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我在皇宮看大門(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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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個兒是十二,按照劉奉禦講的,一月之期的最後一日。昨個兒鄭直已經打發人給錦衣衛經曆司送去了腰牌,他明個兒就可以正常上值了。
今日也不避諱,一早就從後門出來,鄭直先看湯素娥後,直奔錢寧家。這幾日,李金花打發人邀請他好幾次,為的自然是一就被關在錦衣衛獄內的錢寧。
原本鄭直是不想見對方的,沒法子,心裏陰暗之人見不得內心充滿光明的人。李金花雖然沒有規矩,可是性格直爽待人以誠。鄭直不想節外生枝,害了對方性命。可事與願違,這一趟,他不得不來。
因為錢寧被關著,一直被對方關注的四時花館終於落到了鄭直手裏。可是朱小旗等人找遍了裏裏外外,都沒有發現想象中的銀窖。反而意外的在那些龜奴裏發現了幾個疑似教匪的人。也就是講,這裏很可能是教匪的聯絡點,而不是鄭直當初判斷的錢寧銀窖的位置。
在秘密將那幾個龜奴審訊之後,也確認了這一點。鄭直隻好讓朱小旗抹去痕跡,再次將他費了心思弄到手的四時花館轉手。不同於上個月,他如今不願意張揚,畢竟手裏有五千萬兩銀子,為了這點事,暴露在所有人麵前,不值。
原本他也就打算放棄了尋找,偏偏此時,孫漢找了來。他發現了錢寧這一陣和建昌侯來往密切,再加上對方長得妥妥的美男子,一個結論順理成章的冒了出來“祝英台在錢家。”
鄭直哭笑不得,卻又無法辯駁,隻好今日來錢寧家,虛應其事。
“沈大娘子也在?”錢寧不在,李金花為了救人,也就顧不上男女大防。得知鄭直來了,直接讓人把他請了進來。卻不想,許久未見的沈大娘子也在這裏。人憔悴了不少,看得出這一陣過得不怎麽舒心。
也是,正所謂城門起火殃及池魚。施懋也玩股本了,還投了不少。因此前幾日憐兒帶著她的女兒搬進了鄭家借住。沒法子,施純留給對方的家產都賠進去都不夠還的。如今想來,上一次沈大娘子改嫁也就是相當於變相被賣了還債。
“鄭解元。”沈大娘子向鄭直行禮。
“五郎,你是寧哥的好兄弟。”李金花對於繁文縟節一向不在意,不等鄭直表演,開門見山道“如今寧哥出了事,你不能不管。”
“到底咋了?”鄭直好奇追問,看對方臉色,辯解道“俺這一陣在家養病,隻曉得外邊亂騰騰的,錢百戶咋了?”
不得不講這二年他的表麵功夫越來越爐火純青,李金花瞅了又瞅,瞧不出破綻,隻好耐著性子,解釋一遍“東廠怎麽了?也不能亂抓人啊。”
“這樣啊。”鄭直皺眉道“錢百戶可有啥不妥?嫂子莫要著惱。你要俺救人,就該給俺一句實話。否則俺不要緊,耽誤了救人可就悔之晚矣。”
“什麽早啊晚啊的。”李金花嘴上辯駁,心裏卻認同了鄭直的說辭,想了想“寧哥的事我也不打聽的,真的不知道。”
“那……”鄭直斟酌片刻“可否讓俺去錢百戶的書房瞅瞅?”
“去吧,就是那一間。”李金花指指正房西頭的耳房“不過都是些肥羊坊的賬目,旁的寧哥也看不懂。”
鄭直懶得辯駁,拱拱手走了過去。錢寧的書房,地方不大,簡單的擺著幾個書架。鄭直開始仔細搜索起來,來都來了,他全當消遣,瞅瞅能不能搜出錢寧的秘密。可是結果讓他很失望,一無所獲。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動靜,鄭直扭過頭,是從不欺暗室的沈大娘子“大娘子有事?”
“……”沈大娘子欲言又止,眼瞅著鄭直起身走了過來,終於開口“不曉得鄭解元多會入宮當值?”看鄭直不懂,解釋道“老身的母親如今在皇宮內做女官,原本是有聯係的,可近日宮內收緊了門禁,斷了聯係。若是鄭解元有法子代為傳話,老身感激不盡。”
鄭直點點頭“實不相瞞,俺雖然在宮內當差,不過一直都在乾清門,內宮是進不去的。”看到滿眼失望的沈大娘子,他繼續道“不過俺也認識幾個中官,未知……”
“哦。”原本失望的沈大娘子頓時重燃希望,趕緊道“家慈在尚功局任司製,姓宋。”
“俺記住了。”鄭直瞅了眼走進來的李金花,恭敬道“請大娘子等俺的消息。”然後對李金花道“果如嫂嫂所言,全是肥羊坊的賬目。”
“我都說了。”好在李金花曉得如今求人辦事,沒有再得理不饒人“寧哥正日間就稀罕在這撥拉這幾間鋪子的收獲,也不曉得瞎樂嗬什麽。”
鄭直哭笑不得“那就要等錢百戶回來,嫂嫂親自問了。俺這就去托關係,找人打聽。”講完拱拱手告辭。
“對了。”李金花趕忙從身旁丫頭手裏接過褡褳“這種事托人辦事,少不了花銀子……”
“嫂子這是做啥?”鄭直冷了臉“俺跟錢百戶認識這麽多年了,憑的是意氣相投。若真的計較,俺也就不來了。”講完甩手就走。
“不要就不要。”李金花雖然依舊嘴硬卻心裏感激“你還沒成親吧?我把我妹妹許給你……”
鄭直一聽,在銀鈴般的笑聲中狼狽的跑了出去。待上車後,瞪了眼老不正經的賀五十“肥羊坊棋盤街。”
坐進車廂後,回望了一眼錢家,笑了笑。錢寧的銀子藏在哪,他大概想清楚了,肥羊坊。果然是燈下黑。至於為何是棋盤街店,很簡單,那裏距離城門最近,也是錢寧在他離京之後開的分號,裏裏外外都是對方的人。每日進出貨物,食材也不會引人注意。果然是好算計。
至於沈大娘子?鄭直答應過沈監生好好照顧她們的,他實在想不出還有比養在家裏更周全的地方。所以,那位宋女官還是不要出宮了。畢竟對方若真有本事,沈大娘子上次也不至於改嫁了。沈敬憐,施氏,沈大娘子,沈氏,李金花,沒關係,都住進來,俺有的是院子。
恍惚間,一張俏臉稍縱即逝,被放下的明瓦窗遮住。
“駙馬爺的意思是讓小姐先靜養一陣。”嬤嬤瞅了眼坐在車窗旁的丫頭,繼續對端坐正中的遊芝遊三姐道“待一切塵埃落定再做打算。”
“可下月就是小姐大婚的日子……”守在車窗旁的丫頭插話。
“住口。”嬤嬤冷了臉,瞪了一眼不知好賴的丫頭,繼續對遊三姐道“前幾日英國公家來人,講張勳衛病了。請鍾大真人瞧了,說是十年之內不得婚配,否則子嗣不保。不願意拖累了小姐,駙馬爺也深以為然。好在這親事如今曉得的人不多,等過一陣,駙馬爺會為三姐另行擇婿的。”
遊三姐默不作聲,不悲不喜。她確實恨,恨鄭七姐坑她。可對方已經死了,誰又能拿死人如何?
如今可好了,三不牙行倒賬,原本最不起眼的賬冊成了她的催命符。賬冊上清清楚楚寫著,她們的股份。她也傻,竟然用了本名。如今銀子沒有掙到手,眼瞅著的美好姻緣也成了鏡花水月,還要整日提心吊膽,防備著人來勒索。
至於英國公府?對方定然也是遷怒她為鄭七姐牽線搭橋,被拖累了。想到昨日打聽到的英國公長媳尹氏去長俸寺修行,心中也是哀歎。他們男人廢物,到頭來還要我們女人承擔。
正在這時,外邊傳來了哭聲。丫頭習慣性的推開明瓦窗瞅了瞅“是武安侯家出殯……”話沒講完,就挨了一巴掌。
“小娼婦,姐兒如今艱難,也少不了你的攛掇。”嬤嬤終於動怒了,又是一巴掌,將這個平日裏鼻孔朝天,狗仗人勢的丫頭打倒在地。
“馮嬤嬤……”遊三姐皺皺眉頭,她的丫頭雖然放縱了些,可以往都如此,父親也不曾管過。正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對方顯然是下她麵子。
“駙馬爺吩咐,姐往日素來謹言慎行,定是下人們攛掇,才讓姐兒輕信了人言。”嬤嬤似乎早有準備“等到了城外,著奴婢嚴加管束。”
丫頭一聽,原本的滔天怒氣瞬間化為了無盡惶恐。她平日間在家裏,仗著三小姐受寵,可是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狠了。倘若落在這個老虔婆手裏,肯定落不得好。趕忙湊到遊三姐跟前“三小姐……”
嬤嬤冷著臉,卻不阻止,反而重新回到座位。
遊三姐卻想到了更多,難怪隻讓她帶著一個近身丫頭出來,隻怕如今留在家裏的那些老人已經被處理了。可這是為了什麽呢?父親最喜歡的就是她啊。往日裏她做什麽,對方也不曾責怪啊。不就是牙行倒賬嘛?至於嗎?她都要去城外莊子裏獨居了,父親還想怎麽樣?
卻哪裏知道,乾隆當等四當倒賬的事情太大了,如今法司恨不得挖地三尺也要把四當股東揪出來。在這件事上沾沾邊,莫說她一個駙馬庶女,就是皇親,國公都要被碾為米粉。沒看到往日間耀武揚威,招搖過市的張皇親一家如今都老老實實的悶在家裏。沒看到武安侯夫人因為債主登門,嚇得花容失色,抱著唯一的兒子慌不擇路躲避,卻因為路滑,直接掉進了水塘,母子雙雙殞命。沒看到衍聖公夫婦不顧嚴寒,昨日解封後,城門一開就往山東跑。剩下的她的姑母潛心佛法,長姐病重,保國公長媳瘋瘋癲癲,平江伯夫人半死不活,怎是一個‘慘’字了得。
那車緩緩停下,嬤嬤皺皺眉頭,揚聲道“怎麽了?”
“朝廷的露布奏捷。”廂外的車夫回了一聲“打死了好幾百教匪……”
正說著,由遠及近,傳來喊聲“大捷,真保大捷……”
照夜壁站在露台瞅了瞅,轉身走進屋內“看來你的人死完了……”話沒說完就被**上身,胸口纏著繃帶的青龍摟在懷裏擁吻。
這個男人是一旬之前的夜裏突然闖進來的,受了很重的傷。當時她因為被趙耀慶這個該千刀萬剮的騙去了所有私房喝的爛醉如泥。等醒了,已經被這個教匪騎了一整夜。雖然她自問是大明第一聰明之人,可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是手無縛雞之力。在得知對方的身份後,照夜壁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在想著如何得到好處。
“大明人口千萬萬,俺們是殺不完的。”青龍笑著將照夜壁抱起,放到了床上“跟我走吧,待將來我滅了大明,立你做皇後。”
“婊子皇後?”照夜壁嘲諷一句,借以掩飾心中的怒火。她是大明的皇帝,雖然今生做了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可這隻是暫時的。她遲早要一飛衝天,用自己的方式守衛大明。
“話不要這麽難聽。”青龍卻一本正經道“你做這行不是你的錯,是這世道的錯。再說了,你以為朱元璋的老婆是什麽出身?郭家義女?嗬嗬,你也可以做我的義女,義姐,義妹……”話沒說完,就被照夜壁一腳踢了下去“你瘋了?”
“我……腿抽筋。”好不容易壓住怒火的照夜壁趕忙道“來來回回都是這兩下子,虧得你還是教匪的大頭目呢。”
“你懂個屁。”青龍不屑的爬起來,給了對方一巴掌“老子之前是擼鐵的,不是擼管的。我要是知道……算了,我要開始裝……”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青龍嚇得趕忙從炕上爬起來,顧不得狼狽,拿起一把裁紙刀步兩步躲進了衣櫥裏。
照夜壁爬起身,將對方散落在四下的衣服拿起來也塞進了衣櫥,這才不慌不亂的穿上一件道袍開了門“梅東主,您有事?”
“哦,俺聽人講姑娘傷到了?”梅璉笑著掃了眼屋內。
“我在做些丹藥,需要幾味藥材。”照夜壁大方的讓開門“梅東主進來坐坐吧。”
“不了。”梅璉依舊麵帶笑容“若是姑娘還需要啥藥材,隻管給俺講就是。”轉身帶著幾個親隨走了。
趙耀慶受傷了?咋沒聽人講呢?
憑借趙耀慶的三腳貓功夫哪能逃得過梅璉布在媚香樓四周的打手耳目。隻不過是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畢竟是鄭十七的兄長,哪怕鄭十七與對方並不親密,可隻要沒有放出話,不認趙耀慶,他就必須看不見。
隻是梅璉不曉得趙耀慶是吃白飯裏麵最低賤的那種,不但吃白喝白睡白拿,臨了還把照夜壁的私房卷包會了。因此,這一陣一直以為住在照夜壁屋裏的是趙耀慶。若不是今日無意中得知照夜壁在采買傷藥,怕有不妥,他才懶得管呢。
剛剛回到工坊,一個打手就引著劉三走了進來“唉,三郎,今個兒咋有空了?”梅璉趕緊起身迎了過來。
“自然有好事。”劉三給對方使了個眼色。
梅璉會意,趕走屋內其他人“咋了?”
“那,這個是東家給梅東主的。”劉三笑嗬嗬的拿出一卷票據推給了對方。
梅璉好奇的接了過來,打開一看,眼睛一亮“這……澹煙樓、輕粉樓可是南京有名的樓子啊。這謳歌樓、鼓腹樓也是濟南和杭州數一數二的樓子……”
“如今都是老哥得了。”劉三笑著拿出煙,梅璉趕忙放下契書,為對方點火“三郎,好三郎,給俺講講,東家這是為啥啊?俺啥都沒做啊。”
“咋沒做。”劉三笑道“俺們的消息,不都是從老哥這走的,進的。東家是個爽快人,有功就賞,有過就罰。”
“對對對。”梅璉自然不敢質疑,卻又心中忐忑“三郎是曉得俺的,啥本事也沒有,東家給的這麽多……”
“莫講老哥了。”劉三擺擺手苦笑“俺也心裏發毛。”瞅了眼四周“東家待俺們沒的說,可是,俺們咋還呢?以前俺以為,還一條命就行了。可如今……”搖搖頭“還不起。”
“三郎啥意思?”梅璉一聽劉三話裏有話,不由小心起來。
“你個老小子。”劉三在司獄司做了那麽多年野牢子,啥看不出來,咒罵一句“俺想好了,等曹家和湯家的主母進了門,求東家賞門親事。”
梅璉一愣,鄭十七賞親事?鄭十七遇到的看上眼的可是直接騎……“對對對,俺也求一門。”
劉三一聽,直接給了自個嘴一巴掌,這可是他的日思夜想才想出來的獨門妙術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