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德國潛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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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洪升也不清楚為什麽季同要從香港回來,原因是他想秘密帶回一批在日本收集的日本政界、軍界高層人士背景,以及日軍指揮、戰術、兵力、火力等相關的資料。
這些東西如果走正常海關手續肯定被截住。
恰好季同遇到一位在東京逗留的德國武官,此君奉命從美國舊金山領事館改調往香港長駐,季同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馬克,你的船上還有沒有空位置?”季同在俱樂部裏微笑著把啤酒杯送到嘴邊低聲問。
“噢,那要看對誰而言了。”馬克的中國話不錯,他父親也是曾經長駐中國的。
“我得離開東京,但不能叫人知道。”季同說。
“這個沒問題,可……我能得到什麽?”馬克笑著擠擠眼睛。
“去香港的路很長,”季同轉過身,把聲音壓得更低:
“我可以在船上把我知道的東西原原本本寫下來。等到了香港,我保證貴國政府可以對日本軍、政兩方麵都了解得像玻璃一樣透徹!”
“馬克覺得這個交易很有趣,”武官眼睛亮了:“但是它可能和我們知道的一些東西有重合。”
“那麽,一份對日本軍隊及其戰力的調查報告怎麽樣?附帶所有數據的!”
馬克揚了揚眉毛:“不過我怎麽知道這些東西的可靠性呢?”
“連我也不知道。”季同幹脆地告訴他:“我隻是看到這些東西就收集起來,實在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去印證它們的真偽。
你知道中國對日本有多警惕,所以我在這裏的每天都在積極搜羅各種信息和數據,或任何可能對我的祖國有用的東西。
我想,貴國既然選擇和日本友好,那麽至少應該清楚自己的盟友有幾斤幾兩吧?
這些東西對我國有用,那麽就會對貴國有重要的參考價值!你說對吧?”
馬克舔了舔嘴唇,然後說:“後天晚上九點二十四分,你到西池袋一丁目二十二號的圖林根啤酒香腸館來,會有一輛德國大使館的汽車接走你。
記住,要像平常出門那樣穿著,盡可能不帶行李……。”
次日是個周末,季同向學校請假說自己要去看牙醫,因為疼痛實在太困擾睡眠了。
由於他在學校裏表現良好且非常努力地學習日本習俗和語言,所以即便在日籍同學中人緣也不錯。
他同宿舍的學長川崎答應幫他請假,甚至還好心將自己常去的牙醫診所告訴他。
課程已經結束,馬上臨近畢業,沒人覺得請兩天假有什麽不正常。
於是季同回到在上野租住的房子,開始銷毀所有和自己有關的東西,包括文字、照片、信件等。
他將牆壁上的一塊板子挪開,夾層裏原本應該是隔音填充物,現在空了。
他從裏麵的某個位置掏出兩、三本美國豔情雜誌,摸出了在它後麵的油紙包,裏麵是用非常小的字寫抄下的內容,還有些是用他自己才能看懂的密寫數碼記錄的東西。
季同將這些分成若幹部分,仔細用油布裹好。然後拿出了一條早就準備好的帶子,它被縫製成國內士兵用的子彈袋那樣。
季同解開衣服將帶子用兩個扣子固定在胯部,然後把那些油布包用鈔票裹著一個個插進外側的袋子裏。好了,現在他看上去就是個想攜帶日元入境的商人。
他走上大街,將一些東西帶出去在周圍垃圾處理站丟棄。快到天黑時,房間裏除去被褥、小桌、台燈外已經什麽都不剩。
又檢查一邊後,季同離開了住處。
他先坐電車前往西池袋,去那家德式餐廳附近看了看環境,然後來到東京大學附近找了家旅店,說自己是來看望同學的,天黑了趕不回去打算在此歇息一晚。
老板娘不疑有他,安排了樓上的一個房間。
第二天他睡到自然醒,下樓美美吃完早餐,然後告別老板娘,拎著藤箱像個普通遊客那樣,饒有興致地造訪了夏目漱石故居、簸川神社、傳通院等古跡。
中午到一家料理店最後品嚐一次刺身,下午又去遊覽淺草寺、上野公園,傍晚在休昌院附近品嚐過蕎麥麵和天婦羅,這才悠哉悠哉地往西池袋走。
待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時,他走進馬克說的那家店要了份啤酒和香腸坐下來。
這家店的夥計和老板都是德國人,那瘦高的夥計走過來放在他麵前一個小碟子:“德國的醃黃瓜,贈送給您嚐嚐。”他用日語說。
“多謝!”季同回答的是德語。
夥計愣了下:“您德語說得不錯!”
“我曾經在南方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就太好了!我們原本還擔心您會在船上不適應。”夥計微笑說。
季同點頭:“這裏安全嗎?”
“門口有第三帝國的旗幟。”夥計聳聳肩:“放心等待,他們會準時來。我幫您換個位置,車到了之後我會給您提示。”
德國人一向非常守時,果然到了約定的時間那夥計走過來清了下嗓子,微微擺頭。
季同放下手裏的報紙拎起手提箱快速出門。一名風衣禮帽的男子打開車門,季同坐了進去,男子跟進來並關門,車子立即開動了。
司機旁邊的馬克回過頭笑著說:“陳,準備好在大海上的生活了嗎?”
“我們直接去碼頭麽?”
“您得換下衣服並稍微化妝。”坐在季同左手的那個腫眼泡回手從後麵拿過身衣服:“德國水手的製服,趕緊穿吧。”
季同放下手提箱換上了工裝衣褲。腫眼泡將他原來的衣服收走說:“這些我不能還給您,因為有具屍體需要它。”
然後從口袋裏掏出個小瓶子倒些東西在手心裏,開始抹他的頭發:“過二十分鍾它就變成非亞洲的顏色了。”
說著用紙擦過手,又掏出個小紙袋撕開,取出假胡子給他粘上。
“好了!”他看看,滿意地朝馬克點頭。
“直到進入你的艙位請別開口,一切交給我們!”馬克說。
“是,長官!”季同用德語回答,贏得了馬克微微一笑。
車子一路南行,車裏的人誰都沒說話。季同覺得自己有些昏昏欲睡了,忽然感覺車速在放慢。
向外一看,日本警察正在放行,他們似乎到了某處港口,季同瞥見指示牌上一閃而過的”橫濱“字樣。
一個黑色、長條狀的怪物怕在碼頭上,似乎聽到了德語說話,然後車燈閃爍,漸漸靠近那大家夥停了下來。
“迅速下車,跟在我後麵!”馬克說。
車門打開,風衣男子先出來擋在一側,然後季同和馬克幾乎同時鑽出前後車門。
馬克在前麵,季同緊跟他的腳步踏上弦梯,然後突然明白了:“這是艘潛艇嗬!”
直到他被安置在一個小隔間裏,季同重重呼出口氣,又差點被濃重的柴油味道嗆死。
不過他還是用眼神得到馬克許可後,輕聲表達了自己的感謝。馬克聳聳肩表示小事一樁:“這艇上的漢子都是好樣的,”他改用中國話說:
“這個是軍需官的床位,當他聽說有特殊客人需要立即讓了出來去和士兵睡吊床了。我希望你寫出來的作品不會辜負他的好意!”
“放心吧馬克,絕對讓你和你的上級都很滿意!”季同說:“現在,我需要紙和筆,一分鍾對我來說都是寶貴的!”
馬克高興地笑了。很快,軍需官拿來了季同需要的東西,並且友好地在他兜裏放了一隻橘子。
季同立即打開箱子找出裏麵攜帶的資料(那些抄件的原稿)開始動筆,他在遊覽東京的時候已經打好腹稿。
這篇報告他希望不僅幫自己捋清思路加深認識,而且他希望德國高層看到後能對日本的真實潛力有新的了解,打消他們對這個“盟友”的幻想。
潛艇離開日本海一路向南,季同不知道具體位置,但從艇上水兵們的交談中知道是沿著琉球以東、台灣外海的路線。
他不參與水兵們的交流,每天隻是寫嗬、寫嗬,寫累了就倒在床上休息會兒,然後繼續寫。
在密閉的潛艇裏看不到星辰、陽光,隻有偶爾上浮時才能有這樣的機會。
季同都弄不清自己寫了多久,過了幾個白天黑夜,他隻是沉浸在寫作和思考之中,有時翻閱資料查找自己需要的依據。
水手們對這個東方人很好奇,但嚴格的紀律使他們不過來主動接觸或打攪,船上隻有軍需官能夠和他點個頭,問問是否需要咖啡等。
馬克偶爾過來,隨手揀起季同用流利的法語(季同從小受法語教育)寫好的內容,幾次喃喃地低聲說:“好極了,太好了!”
現在他可以肯定,這個東方同學很可能為自己帶來了一次佩掛十字勳章的機會。
進入南中國海,潛艇再次上浮。馬克讓季同收拾東西隨自己和另一名水手打扮的隨員上了小艇,由幾名水兵劃著槳送上了途徑此地,德國船長操作的伊朗貨輪。
“好啦,咱們算是到家了。再過幾天就可以抵達香港,至少在這條大船上有新鮮的空氣和麵包,今晚我們可以在各自船艙裏睡個好覺!”馬克興奮地告訴季同。
但是當晚他出來到甲板上吸煙時,發現季同的艙裏依然透出燈光。
“這個中國人真是執著!”他搖搖頭自言自語說。
當然,等他們到達香港,季同如約將寫得滿滿的一本日誌交給他時,他還是非常滿意的。“你是個真正的朋友,”他說:
“我已經通知香港這邊為你準備了適合旅行的證件,希望我們今後有機會再次合作!”
季同拿到證件愉快地和他告別,然後找到佐敦道上一家旅店,鑽進去睡了整天。
次日出發往廣州,入住越秀北路某旅館開始憑記憶重寫這份報告。
這回他寫得比第一稿更認真,加進了許多先前沒有的東西,比如日軍的訓練思想、對華作戰的指導方針,以及民間各階層、黨派對戰爭的態度、在日外國人的議論及反饋等。
他還將帶回的資料編號,在報告上注明出自哪裏、編號多少,以備讀者查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