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道學偽經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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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土著大戰穿越眾!
“靠北,你管老子從哪聽的……”青年話沒說完就被一旁的大小眼一拳打在肚子上,頓時趴在地上,一邊大口喘氣,一邊伸手阻止大小眼繼續施暴“老大,好商量,好商量,不就是想聽《道德經》嘛,我又沒說不幫忙。”
“你說吧。”鄭直拿出手帳,抽出毛筆在舌頭上舔了舔,開始記錄。不曉得那些錦衣衛是不是認出了他的身份,原本很麻煩的事,就這麽過去了。不但鄭直,連同他擔保的那個強盜還有這個洗盡鉛華的騙子楊公子也一並放了。
是的,麵前這個纖弱的青年書生就是之前妖裏妖氣的楊公子。至於為什麽他會易服出現在這裏,鄭直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這個人剛剛在錦衣衛麵前背誦的《道德經》。
在隆興觀六年,再沒有其它的書能讓鄭直銘記於心了。陳守瑄等人痞賴,把觀裏謄抄青詞的活都丟給了他。那上邊的字跡很多因為年代久遠無法辨認,起初羽士們還願意幫著識讀,到了最後,幹脆扔給鄭直一本《道德經》一本《說文解字》,再加上一句“不求甚解”就不管了。
鄭直也是昨夜守靈時才醒悟過來,七元會從始至終說的是詩文會友。想來是明年大比在即,白鉞不願意授人以柄。可偏偏鄭直做賊心虛,忽略了。這也就意味著,他這段時間拚命往腦袋裏塞的全都沒用了。因此才決定哭啞了嗓子了事,如今有了楊公子,他的嗓子可以保住了。
“我記住的就這麽多。”將近一個時辰,楊公子從口若懸河到磕磕絆絆,再到張口結舌,最終認命的向鄭直坦白。他不是不想東拚西湊蒙混過關,可眼前這小子顯然對於《道德經》比他熟稔,他現編的幾處全都被一一指出,隻能如此。
“你從哪得來的這經文?”鄭直一邊收拾一邊詢問。
“我有一陣得了抑鬱症,朋友建議我買來讀讀。我讀了,覺得管用,看多了,就記住了。”楊公子如實相告“靠北,我怎麽想到莫名其妙就來到了這裏,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男……難……南……囡樣。”
他從小就非常的聰明,若不是國小的時候交友不慎,跟著大哥私奔,說不得也可以七分免試去北大、清華讀書。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靠著這與生俱來的聰明才智,他總是能夠絕處逢生。
說來也慘,他好端端的剛剛配合大老板騙了一個阿陸仔幾千萬,還沒分到錢就莫名其妙的來到了明朝。更讓他無語的是,他是女人,大美女唉,結果投胎成了男人,福建布政司福州府侯官縣學生楊儒。
好在他高達160的智商也跟著一起投胎被帶來了,經過兩年的打拚,有了點積蓄。原本他打算騙了那頭肥豬之後收手,進行自己的下一步投資,可他被人黑吃黑,不但錢沒了,他還不知道誰幹的。沒辦法,為了活命,他隻能先跑路。讓楊儒慶幸的是,因為是有計劃的行騙,他在京師從來不以真麵目見人,所以逃出京城的過程很順利。卻不想在這裏遇到了強盜,他所剩無幾的私房錢先是被強盜搜走,然後又成了錦衣衛剿獲的賊贓。這些錢,他是不敢去認領的,如今身無分文的他,必須找個碼頭停靠。
鄭直聽的雲裏霧裏,卻沒有深究,反而皺皺眉頭詢問旁枝末節“這麽說你剛剛背的那些,南邊都曉得?”他頓時心情大壞,畢竟如此一來,他的盤算又廢了。
“不,不是,怎麽會。”楊公子雖然學識不夠,可人情世故,察言觀色卻是好手“我這是湖北,南……沙馬王……靠北啦,反正整個明朝,不,全世界就我一個人知道。”
鄭直狐疑的審視楊公子,企圖依此判斷出對方講的真偽。畢竟稍有錯漏,他的名聲也就毀了。
“你不要這樣的望著我……我的臉會變成紅蘋果……”楊公子說著說著竟然唱了起來,看到旁邊叼著枯草的大小眼,趕緊說“安了,安了,我對媽祖發誓,這大明真的就我知道。”說著窺視四周,低聲問“大哥,您這麽感興趣,是不是有什麽好處?一定帶上人家……小弟,小弟。我很機靈的,緬甸我都七進七出……扯遠了。總之您帶上我吃不了虧,上不了當。”看鄭直根本不信,趕緊說“我都想好了,開一座化工廠,專門生產給女人用的化妝品。這可有廣闊的錢景,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女人。哎,大哥,別走啊。”
鄭直覺得楊公子應該是已經癲狂了,他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不願意再浪費時間。
“我還會,我還知道。”楊儒趕緊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噫!”麵對瞬移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逼近麵前的少年,楊公子白了一眼“你好壞哦!嚇到人家了啦。”
大明果然開放,男風盛行。楊公子沒想到,麵前的小家夥這麽點就有想法了。他無所謂啊,據他所知這年頭隻要注意衛生,反而比幾百年後安全,這也是他每次都要求那些肥豬必須沐浴的原因。
“別打岔。”鄭直嚴肅的盯著楊公子“你剛剛說的,再說一遍。”
“哦,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楊公子不明所以,立刻顛三倒四的重複起來。
鄭直陰晴不定的盯著楊公子半晌,笑著鬆開對方的手“在下鄭直,敢問兄台名諱。”
“哦,我叫楊儒。”楊公子一邊揉揉手腕,等著鄭直的下文,很顯然剛剛他想出來的幾句話,很重要。可這有什麽啊,幾百年後,全世界隻要有華人的地方,都知道啊。哪怕楊儒如今已經在大明生活兩年多,卻依舊沒有融入這個社會。他不明白,能夠重新詮釋儒家經典對於士人是怎麽樣的無上榮光。
“楊兄稍等,俺去去就來。”鄭直已經想明白了,這個狂人必須跟他走。說著來到了大小眼跟前,低聲問“老鄉,咋稱呼?”用的卻是真定口音。
“咦?”大小眼一愣“你咋懂俺家鄉話?”
“俺是真定衛的,你哩?”鄭直之所以決定冒險救這個強盜,就是因為聽出了對方的口音。還有之前大小眼截住他的時候,得知他哭的原因,其實有放了他的意思。隻是大小眼同夥冒了出來,這才沒有吭聲。
“俺也是的,俺叫朱諒。敢問大兄弟名諱?”大小眼更加驚奇,趕緊說了身份。
“朱千戶?”鄭直脫口而出。
朱諒並不是千戶,隻不過是真定衛後千戶所的一名達官總旗。之所以有‘千戶’這麽個諢號,據說是他的母親在其年幼時和人吵架,揚言‘俺兒子日後是要做千戶的’,於是就被人喊開了。這還不算,之後他的三個兄弟朱聰,朱文,朱博,大名都沒人曉得,卻被人挨個 起了‘百戶’、‘總旗’、‘小旗’的諢號,一直喊了下來。
鄭直雖然沒見過這人,卻聽多了這廝在真定的傳聞,整日打架鬥毆,尋釁滋事,不是個好鳥。不由後悔莽撞了。
“對。”朱諒更加好奇“大兄弟曉得俺?”
“俺叫鄭直,家兄鄭虎。”鄭直立刻搬出伯兄來震懾這個強盜。
“雌虎?不,不是,小道長,小知觀在上,受俺一拜。”朱諒趕緊跪下行禮。
鄭直無語,所謂雌虎,是鄉間的喇唬們給他起的諢號。原因很簡單,鄭虎出生那年正好是虎年,所以父母就取了虎子,作為鄭虎的乳名。之後兄弟四人也就依次排開,二虎,三虎,四虎,五虎。原本鄭直的父親鄭實打算等兄弟幾人成人後再請個學究取個好名字。奈何夫婦二人走得早,幾個人的乳名也就喊了下來。
直到伯兄鄭虎弘治九年年滿十五,進京比試襲職時,祖母才決定找人為他取個正經名號。可鄭虎卻覺得這名字威風,請示了祖母同意後,除了鄭直因為要入觀,把本名舍入隆興觀,取了現在的名字外,其餘諸位兄弟俱用乳名為大名。
鄭直自幼體弱多病,身材纖弱,沒留頭時,宛若小娘。因此就得了這麽一個讓他惱火又無可奈何的諢號。
“既然都是本衛袍澤,俺也不藏著掖著,千戶咋跑這做買賣了?”鄭直餘光看了眼無所事事的楊儒,示意朱諒起來。
“俺年初應了京操,吃不得搬磚做工的苦,就跑了。”朱千戶爬了起來“那幫鳥人不把俺們當人看,吃的還不如畜生好。”
“行了。”鄭直截住朱千戶可能犯忌諱的話“你走吧,記著俺幫了你,不圖千戶回報,隻求千戶莫要賣了俺。”說著將錦衣衛隨意還給他的茄袋打開,出乎他預料,裏邊除了一吊銅錢兩塊碎銀子外還有一張紙。隻是眼下他顧不上查看,拿出那一吊錢遞給了朱千戶“走吧。”
“大恩不言謝。”朱千戶原本留下來,是有小心思的,可如今互相曉得了身份,又是鄉黨,立刻改了主意,收了錢,轉身告辭。
“騎匹馬。”錦衣衛很體貼,不但退給了鄭直茄袋,還有一頭驢,兩匹馬。原本人家是給了三匹好馬,不過鄭直的驢是租的,所以換了。
朱千戶也不矯情,拱拱手,拉了一匹棗紅馬揚長而去。
“鄭公子。”楊儒聽不見二人嘀咕,眼見那個莽夫走了,這才湊了過來。
“楊公子,咱們走吧。”鄭直沒有解釋,說著騎上了驢“俺去京師沒問題吧?”
“當然,當然沒問題。”楊儒之所以逃出京師,是因為沒有人罩著,惹了禍,若是不然,哪怕他會化妝,遲早也會被那些被騙的肥豬揪出來。可如今不一樣了,他不知道這個小孩什麽身份,可是連大名鼎鼎的錦衣衛都客客氣氣,甚至送了驢馬,可見有些實力。他早就習慣了騎驢找馬,就算看走眼了,隻要這個姓鄭的庇護他躲過這一陣就好。
“你剛剛說的化工廠是啥?”兩個人走在午後的官道上,前後無人,實在無聊,鄭直沒話找話,雖然他不屑於有辱斯文,可全當聽個樂嗬也不錯。
“哦,生產化妝品,就是生產胭脂,唇膏這類東西的,還有香水。”楊儒也想多了解鄭直,以便方便為下一步打算“這世上,隻有兩種錢最好賺。一種是小孩子的,一種就是女人的。”
鄭直沒聽懂“小孩子能有幾個錢?”
“他們沒有,可是他們的阿爸,阿媽,哦,就是爹,娘總有吧?小孩子要是非要,他們能不買?”楊儒解釋道。
“楊公子高論。”鄭直沒有反駁,在他看來楊公子說的根本不值一駁。小孩子非要,家裏大人就必須買?胡說八道,他從小就明白,家裏每一分錢都是要拿命掙。鄭實夫婦對他很好,可就算這樣,也不會因為他執意要什麽就屈從。無他,人無遠憂必有近慮。尤其是武臣之家,刀尖舔血,今日闔家歡樂,明日披麻戴孝的事從來不是傳說。至於楊儒如何賺女人的錢,鄭直也不想聽了“楊公子在京師可有住處?”
“沒有啊。”楊儒趕緊說“說實話,剛才那些人凶巴巴的,嚇得我連包包都不敢要回來。如今已經身無分文了。”
“如此,若是楊公子不嫌棄,俺想想辦法。”鄭直當然不會帶著楊儒直接回去,否則見到鄭虤,難免節外生枝。好在當初他為鄭寬和鄭虤租的院子還在,隻是不曉得這楊公子認不認識“就是地方有些偏,在正陽門外廊坊三條。”
“三條?”楊儒好奇的問“有廊坊五餅嗎?玩笑,玩笑,我知道不是打麻將,不對,你們這裏叫打麻雀是吧?。安了,我曉得京城地名怪。”
“打麻雀?打麻醬?”鄭直無可奈何“你們那,麻醬用打的嗎?俺們是‘攪’,攪麻醬。”
“腳麻將?難道不是用手?”楊儒大感意外,仿佛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鄭公子這麽一說,我好像真沒有見過有人打麻將啊。”不是他這兩年白活了,而是他這兩年很忙,為了原始積累,他不是在騙人就是在琢磨騙人;不是站著在考慮怎麽賺錢,就是躺著在賺錢。對於各地風情,從來都是走馬觀花,根本無暇他顧。陪著那些肥豬玩的也是入鄉隨俗,聽曲,閑聊,最多就是玩葉子牌,投壺之類的。
就這樣二人雞同鴨講,倒也不寂寞,初更時分,終於來到了京師城外的廊坊三條胡同。
“鄭公子,你好機車啊。”鄭直哪裏會攜帶鑰匙,因此直接帶著楊儒翻牆進了院子。好在誰都曉得各掃門前雪,周圍鄰居全程沒有任何反應“這裏真的沒事?”
“自然。”鄭直這次沒有再去爬窗戶,而是來到正房門口的花盆裏摸了摸,不多時拿著一把鑰匙打開了房門“幫把手,俺們生火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