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飲鴆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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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姓王的果然不是隻普通的鳥兒!”仲禮將馬鞭在褲筒上拍打著,發出陣陣冷笑。
    壽禮若有所思地揣著手不知在想什麽,他對麵坐著被以“匯報火電廠基建進度”為理由叫來的陳同心,他現在代理著三河電力公司的經理職務。
    王行長一路巡行終於在看完三河尖新鎮建設之後來到西陳家集,在壽禮盛情款待後下榻於益樂堂。
    “讓齋老弟,我真是不虛此行啊!”他先誇了通三河原的成績,又一直表示回去要寫一份詳盡的報告。
    “還要請王先生多多美言,三河原父老當不忘先生的恩情,竭誠相報!”壽禮說著,感激地緊握王行長的手。
    王行長就覺得手心裏一沉,冰涼的感覺讓他心情頓感舒暢。
    “好說、好說!”他嗬嗬地笑著請壽禮坐下,眼珠轉轉說:“讓齋先生應該曉得伐,咱們中國銀行,聽名字那就是背後有中央支持的。
    以後你的產業便是中央的產業,所有項目政府一定會傾力相助!不過哩,中央出錢也不是沒有條件,要符合條件的話才可以拿到這筆投資巨款哦!
    當年民生不肯聽中央的話,所以沒有拿到錢誒!嘖嘖,多麽可惜,多好的機會!唉呀,那些鼠目寸光的家夥,就這樣放棄掉了!”
    “哦!”壽禮心中冷笑:“那麽敢問王行長,都需要符合哪些條件,中央才可以投資呢?”
    王行長見他來問,心中得意,想這土財主大約是不難上套的。於是不慌不忙擺出三個條件:
    三河原資本下的所有企業必須進駐中國銀行審計幹部;必須每年將數據報表呈報中國銀行總行備案;必須同意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處在各公司內派駐專人!
    前兩條都沒什麽,第三條壽禮沒搞明白。於是便以需要和各位股東溝通為名暫時搪塞,反正這家夥明天就走水路回縣城高樂去了,他會在那裏等待回複。
    “這個‘黨務調查處’是做什麽的?”壽禮當晚一個電話打到上海問叔仁。
    叔仁吃了一驚,他沒想到cc係(指陳果夫兄弟)這麽快就要將手伸到三河原了,趕緊低聲告訴兄長:“大哥,這個不方便在電話裏講,請慎言!”
    他這麽一說壽禮更加警惕,便岔開話題說了些別的。放下電話覺得心裏不踏實,如果小五這樣講,他也不敢去問六弟了。想來想去便將電話打到徐山上問黃先生還在否?
    黃暉正在和羅芳做最後的交接,人員、物資都下山到龍潭鎮外集結去了,山上隻有羅芳帶來接管防務的一個排。
    聽到值班人員來喊他聽電話黃暉十分詫異,趕緊來接,沒想到壽禮問的是這個問題。他讓值班員先出去,然後壓低聲音回答說:
    “那是國民黨搞的一個特務組織,專門監視思想和言行的。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壽禮苦笑,將今日王先生的三個條件說了。黃暉思考片刻,說:“cc的危害很大,如果是他們進來,那三河原可就沒有安寧之日了。”
    說著話鋒一轉:“你六弟不是在南京,他不能幫忙嗎?”
    “一個小小中尉能做什麽?他人微言輕嗬!”
    “不見得!”黃暉說:“他屬於軍事情報調查科,這個科其實和複興社特務處關係密切,都是由一個叫戴笠的人負責。
    嘿,說來這家夥還是我同學呢。不過這個請你不要提。
    關鍵是,戴笠和cc是對頭,你要設法將消息傳遞給你六弟,讓他去找戴笠想辦法。如果讓戴笠出手,cc就不敢亂來了。”
    “可……這個姓戴的會要價很高吧?”
    “兩權相害取其輕,總比cc那夥陰毒小人要好得多!”
    “好吧,我聽你的!”壽禮放下電話就吩咐出門去高塘,臨行他讓陳邱代自己送王先生到通達碼頭:
    “我準備了個檀木匣子你明天悄悄交給他,荷香夫人會幫你在上麵一層擺好點心、水果。記著,一定要殷勤備至,不能讓他有絲毫不滿。”
    囑咐完,壽禮吩咐開車。他得趕緊去找仲禮商量這件事,不然心裏總像壓了塊大石頭,憋悶得喘不過氣來。
    結果,仲禮一聽就跳了起來!“他娘的,想往老子這裏放特務?沒門!”他惡狠狠地回身:
    “這姓黃的出的什麽餿主意?用特務對付特務,那到最後不管哪邊贏,不還是特務嗎?換湯沒換藥!”壽禮依舊低頭沒吭聲。
    這時陳同心忽然說:“三哥,我倒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嗯?”壽禮抬頭:“同心你怎麽想的?說出來我們聽聽。”
    “你看嗬,黃先生說這個cc主要是監視大夥兒的言行,這個東西不好說哇,說有就有沒有也能有。
    武則天搞的那套差不多。所謂三木之下必有定讞,還能不亂套?
    但是那個軍事調查處就不同,他們是更偏重於軍事領域相關,反諜、防諜,監督各路軍頭等等。
    依我看,既然cc盯上咱們,軍調處派人過來也是遲早的事。既然小六弟有這個便利能和他們說上話,與其被動不如主動。
    隻要這個戴處長把三河原看作是他的地盤,cc就不敢太放肆,後麵他倆怎麽掐咱們管不著。你們說呢?”
    兄弟倆互相看一眼,齊聲說:“有道理。”
    壽禮受到啟發:“與其被動讓人家將一軍,不如我們主動出擊拱卒子,這是不得已的辦法,但可能也是最好的辦法。不過……,要和小六商量、商量,畢竟這和他有關。”
    “是嗬,我最怕前門拒狼、後門進虎。”
    “虎倒還不至於,畢竟軍調處是軍隊係統,大家總要留個麵子。”陳同心思索著說:
    “我之所以說那黃先生說得有理,就是考慮到cc和軍隊是對立的。
    反正三哥你想清楚,是你和他們對立,還是那位戴先生站在前麵?你若希望戴先生來當盾牌,就必須讓他看到好處,能心甘情願幫你去麵對cc。”
    壽禮和仲禮對望一眼,起身到辦公桌前抓起聽筒給南京撥電話。接聽的是文鳳,聽說找季同忙說大哥你得晚上再打,他出去了還沒回來。
    又給洪升撥電話,傭人趕緊去叫來紋香。壽禮要問了她和孩子以及洪升兄妹的情況。然後告訴他有急事想問問季同意見:
    “你設法聯係他,就說請他‘方便的場合’給我來個電話。”他特地將方便的場合幾個字說得很清晰、盡力讓對方聽明白,
    紋香一聽懂了,定是家裏有什麽大事要找季同。而且明明季同家裏有電話,壽禮並沒使用這種方式聯絡,肯定背後有原因。
    她將孩子交給草兒帶著,自己跑到季同家門口不遠處的咖啡廳,等到見季同遠遠走來他迎上去同他點頭,輕聲說:“大哥有事,要你給他去電話,他在高塘等著。”
    在這裏見到紋香季同感到意外,立即隨她進了咖啡屋,讓紋香稍坐自己進電話間。
    撥打號碼,季同轉身朝紋香笑笑,順便觀察下店裏客人。
    這間咖啡屋是意大利老板,夥計是塞爾維亞人都熟悉了,其他兩桌隻坐著三個男女在輕聲聊天,其中還有一個洋人。
    “小六嗎?”電話裏傳來壽禮的聲音。
    “大哥,是我,怎麽,家裏出事了嗎?”
    “你現在方便嗎?周圍是否比較保密?”
    “問題不大,你說。”
    壽禮將中國銀行突如其來的投資意向,還有cc係的條件說了。
    季同皺眉,心裏暗罵這些黨棍又在扯淡。他問兄長最大限度能讓出多少股份,然後安慰壽禮不必著急:
    “我來想辦法,你拖他幾天,有消息後我請紋香嫂子設法轉告你。”放下電話他走過去坐到紋香麵前,躊躇片刻問:“嫂子,你來的時候,身上可帶了金條或者銀元?”
    季同到南京工作時間並不長,但已經被委員長召見過三次。
    第一次戴先生在身邊,後麵兩次戴先生都不在場,但他事後都按照軍人的作風向戴先生做過匯報。
    大哥一提到中國銀行他就猜這事應該是委員長授意的,因為上次他將季同找去,特意要他詳細介紹皖西的情況、風土人情、地形物產,而且對陳家土地改良和工商化表現出極大興趣。
    那次談話持續了兩個多小時,以至於他走出辦公室時,走廊上等待的一堆上將、中將們都側目注視。
    不過cc肯定不是委員長的意思,季同身屬軍調處,清楚cc的地位、作用,他很明白這些家夥無縫不鑽。隻不過這次,他們打算鑽的是陳家牆角罷了。
    季同心裏清楚委員長要幹什麽,很明顯他正在考慮開戰後國軍將與日軍爭奪的要點,以及不利情勢下可以退守的據點。
    他從委員長有邏輯、有目的性的提問中看到兩個人的影子,一個是積極抗日的唐生智,一個是眼光獨到的江萬裏。
    這兩個人他歸國後都曾在委員長提點下去拜訪過,曾與他們互通有無,形同忘年。
    委員長的思考點、問題點與二人觀念頗有契合,都是考慮應對敵華北攻略,與利用西高東低的地形執行梯級防禦策略。
    在這之中隱隱地,他感到自己的故鄉已經被委員長看中,將在未來的國戰之中起到堡壘作用。
    “你的兄長們把那裏經營的很不錯,真正是新生活運動的典範!
    雪亞(劉鎮華字)主席在我麵前可是盛讚呐,我正在考慮派人前去考察,並且要當作典範宣傳!”這是委員長當時對他說的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