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我在皇宮看大門(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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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曹家放縱了一夜的鄭直終於恢複了理智,晌午懶洋洋的回了鄭家。

    一進門,朱千戶就送來了一個好消息,早晨徐瓊玉等人終於進了城,直接被送到了芝麻巷。不過不是原來的三路院子,而是提前準備好的,郭勳送的,隔壁一處三進小院,對麵就是曹家的後門。

    對於鄭直來講,已經太久沒有見過他費盡心思搶回來的三個尤物了。也不管安嬤嬤等人,直接抱住方正霸,夾住方反霸,扛起徐瓊玉進了屋。還好昨夜太瘋,他一上午規規矩矩的在睡覺,否則就太丟人了。

    安嬤嬤見怪不怪,招呼丫頭們趕緊收拾灑掃。崔鶯兒,杜麗娘,霍淑秀,丁佩蘭四人互相瞅瞅,自覺的帶著丫頭仍然分居東西廂房。

    一下午的翻雲覆雨後,鄭直才有心思打聽幾人這段日子過得咋樣。

    “染香那個丫頭胡鬧,你們也跟著起哄。”鄭直躺在方正霸懷裏,玩弄著懷裏徐瓊玉的耳垂還有一旁方反霸的小腳。

    染香這次也找了借口跟了來,甚至還威逼利誘帶上了溫氏,殷氏,袁氏。為了怕引起麻煩,她們並沒有進城,而是住在城外的莊子裏,朱千戶已經派了邢老大帶著人保護。

    “奴瞅著那幾位小娘子模樣俊俏,哪會想那麽多。”方正霸討好道“達達這般,哪個小娘子不心動。”

    鄭直曉得方正霸的話八分討好,一分虛情,剩下的一分也未見得是真情實意。可還是那句話,人性禁不起考驗,禁不起細琢磨。隻要沒有犯錯,沒有對不起他,就行了。求全責備,鄭直都不是啥好人,憑啥要求人家對他一心一意“這一陣賺了點銀子,過幾日俺讓人送來,你看著分一下。”

    “憑什麽要大姐分?我來。”徐瓊玉突然開口。

    鄭直忽略了徐瓊玉對方正霸那不倫不類的稱呼,也並不意外,卻有些好奇,畢竟他離開時二人關係已經緩和。不過女人心海底針,他也沒心思想“因為人家是投降,你是被俘。來路不一樣,結果自然不一樣。”

    “什麽投降,被俘?”徐瓊玉瞅了眼鄭直身後的方正霸“還不都是你的人了?”

    “這都聽不懂。”方正霸立刻不甘示弱“意思就是,我心裏有達達,你心裏沒有達達。”

    “那是以前。”徐瓊玉惱火的坐直身子,拉著鄭直的手放到了她自己的身上“你試試,如今我心裏也有了你。”

    “俺懂。”鄭直將對方拉進懷裏相擁,卻對著方反霸笑笑“俺曉得瓊玉這段日子很聽話。”

    方反霸忍著越來越不規矩的大手,有些無語,穿幫了,要不咱們幾個鳴鑼來一段?

    徐瓊玉看著方反霸“雖然不多,可是奴真的給你……爺……達守著。”

    方正霸無語,達,達,幹脆喊爹不就得了。在路上練了這麽久,怎麽臨了了就全都串了戲。

    環境能夠改變一個人,經過兩年多的豢養,方正霸姐妹已經習慣了如今的一切生活。而徐瓊玉經過一次失敗的求生探索後,也發現,鄭直這裏才是她可以平安度日的地方。總之一句話,徐瓊玉三人已經失去了到外邊獨自生存的信心。三人自然能力出眾,奈何心氣散了,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自從鄭直進京之後,鄭家也就沉寂下來。短短兩個月,她們才發現這種之前盼望已久的寧靜生活是多麽可怕。為了不默默無聞老死於鄭家而無人問津,徐瓊玉甚至動過給鄭直寫信祈求上京的念頭。好在佛祖保佑,這個沒良心的還記著她們,願意接她們上京團圓。

    可誰也不敢保證,鄭直下一次還會不會記起三人。為了不重蹈覆轍,她們這才在來的路上決定本色演繹。既然鄭直喜歡看徐瓊玉和方正霸別苗頭,方反霸置身事外,那麽就演給人家看,反正她們都是戲子,專業的。

    “俺信,俺信。”鄭直趕緊安撫。

    方反霸無可奈何湊過來封住了鄭直的嘴,打消了他準備和徐瓊玉較量演技的念頭。

    第二日上值,鄭直依舊早早來到東上南門更衣。沒多久,朱麟等人也來了。鄭直微微一怔,繼續抽煙。對方帶著的那條玉帶他見過,前一次穿越被他用來給鄭虤陪葬的,不想竟然是朱麟的。若沒記錯的話,這條玉帶有一枚輔弼壞了,稍微用力,就會脫落。有了這個發現,鄭直立刻起身跟著對方進了廊房。

    朱麟扭頭看了眼鄭直,一臉嫌棄。隻是鄭直始終不接招,再加上鄭家和張家聯係緊密的內情,他也有所顧慮,隻好暫時作罷。

    朱麟直接拿出鑰匙打開他的衣櫥開始更衣,那條玉帶直接被對方放到了屋子中間的方桌之上。鄭直打開自個的衣櫥,不動聲色的將大氅拿出同樣放到了方桌上,然後拿出本來準備送給劉健,卻中途昧下的幾根雪茄揣進懷裏。這才又將大氅放進衣櫥,鎖好之後走了出去,手中已經多了一塊輔弼。

    按理說惟親王,超品及一品文官用玉帶,但是勳衛,散騎舍人都是朝廷勳貴或者高級武官嫡係子弟為之,帶上也不會有人揪著不放。更何況成國公家可是天家近臣,別說玉帶,就是朱麟弄件賜服穿,也不會有人拿這說事。

    三日後,程乂再次來到清寧宮當值。後宮除了個別人誰都別想進去,程乂想陷害都沒有機會,就算有手段,朱麟也能輕鬆脫罪,因為他不可能進後宮。可是作為太子臨時寢宮的清寧宮就不一樣了,對於儲君,不管什麽人,都會放下臉麵予以巴結。

    哪怕是張侖都要每日來東宮坐一下午,下值時才離開。這已經是很矜持了,聽說保國公朱暉的孫子朱嶽就差管太子喊‘爺’了。

    雖然鄭直隻在太子宮內外圍守過三日,卻已經大概明白了東宮內部格局,也有了一個不露痕跡的陷害法子。

    清寧宮內可不止有男人還有侍奉太子的女官和宮婢。內宮有混堂司,專門負責低級宮人洗浴,而東宮也有一個類似的機構,名為混堂所。是專門為東宮宮人服務,管事奉禦是個瘦子叫張永。一旦牽涉到太子,就不是小事,倘若再加上男女之事……

    原本鄭直還在猶豫,畢竟他和朱麟同在一隊。對方牽涉其中,他也會被牽連,這讓經曆過兩次牢獄之災的鄭直格外謹慎。偏偏這一次在清寧宮當差,規矩變了,他被安排專門和旗手衛的帶刀官巡夜。

    這固然是有人針對,可同樣將鄭直撇清了。夜裏趁著巡夜,他找了借口,來到靠近宮女沐浴的院子附近。拿出被塞入灌了水的羊腸衣包裹的輔弼,一揮手扔進了院子裏。

    如今雖然天冷了,可終究才十月底,中午的陽光依舊炙熱。距離下次宮人沐浴還有半旬,這段日子,陽光會把羊腸衣曬破,裏邊的水會保證羊腸子在破裂的時候被彈開,然後迅速萎縮,變質。等到有人發現時,也不會引起疑。

    做好這一切,鄭直頓時又變回了那個被孤立的外人。每日吃著其他勳衛瞧瞧都倒胃口的飯菜,做著被特意關照的,有損體麵的職事。

    清寧宮的值守雖然無聊,卻也能學到東西,比如跟著太子每日辰時末刻聽翰林院的詞臣授課。鄭直的底子太薄,講白了,從弘治十三年五月到弘治十五年二月,滿打滿算攏共學了兩年。因此聽的相當費力,不是聽不懂,而是這些詞臣嘴裏講的,跟他這些年在外邊見到的現實相去甚遠。

    動不動就盜賊叢生,四民不靖。動不動就軍戶逃逸,不知忠孝。動不動就苛捐雜稅,民生凋敝。

    似乎忘了,這些盜賊,除了極個別的,大部分不都是生活無著落。那些軍戶的田土都被勳貴豪門甚至自個這樣的地頭蛇搶占,一個月連一石米都領不到,如何養家?告別親人來守衛京師,結果卻是給皇家、勳貴、外戚修宅子,甚至修墳,如此還要三年不得回鄉。可不要忘了,那些苛捐雜稅大部分都是種地的出,可這些翰林們要免的商稅,嗬嗬。

    須知但凡有個功名都可以有免稅,免役額度,就這樣,還不知足,還要減免,簡直貪得無厭。用江侃時常冒出的戲言就是“俺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不過這位翰林似乎忘了,如今可都是眾正盈朝。這天下治理不好,不該是內閣的三個王八的責任嗎?禦座之上的那頭豬玀除了將天下最好的送給張家外,也沒做啥傷天害理,天怒人怨的事啊!難道要怪罪人家圈禁那些藩王,逼死王妃?這不正是你們文臣想做不敢做的嗎?聽人講明明岐惠王都死了兩年,你們楞說人家謀反,還要追查,用心何其毒也。

    至於太子,同樣讓鄭直有些意外。對方長得和皇後很像,最起碼都是瘦長臉。看來那個叫鄭旺的果然是胡說八道,可是皇後難道不懂啥叫謠言止於智者?看來長久的榮華富貴,唯我獨尊,已經讓對方忘記了一切敬畏。

    熬到下值,鄭直在袞堂洗漱之後,依舊直接回家。他發現自個變得戀家了,想住在那裏待產的兩位娘子;想邯鄲學步的另一位娘子;想整日暈暈乎乎的小迷糊;想自己的那顆梨;想越來越看不順眼的大哥,越來越討喜的二姐。

    一進門,就從郭貼那得知郭勳已經等著了。趕忙來到外客廳告罪“二郎咋了?”

    “五虎上次不是講有意中人因為身份尷尬,而苦惱嗎?”郭勳笑著拿出一張紙遞給鄭直。

    鄭直接了過來瞅瞅“湯俌?”

    “這位是信國公的五世孫。”郭勳低聲道“他的兒子過繼給了長兄湯倫,如今承襲了錦衣衛指揮使在南京帶俸差操。他卻還在京師活動,想著複爵。也不指望信國公的爵位了,打算請求承襲中山侯爵位。俺家有位姨奶奶是他的堂姑母,因此這關係絕對可靠。”

    鄭直想了想“他要多少銀子?”這身份顯然比魯麟那邊還要合適。

    “看五虎講的。”郭勳立刻道“俺們是弟兄,當初五郎仗義,如今俺還能虧心。他有個女兒前幾日正巧得病死了。因為湯家人都在南京,湯俌的兒子也隻知道湯他有這麽個妹妹卻沒見過,外人更不必言。這事五郎若是覺得合適,自然就準了。”

    “行。”鄭直想了想“俺派人把她接到京師,最快一個月就到。”

    “如此,俺也要給這位伯父安排好。”郭勳笑著起身告辭。

    鄭直也不矯情,送走郭勳夠,開始盤算怎麽下手偷申王妃,還有等塵埃落定之後滅口郭勳,湯俌。至於項氏喜不喜歡他,無關緊要,他喜歡就好。至於項氏會不會鬧出動靜不可收拾?無關緊要,隻要對方不想死,這事就成了。他自然舍不得動對方一根汗毛,可是朝廷若曉得了真相,是不會放過她的,甚至郭瑀等人也不會承認的。

    有了這件事,東院上半夜熱鬧了起來,然後下半夜,西院的後罩房又再接再厲。以至於,第二日一早,十三姐拿著剪子坐在窗邊,幾次都想衝進隔壁捅這個混賬幾個血窟窿。

    奈何人言可畏,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從姨媽屋裏出來,步履蹣跚的去了前院。這家不能待了,趕緊嫁出去,嫁貓嫁狗都行,就是不能在這待著了。

    “俺是昨個兒傍晚進的城,回到家才曉得五郎進了京。”幾個月不見,葉鳳儀幹練了很多,講話也有了底氣。隻是世事無常,誰能想到他固然成長了,鄭直卻再一次跑到了他的前邊。

    真論起來,‘勳衛’和‘散騎舍人’,雖然秩比正千戶,和正八品,可因為守在天子跟前,升職更容易。尤其是勳衛,就算是升二級直接實授指揮僉事管事也不稀奇。原本葉鳳儀還對這婚事不甚滿意,如今卻有些急不可耐。

    “葉僉事風塵仆仆,不如今日就由俺為你接風洗塵。”鄭直笑容滿麵,心態卻不一樣了。畢竟他正在琢磨替代徐光祚的人選,徐永寧有四子,徐世英,徐世華,徐世芳,徐世茂。徐光祚兄弟是徐世英的兒子,假如長門絕嗣,那麽就該徐世華了,偏偏對方無兒無女,反而是徐世芳和徐世茂各有三個和四個兒子。讓十三姐給人做填房?不是不可以,可是和七姐的輩分咋算?所以葉僉事不妨去地下問問令尊的意思。

    倘若單論葉鳳儀,自然不必如此。可不是還有個可人葉娘子嗎?做不成親家,收進來做個暖床的妾室也是可以的。所以葉鳳儀必須死,如此老無所依的葉娘子才會心甘情願的爬上來。

    葉鳳翔來了,這消息很快被西院的三奶奶得知。雖然有身子,卻依舊在六姐的攙扶下來到了二門的屏門旁。

    她是名門貴婦自然不會出二門,可是為了十三姐,也會絞盡腦汁。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很快讓她發現了屏門兩側石牆上透氣的石花窗。奈何三奶奶個頭袖珍,看不見。

    可這難不住長心不長個的她,支開了守門婆子,關住木影壁兩邊屏門,三奶奶就準備踩著守門婆子的凳子上去一探究竟“扶著凳子,我瞧瞧。”

    “那可不行。”六姐一聽,趕忙阻止“他曉得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三奶奶一瞪眼“沒良心的東西,白養了你二十年……”

    “瞧您委屈的,旁的都能應了,唯獨這一條不成。”六姐會回的也幹脆。

    三奶奶頓時火冒三丈,卻無濟於事,隻好溫言相勸“好六姐,回頭我那的東西任你挑。”

    “不成。”六姐就是不答應“眼瞅著就是做太太了,怎麽還耍小性。”如今塵埃落定,昨個鄭直已經打發人去兵部打聽納級的章程了,爭取不但將鄭仟納級為都指揮僉事還找一份正經差事。

    三奶奶又講了幾句軟話,見六姐依舊不為所動,頓時惱了“他給了你什麽好處,這般維護?你就是再貼心,能比得上……”立刻改口,伸出手“瞧瞧,都是他給的,你有嗎?那就是個糊塗的。聽我的,莫學……總歸你這樣要吃虧的。”

    “吃虧也認了。”六姐要講不委屈那是假的,可這就是她的命。

    “這是咋了?”正在二人相持不下,突然一個聲音從石花窗外傳來。

    二嫚兒做賊心虛,趕緊捂住肚子一邊拍心口一邊道“啥時候學我們女人喜歡聽牆根了?”

    老光棍笑笑,待小迷糊打開門,走進來反手關上門,順勢摟住小迷糊“剛剛。”

    二嫚兒白了對方一眼,惡人先告狀“奴倒不曉得,這是被喂了什麽靈丹妙藥,鬼迷了心竅。”繼而追問“葉家的哥呢?”

    “等著吃酒呢。”老光棍又湊過來將二嫚兒摟住“俺過來想給三奶奶問問,要不要瞅瞅?”

    “這還用問。”二嫚兒一聽,頓時忘了剛剛的不快“怎麽……”話沒講完就被封住了嘴。

    小迷糊靠在老光棍懷裏,心裏依舊有些委屈。正在這時,一隻手放在了她的後背,輕輕拍打以示安慰。

    老光棍當然將剛剛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沒想到被他忽略,甚至隻是被他當做搭頭的小迷糊用情如此之深。心中不由想到了孫二娘,感覺怪怪的。是不是他身上有啥寶貝,咋動不動就遇到一個癡心的可人?

    “若是不心誠,佛祖會怪罪的。二嫚兒和孩子都要緊,有一個不穩妥了,達達一定會遷怒到奴的。”夜裏似夢似醒的小迷糊一個不防,被老騙子誆出了心裏話“惠靜師太講了,若是達達不要奴了,奴就要再改嫁七次,老無所依。奴不要。奴寧願這般沒名沒分,沒臉沒皮的跟著,也不要嫁七次。達達隻要不趕走奴,怎麽也行的。就把奴當做丫頭,端茶倒水,平日間想不起,瞧不見,不痛快了過來也行的。”

    原本對小迷糊心生憐意,原本自認天下第一美少年,原本打算補償對方的老騙子一聽,頓時七竅冒煙。原來人家根本不是衷情於己,而是怕惠靜師太講的那些因果報應,這世間果然隻有一個孫二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