門,憤憤地朝繼父房間衝去,要和他當麵理論理論。
“繼父!”一進門朱潛愣住了。
仲禮赤著上身,穿條犢鼻褲坐在床邊,姐姐朱韻穿件白底暗花緞麵的馬甲從他身上跳下來一手遮臉飛快地逃了出去。
朱潛轉身想走,被仲禮叫住,招招手讓他過去。朱潛兩眼冒火,心想誰怕你?
他氣哼哼地衝到仲禮跟前,剛要開口仲禮微笑著從容說:
“沒事,你姐姐不舒服,在我這裏發嗲哩,過陣子就好了。女孩子都這樣。”又問:“你找我有事?扛著怒氣衝衝的,莫非誰在學校裏敢欺負你?”
“你先別管我!”朱潛氣呼呼地:“你、你怎麽能……?她是我姐!”
“沒錯,還是我名義上的閨女呢。怎麽啦?”
朱潛指著他,忽然發現自己說不出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突然有些泄氣。
仲禮伸手在他肩頭按了兩下:“你不說,我可聽說了。別聽那些混蛋瞎咧咧,他們懂個屁!”
“啥?”朱潛有點懵,聽繼父這話,他好像倒有理似的。他眨著眼,心中莫名其妙。
“繼父,你和大伯怎麽想的?為啥要讓學校裏開日語課?”他憋了半天,鼓足勇氣問道。
仲禮“哧”地笑了:“咋?你們能學英語、法語、德語,就不能學日語?”
“咱們遲早和日本人有一戰,你是軍人又不是不知道?”
仲禮起身走到臉盆架那裏,摘下毛巾擦身上的汗水,慢條斯理問他:“小子,我問你,為啥和洋人做買賣要帶個翻譯哩?”
“因為聽不懂洋人的話唄!”
“還有呢?”
“還有?”朱潛怔住,一下子想不出來答案,伸手抓自己的腦瓜皮。
“還有就是如果對方說什麽、商議什麽、謀算什麽,咱們這邊沒有懂他話的人就被蒙在鼓裏,會很吃虧。對不對?”
“哦!”朱潛點點頭。
“你說對了,我是軍人!所以如果在戰場上我聽不明白敵人指揮官的發號施令,抓到俘虜也問不出所以然,你說我著不著急?被動不被動?”朱潛呆住了,他沒想到這個。
仲禮走過去:“我需要懂日語的人,哪怕隻有一個、兩個也好!
上次人家四十二師介紹來個德國顧問官,要是沒有他們的翻譯我連德國造的機槍怎麽用都聽不懂,你說誤事不誤事?”
“我、我沒想那麽多。”朱潛承認。
仲禮看著他,咬咬下唇坐下來,讓他也坐了。
這孩子是橘紅的心頭肉,他媽媽有個偏疼的毛病,從周家帶來的護男不顧女,所以朱潛從小沒吃過虧,遇事容易跳起來。
仲禮做了人家繼父凡事往往遂順著橘紅,也就沒扳過這個毛病。
他想了想,說:“潛兒,你如今大了,凡事要多看、多想、多聽。我們不在你身邊,將來一切得靠你自己。
就這個學不學日語的事來說,學校裏一片嘩然,但人家說的對也不對,你得自己有個分析和判斷。
若是聽到指責就憤怒、暴跳如雷,這誰都會。但要從中判斷對錯、分析話裏的矛盾和漏洞,可就不簡單。
潛兒你大了,今後要能立足於世。
你看看有多少人默默無聞,死了都沒人為他們流淚,也不會留下名字,但也有些被人記住,留在老人們的故事裏、傳說中。
你想清楚,你要做那多數默默無聞的,還是做個被人記住並稱頌的?你自己選,這事我們幫不了你。
但如果你想選後者,你就不能習慣於人雲亦雲,你得有想法、有主張,走自己的路!”
今日是秦掌櫃請橘紅過去商議一筆房屋買賣,賣方是朱家遠親。
他們原來依附朱家,現在樹倒猢猻散不敢在三河原待了所以要賣房遷走,來求橘紅麵子收了這屋子,不然誰也不敢要。
秦掌櫃便受橘紅委托和他家談價錢、條件,最後請橘紅過去定奪。
回到家剛進門,就聽門房說少爺不知為何黑著臉回來,然後怒氣衝衝上樓去了。
嚇得她心頭一顫,生怕這爺倆鬧僵趕緊上來瞧動靜,站在走廊上聽了半天,竟是仲禮訓兒。
聽得她頻頻點頭,心想自己這會兒進去不好,左看右看,便往自己女兒房裏來。
朱韻這屋是個裏外套間,橘紅推門進來沒見到人,詫異地叫了聲“韻兒”,然後右手推開裏屋房門,冷不防一件東西帶著風撲麵而至,唬得她渾身一哆嗦。
接住了才發現是條裙子,就聽朱韻連嗔帶怨地叫道:“誒呀,媽,你怎麽不打招呼就闖進來了?”
“我……?”橘紅本想辯解,忽然覺得不對,仔細瞧女兒身上穿件肚兜,下麵一條短褲,光溜溜兩條腿兒緊緊夾著,扯著夾被擋在身前。
往左邊看,見窗戶關著,竹篾簾子放下來遮得密不透風。“這大熱天做什麽呢?不怕捂出痱子來?”
話才出口聞到些幽幽的氣味,眼角瞥去,女兒腿下竟是仲禮的軍服,頓時恍然大悟。她“唉喲”了聲,拍手掩口而笑。
韻兒羞得叫了聲媽,一頭鑽進夾被裏再不肯出來。“我當什麽大事哩,沒事。做女兒的都會有這遭。”
橘紅見她沒有毛病隻是思春了,放心大半,過去推她說:“這有什麽見不得人,和媽還不能說啊?”
朱韻像隻知錯的小貓,頂著被子鑽進她懷裏,扭動身子說:“人家羞死了,不敢見人呢。”
“傻丫頭!”橘紅歎口氣,想想可也是,當年自己有個年長的丫頭在身邊疏導、開解,女兒如今不靠自己怎麽辦?
“你找些別的事做,把注意力引開些就好了。比如做女紅、讀書、習字、畫畫等等,切不可像這樣把自己關在小屋裏胡思亂想……。”
在心裏橘紅是想著讓兒子出人頭地的,所以和仲禮說了讓他去縣中學讀書,哪怕住校也要讓朱潛有機會去考省城甚至南京的高等院校。
不過對女兒她倒沒這樣要求了,隻求她留在身邊離自己別太遠才好。
在仲禮看來有些重男輕女,當媽的其實是舍不得女兒去吃苦,寧可不要她大富大貴,平安遂順一生便是福氣。
再說,橘紅跟仲禮的當年生下個兒子小叢,她知道那不是朱家的血脈,但要陳家認他目前是難。
這個孩子還小,橘紅希望做姐姐的韻兒將來不要遠嫁,好照顧這個年幼的弟弟。
不過眼前……,她看著床上扭來扭去的女兒,心裏泛起母愛和憐惜。
雖然她自詡新派,曾經想過不在自家裏蓄養家奴、婢女,但是眼前的情形讓她猶豫,也許還是讓他給買個丫頭來陪伴女兒的好?
天氣燥熱,夜裏翻身都感覺不到背後有絲絲涼意。仲禮聽橘紅說了房子的事情,聽她說想買來留給韻兒名下做嫁妝,開玩笑說她做母親的想得真夠長遠。
兩個人互相玩笑了陣子,橘紅又和他說想給姑娘買個丫頭、添個伴兒。仲禮納悶說幹嘛要丫頭現在這樣不是挺好,橘紅說女人家的事你不懂!
仲禮想想自己是不懂,隻好答應。正想問她要買個啥樣的?橘紅卻已經發出了微微的鼾聲。
現在三房名下有幾處新收進來的買賣店鋪都是她在外麵打理,仲禮也心疼她的辛苦,不想驚動好夢,便暫時不問。
他睜著眼睛看了會兒天花板,悄悄翻身起來走到廊上。外麵隻有清白、皎潔的月亮高高掛在中央,大家都熟睡了。
突然他似乎聽到了聲女子的呻吟,再細聽,沒有了。一絲笑意浮上仲禮嘴角,他搖搖頭,轉身輕輕朝朱韻房間走去。
進了屋,視線一暗,滿屋脂粉香料的氣息中和著淡淡的處子氣息。稍稍適應光線後,仲禮挑起了門口的竹簾。
朱韻穿著肚兜,一手撐著身體,蜷著兩腿緊張地盯著門口,見他進來什麽也沒說,兩隻眸子閃閃發亮。
“我來找軍服。”仲禮坐在床邊微笑著輕聲說。
“不在我這裏,”朱韻害羞地看向旁邊:“我媽拿走了。”
“哼,還是個撒謊的偷兒。”仲禮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還是故意這樣逗她。
“真的不在我這裏。”朱韻伸手從床裏側抓出些什麽:“我有這個就夠了。”
“這是什麽?”仲禮接過來在月光下打開看,是她下午穿的那件白地暗花的緞麵馬甲,不解地看向朱韻。
“那上麵有你的氣味。”她說完,羞不可抑,撲在他大腿上,一手從後麵抱緊仲禮的腰:
“你聽,靜夜裏能聽見我的心跳,跳得多快,好像都要從身體裏蹦出來了!我、我害怕,你是繼父,你說,我該怎麽辦?”
“你願意怎麽辦,就怎麽辦。”仲禮撫摸著少女光滑的後背,輕輕拍打著說:
“我們陳家人不喜歡給孩子們立規矩,你隻有隨著自己的心意,才能是最快樂的。”
“可你是繼父啊?我怎麽可能快樂?我恨死了!”朱韻低下頭凶狠地張口就咬。
仲禮倒吸口冷氣:“這丫頭,你來真的?”一伸手拉開她後背上肚兜的帶結,手沿著脊背向下滑去。
不知是不是雲朵遮住了月亮,房間裏忽然暗下來。床發出輕微的聲響,忽然漆黑裏朱韻顫抖著說了聲:“等等!”
然後一條雪白的手臂出現在窗邊做了個拉的動作,卷起的竹簾“嘩啦”聲落下。
“哧”地,仲禮笑出聲。
“笑什麽?人家害羞嘛!”朱韻有些惱怒地嗔道。
在斷續的喘息和呻吟中,烏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可惜月亮打不開這道簾子,無法知曉裏麵正在發生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