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澆滅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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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駙馬當場就怒了。
    “周仵作,就因為不信我手背是燒傷,你便認定我是真凶?”
    玄微本應垂首,但她此刻更想直視駙馬:“非也。而是您的手心,有和淩探花身上一樣的皮繩印痕。”
    說著,她也攤開了自己的手掌。
    隻見那白淨的手心印上了交錯的條狀紅痕,隱隱滲著血點。
    “方才卑職模擬凶手偽造淩探花磕頭的手法,拉拽皮繩端的時候在手心留下了印記。雖說駙馬您是武人,手心自然是比卑職粗糙。但同樣,淩探花也比羅二爺更結實,要拉動他的上半身不斷起伏,您的手心便印出了和皮繩狀一樣的痕跡。”
    頓了頓,玄微接著道:“這皮繩是方才水下撈起來的,捆著石頭和假扮公主的白衣。您應該沒有其他機會拽著它,印出這般痕跡罷?”
    駙馬咬牙頑抗:“這痕跡是我自己用皮繩係東西,用力扯的時候印的。”
    玄微嗯了聲,“大人,去一趟駙馬那裏看看,他係東西的皮繩跟這個是不是一樣。”
    都到這個地步真凶已經很明確了,華寺卿對這個人麵獸心的駙馬已經失去了耐心。
    “不必費這腳程,玄微,拆下駙馬爺手背的紗布!”他豎起眉頭說。
    未等玄微動作,駙馬先放棄抵抗,低喝一聲:“不必了!”
    他淬了毒般的眼睛死死地凝視著玄微。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他方才攤開的手已然攥緊,突然唰地抽出腰帶朝玄微劈頭蓋臉地抽去!
    啪!!
    神出鬼沒的羅弈河侍衛霎時現身,將駙馬的腰帶踹掉在地上。
    侍衛的形容卻讓在場人皆是一詫。
    這並不是個年輕力壯殺氣肅穆的男子,而是一位頭發斑白慈眉善目的老人。
    駙馬已是曾經的武舉狀元,如今卻被這年邁老者,一腳踹掉了手中武器……
    究竟是駙馬武力嚴重衰退,還是羅弈河的這老侍衛武藝高絕?
    “駙馬爺,有話好好說啊,對美人兒大打出手不好吧?”羅弈河雙手抱胸,事不關己似的笑嗬嗬看著他。
    駙馬抓著被踢紅了的手,仍盯著玄微不鬆眼,雙目比手還通紅:“都是你!是你這個餘孽,害得淮西與我離心!”
    玄微蹙起黛眉,並不開口詢問或反駁什麽,隻是定定地望著他。
    “這鍋可不能亂甩啊駙馬爺,”華寺卿一下就不幹了,怎麽能一言不合就怪他的人呢,“您和公主成親那段時間,玄微可是埋頭在我大理寺驗屍破案,哪兒有閑工夫挑唆你們夫妻感情?”
    程侍郎之前判斷屢屢失誤丟了臉麵,這會兒恨死了駙馬,怒道:“有什麽怨言等到陛下麵前供認去!看陛下如何對你這個殘害他愛女的禽獸!呸,還自稱愛妻如命……”
    “您曾經確實很愛公主。”玄微柔聲開口:
    “這滿山莊的鳳紋地磚、公主寢殿的雕鳳瓦當、還有那好幾床極好的府綢桑蠶絲床單……無不是您照公主的喜好特地準備的。前晚究竟發了什麽,讓您突然對她下了如此殺心?”
    駙馬慘笑一聲:“這整座溫泉山莊我都是為她造的……可自從去歲,她發現我曾置你於死地的事後,同我大吵一架,從此冷淡疏離,無論我怎樣道歉解釋她都肯不原諒……”
    駙馬曾置她於死地?玄微忍不住想接著問,華寺卿看到她啟唇,忙道:“來人,快把真凶押走!”
    “我不甘心啊!”駙馬極力抵抗著前後左右將他包圍扣押的人,嘶喊著:
    “我一介瀟灑武人,為了她作詩賦、讀科舉,她所用的一切都是我摸著她的喜好一一製定,我愛她護她敬她,為她掏心掏肺傾盡所有!可她呢?就因為我奉先帝之命殺你——她便要跟我決裂!”
    ……
    前夜,公主寢殿裏。
    料峭春寒在溫泉山莊已是降了好幾分,而唯一裝了地龍的公主寢殿,更是暖爐生香舒適宜人。
    “淮西,夜深了,早些睡罷。”駙馬捧著書卷從榻上起身,柔聲開口。
    淮西公主跪坐在矮幾邊,正點著個金火盆,往裏一張一張地燒紙錢。
    她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駙馬,清清冷冷地嗯了聲,“那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在趕他。
    駙馬喉中生澀:“勤國公的親家明日一早也要來,我便讓下人把我那間院子騰給他們住,今夜……可以借你這裏就寢麽?”
    “那你睡吧,不必等我。”淮西公主答得客套而疏離。
    “……,”駙馬眼神一黯,“這兩日宴客,燒紙錢不太好罷?”
    淮西公主自顧自的添了一片紙錢,“這是我的地方,本宮愛燒就燒。”
    的確,這是聖上贈給她的山頭。
    駙馬寬袖下的手不自禁抓起成拳,“可是是我建的。”
    “那我走。”淮西公主也不跟他爭,利索起身,喚婢女來幫她抬火盆。
    “項淮西!”駙馬忍不住拔高了聲音,“你我夫妻,何至於為了個本就該死的罪女鬧到如此地——”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他臉上。
    “本就該死的罪女?”
    淮西公主方才清冷到沒有絲毫起伏的聲音瞬間變得極為嚴厲怨恨:
    “嫿嫿隻是個受了家族株連的無辜女子,無罪無辜,何至於你特地跑一趟,置她於死地?!”
    駙馬紅著眼,帶了些懣恨的哭腔:“不是我!是先帝吩咐我這麽做的!”
    “是啊,是皇祖父的吩咐。”淮西公主冷笑一聲,“這樣做的回報,就是將我下嫁於你。對麽?”
    駙馬本還想再辯解什麽,喉嚨裏卻再也發不出擠不出半點兒聲音來,隻能幹幹張合著唇。
    淮西公主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從齒縫間擠出“卑劣”二字,哐地推開寢殿門。
    駙馬忍無可忍,大步上前把門踹回去。
    “打開!”淮西公主怒然命令他。
    愛人疾言厲色的辱罵和命令,澆滅了駙馬最後一絲理智。
    他沒有再服從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拖拽著到了床上……
    他本是文武雙全的絕豔之才,卻癡愛偏狂,一夜一念,墮落成魔。
    ……
    玄微補填完驗屍格目,收拾一番正要隨華寺卿離開,卻臨時起意,想去駙馬的住處一看。
    與外麵溫泉山莊的精造和淮西公主華麗的寢殿截然不同。
    駙馬的寢室,稱得上極為簡樸。
    玄微走到床邊,檀木香鑽入鼻中。
    搭手撫著上麵的被子、床單,她眸光複雜黯然。
    駙馬自己用的……連民間普通的柞蠶絲都不如。
    卻在淮西公主寢殿的衣櫥裏,備放著好幾套鼎好的府綢桑蠶絲。
    他是這樣卑微全心地愛著淮西啊。
    可淮西卻為了她,對他已然稱得上厭惡——否則又何至於來到自家建的溫泉山莊過夜,還要自帶床品呢?
    “嫿嫿!”
    玄微微怔,轉過身對著來人屈膝垂首,“宋小姐。”
    宋小姐拉過她的手,正想嗔怪好友與自己疏離,見到她在收包袱,轉而問道:“你要去哪?”
    “回東陰王府。”玄微道。
    “東陰王府?如今你住在那?”宋小姐一驚,“如今的東陰王,是老王爺的私生子項珩……是你輔佐項珩逆襲奪嫡?”
    去歲,老東陰王離世,襲爵的卻不是出身嫡長的世子,而是十歲才被找回來的私生子項珩。
    這件事震驚了整個京城,但沒有人知道,東陰王府裏究竟發生過怎樣的奪嫡之爭,才使得項珩逆襲上位。
    唯一一條似乎有跡可尋的消息便是:項珩收留了一個‘巫女’作為謀士,助他扭轉乾坤,奪得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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