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跌跌撞撞(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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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軍堡乃刀兵之地,自然主北,玄武位。玄武乃水中神獸,一遇江河湖泊自然鼎沸。”寶相莊嚴的比丘尼一邊右手掐指不停換算,一邊氣定神閑道“神獸起則刀兵動,必有血祀。”
    鄭直靜靜聽著,不發一言。
    “而朱雀位主文,曆來東與西相對,南與北相望。陰陽交替,此消彼長。這玄武強,則朱雀弱。”比丘尼繼續道“原本善人去年當有所斬獲,奈何滹沱河去年複道,如此才痛失良緣。”
    “師太的意思,俺還得把河道改回去,才能舉業有望?”鄭直好奇的詢問。
    “那倒不用。”比丘尼笑道“隻需貧尼做一場法事,就可破除。不過……”
    “道師太請指點迷津。”鄭直拿出一錠五兩金花銀放到了比丘尼麵前。
    “施主家切不可再與這滹沱河扯上關係。”比丘尼餘光掃了眼五兩金花銀笑道“如此,方可家宅安寧,仕途通達。”
    一早,鄭直剛剛送李銳等人啟程去真定府城等消息,一位自稱雲遊天下的比丘尼就找上門。自言修的佛法,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看出這廉台堡似有不妥,特來相告。鄭直試了試,果然此人對鄭家的事熟稔於心。
    “還未請教師太佛號。”鄭直不置可否。
    “貧尼世外之人,法號慧靜。”比丘尼口呼佛號,肅穆道“施主若是不信也無妨,貧尼告辭了。”
    “惠靜師太稍等。”鄭直又拿出一錠二十兩銀錠放到了對方麵前。
    “施主是要貧尼做法事?”惠靜師太雲淡風輕的詢問。
    “不是。”鄭直又拿出一錠二十兩的銀錠放在了對方麵前。
    “施主的意思,貧尼不懂。”惠靜師太努力不去看那閃閃發光的銀錠。
    “師太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怎會不懂。”鄭直又拿出一錠二十兩的銀錠放了上去。
    “醫不自醫,人不渡己。”慧靜師太立刻回了一句。
    “渡人者自渡之,自渡者天渡之。”鄭直將茄袋放了上去。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惠靜師太閉上了眼睛。
    “哦。”鄭直回了一聲,伸手將桌上的銀錠掃了下去。
    和鄭直打了幾個來回機鋒的慧靜師太立刻睜開眼,起身道“施主既然與我佛無緣,貧尼告辭。”
    “師太不是在晉州長門庵掛單嗎?”鄭直似笑非笑的瞅著對方“咋俺師父走了,就換地方了?”
    慧靜師太心中一緊,故作鎮定的問“敢問公子的師父……”
    “每次俺師父都會周濟給師太一兩銀子的。”鄭直講完,又變出了一錠一兩金花銀“婉君,何至於此?”
    陳守瑄生前有三大愛好,吃,喝,嫖。佛道大戰這麽驚世駭俗的戲碼怎麽能夠放過。況且這位惠靜師太長得確實出挑,據人講,遁入空門前是哪家的小姐,隻因不檢點,先失身於人又被人拋棄,這才遁世。
    陳守瑄相好的不少,可唯獨對這個慧靜不同。自從遇到這位師太,隆興觀的度支就一直虧空,再沒有盈餘了。他每次去不管對方如何打罵都甘之如飴,不但如此,還定期給人家送銀子,送布料,送吃的。鄭直為此,沒少遭罪。卻不想對方如今竟然需要聽憑薛漢這幫人的擺布,來這裏招搖撞騙。
    “你?”惠靜師太一愣,仔細瞅了瞅鄭直“你是陳守瑄的那個徒弟?你的臉怎麽腫了,害得我沒有認出來。”神色變換片刻後長歎一聲,坐了下來“既然早就認出來了,為何還要戲耍我?”
    “俺正在重修隆興觀。”鄭直卻答非所問“師太若是願意,待修好之後,搬林濟州吧。俺給你養老送終。”尼姑住進道觀,聽起來驚世駭俗,可是京師中有很多尼道一體的寺院。當然那的羽士都是道姑。可為了陳守瑄的可人不至於淪落,他願意想辦法的,普濟寺不是也在林濟州上。
    “我才不到三十。”慧靜師太不滿道“哪用你養老送終。”故人相見,對方似乎舊態複萌。
    “那俺給你一百兩銀子,你找別地方掛單去吧。何苦摻和這趟渾水?”鄭直皺皺眉頭。
    “你又看出來了?”慧靜師太大為驚奇“怎麽看出來的?”
    “你到底想咋樣?”鄭直煩了,不答反問。
    “你家有家廟嗎?”慧靜師太直接問“我可以在那掛單。”
    鄭直和慧靜師太對視片刻,開口“過來。”
    “你師父都不敢這般對我放肆。”慧靜師太抱怨一句,卻走了過來“做什麽?”
    “若是俺師父也有個舉人功名,恐怕就不會挨罵了吧?”鄭直將對方拉進懷裏。
    師父,師父,你瞅見了嗎?徒兒為你報仇雪恨了。
    “可惜他沒有。”惠靜師太被放到了桌上,仰視鄭直“他們怕你不信,還準備了後手。買通了堡裏的人,給你搗亂。還派人去真定那邊散布謠言,鼓動你家族人。應該還有很多,可是他們沒有告訴我……”她的指甲突然撇斷了。
    丟不開、放不下、難成合,繾綣終常念。染之重、感之深、無倒斷,相思即漸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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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慧靜師太出了廉台堡,走了三裏路,坐上了路邊停著的一輛馬車。車夫迅速揮舞馬鞭,催動馬車前進。
    “那個鄭解元是不是研習過佛法?”慧靜師太很快來到了位於縣城幾裏之外的一座馬莊,向等著消息的薛漢等人反饋結果“幸虧我見多識廣,否則,就丟人了。”
    “不曾。”錢朝奉單名一個‘斌’字,是槁城境內少有的船商,這次就是被薛漢拉來入夥的“不過之前在隆興觀做過道士,師太不曉得?”
    “你們給我的隻是他家人的,還有他如今的一些消息,我哪裏曉得。”慧靜師太懟了一句“若不然,怎麽會功虧一簣。”
    “行了。”薛漢不想聽廢話“師太也累了,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俺們了,保管他過不了多久就會四處打聽師太的下落。”
    惠靜師太也不糾纏,起身走了出去。
    “這個騷婆子,瞧那腰都扭斷了快。”一直不吭聲的華朝奉罵了一句“她不會昨個兒被姓鄭的騎了吧?”
    錢斌一聽,沒忍住笑了起來“華東主若是想要一探究竟,不妨騎一騎去。”
    薛漢卻不高興道“講正事。”扭頭看向華朝奉“他家的馬莊準備好了嗎?”
    “自然。”華朝奉收斂淫蕩的表情“目下就可以動手。老錢,東西準備好了嗎?”
    “擎好吧。”錢斌拍胸脯保證“保準嚇死他們。”
    “俺們本來也不打算惹他。”薛漢冷笑“可是小孩子毛都沒長齊,就跟俺們奪食,就未免太不把大夥放在眼裏了。”
    “縣太爺那邊沒事吧?”華朝奉卻開口問“畢竟官官相護。”
    “俺們隻是讓他們知難而退,又不是訛銀子,怕啥。”錢斌反而直接道“況且,俺們日後還要借住他們鄭家賺錢。放心吧,那些都是前幾日翻了船淹死在河裏的。隻要事情結了,俺們多著是人可以作證。”
    三人雖然合作,卻各有不同,薛漢常年京師邊地跑,接觸的都是粗人,雖然曉得當官的不好惹,卻總還有幾分傲氣。錢斌吃的是水上的買賣,這條線,隻有拳頭才是真的,官府來了,大不了往蘆葦蕩一躲,因此對官身最不屑一顧。
    華朝奉卻因為經營馬莊,難免和官場接觸,也更曉得,啥人‘官’威難測。這次若不是薛漢描繪的前景太過美妙,鄭解元又太過年輕,鄭狀元之前在他們麵前也太過窩囊,他是不敢參與的。
    眾人又商量了一會,然後各自散去。薛漢來到後院,走進了正屋臥房。惠靜師太已經退了僧衣,穿著抹胸正在對鏡貼花黃。
    “他沒瞧出來啥吧?”薛漢坐到了一旁。
    “沒有。”慧靜師太冷著臉“你不信我?”
    “不是,可俺總想著,他不該不疑心。”薛漢直接道“若不是工夫緊,俺也不至於行此險招。”畢竟前腳人家拒絕,後腳這些事就紛至遝來,稍微有腦子的都該感覺不對。
    “對了。”慧靜師太想了想“他家來客人了,是從河南來的,一位官娘子,都稱呼她‘太太’。看樣子鄭家和那位關係挺近。”
    “那有啥用?”薛漢根本沒放在心上。河南的?還是個女眷,誰怕!若是他再年輕的十幾歲,沒準等這位太太出來的時候,搶回來瞅瞅啥顏色。
    “敲邊鼓啊。”慧靜師太卻道“你想想,若是出了這麽多醃臢事,鄭家六神無主之時,旁觀者講幾句管不管用?人家有時候多講幾句,可比你我瞎折騰強多了。”
    薛漢一聽,笑道“對對對。”大笑著要去抱惠靜師太。
    “今個兒不舒服。”惠靜師太卻立刻道“昨夜才發現的。”
    薛漢立刻不高興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慧靜師太則看著鏡子裏的自個“小沒良心的。”撩開衣袖,看到青一塊紫一塊的胳膊上,那隻晶瑩剔透的玉鐲,又笑了。
    她不是不自愛,可是自從當年被情郎拋棄,墮入空門之後,什麽情啊,愛啊的,就看開了。尤其是她沒有拜對師父,那個老虔婆把她當青樓裏的小優養。
    這麽多年,鄭直是她見過出手最大方的,也是最厲害的。薛漢那些廢物早就被人家盯上了卻不自知,注定死無葬身之地。她隻會站在勝利的一方,屬於勝利者。
    馬莊的牲口突然大批的得了病,何鯉魚不敢怠慢,趕忙請來獸醫查看。卻被告知,這是中暑了,也就是馬瘟。最多用藥緩解,不過能不能撐過去,就要看這些牲口的造化。
    這可把何鯉魚急壞了,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他還有啥臉往鄭家那群兔崽子跟前湊?
    “俺瞅著這樣下去不行。”黃狗剩提議“剩下的馬趕緊找地方轉移,否則保不準也得出問題。”
    何鯉魚想了想,答應了,他們二人誰都沒有提告知鄭直的事。黃狗剩並不是馬莊做主的人,因此不想給何鯉魚這個跟鄭家更親近的管事留下不好的印象。至於私下,當然要告訴了。而何鯉魚則在想著如何利用這短暫幾日,把損失找補回來。
    待黃狗剩離開後,何鯉魚簡單安排,騎馬出了莊子。來到距離馬莊不遠的帳子村,他的老朋友李驢兒就住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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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搶馬?”陳驢兒看何鯉魚來了,很是高興,立刻打發他屋裏的還兒媳、閨女張羅席麵。之前二人是意氣相投,如今何鯉魚作為馬莊管事,手裏漏點都夠他家吃的了。八個碗,燒鍋酒一壇,擺上開整。卻不想何鯉魚求他幫忙,搶了馬莊。
    “不是真搶。”何鯉魚低聲道“莊子裏如今得了馬瘟,已經死了十幾匹馬了。這事若是被東家曉得了,俺這管事的位置一定就完了。所以就帶著人鬧出點動靜,燒幾間房子,然後就沒事了。”
    陳驢兒有些為難,畢竟他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可不提雙方多年的交情,單單何鯉魚當上管事這一陣,可是沒少照顧他“行吧,何管事咋講俺就咋幹。”講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夠意思。”何鯉魚笑著將身旁的褡褳拿起來放到了陳驢兒麵前“這是二十兩銀子,你隻管把動靜鬧大就好,等俺過了這一關,日後馬莊有買賣都給你。”
    陳驢兒一聽趕忙搖頭“俺幫你,是因為交情,若是幫了弟兄,還要銀子,算咋回事。”堅決不收。
    “你娘的陳驢子,一頭倔驢。”何鯉魚嘴上雖然罵,可是心裏比吃了一斤酒都暖和“這銀子你不要,不曉得給螃蟹和妮兒買點啥?”
    提到妮兒,何鯉魚心中苦澀,這原本是他給何廿子相看好的媳婦,都是鄭家這群兔崽子的錯。尤其是鄭虤“你先別動手,等俺消息。”
    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聽人講鄭虤的那位嬌滴滴的媳婦要生了,倘若因為鬧出啥動靜,這孩子乃至大人沒保住……他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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