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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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裏的一張大桌子上頭已經放滿了大夥兒們的資料,不多不少剛好坐下我們幾個人。由由姐臉色凝重,好像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一樣,左手拿著資料袋,右手拿著一大杯咖啡,然後高傲地仰著頭就進來了。她叫員工去星巴克買咖啡從來都是買最大杯,就是那種很長的杯子,在我眼裏可以喝很久的杯子,然後是卡路裏含量最高的摩卡,接著不加奶也不加糖。
藍天跟在她身後,好像一個助理。明明是為他的新書製作封麵,他卻似乎很害怕似的,或許是因為他剛進入公司不久,被由由這氣勢嚇到了吧。
“來,藍天你坐這邊,和大家介紹一下你自己,順便講一講你的這本書。hi,後麵的小胡同學,燈可以關了,大家看看屏幕。”她順勢在左邊第一個位置坐下。
藍天嘰裏呱啦講了很久,接著我就看到我附近有幾個人麵露難色,她們抓著鋼筆的手抓得更緊了。大多數人隻知道新書叫《放牧人》,然後看了點簡介,沒有人認真地看過文章內容,自然更不會去采訪作者本身,估計是和藍天剛才講的有出入了,正在心裏琢磨著如何在到時候打圓場呢。
我心裏一陣狂喜。接著一個個員工帶著自己的創意上去展示,隻看見由由姐一直搖頭,藍天轉頭對由由說:“姐,這些東西,我覺得一點兒也不符合我的書本身。”他說完扭頭對我笑了笑。
豈止是他這麽覺得,我也覺得不符合,看看自己的稿子,覺得我真是做了世上最正確的事。
輪到項然,她從容地走到屏幕前,開始講了起來:“這次書的主題是自由,想必大家都看得出來,所以呢我選擇了暗黃色當背景,但是也存在著對於敢於追求自我的勇氣,這種黃色就由深到淺,大家來看一下幻燈片。”說完,她按了遙控。
接著她的臉上露出了緊張的神情,然後就慌了陣腳,因為在她瘋狂地多次按了按鈕後,屏幕上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我也忽然變得緊張起來,想起當初她來我辦公室問我,我們還認真地討論了很久,原以為會有很不錯的作品,可是這下卻失去了這麽好的機會,真是太可惜了。
那一刻,我竟以為電視劇裏的內容要上演了。一個才識平庸的員工嫉妒她的同事,然後盜取他人創意,最後她在眾人的掌聲裏一舉奪魁,笑容滿麵,然後那個受害人卻坐在下麵一言不發,隻是默默流淚,心生怨恨。每次看到這裏,我都會有把遙控器仍向電視屏幕的衝動,**是不是傻,你不會站起來講嗎?不過事實上,之後的每個人拿出來的ppt也並不是項然的,她可能確實,把ppt給丟了。
又過了幾個人,終於到我了,自然我也是從容淡定,我打開文件夾,向大家介紹起來。項然的劉海遮住了她的臉,我看不到的是在另一個真相背後,藏著陰狠的笑。
和之前幾個人一樣,我合上文件夾,打開了ppt,我麵朝大家,自信地介紹。抬眼間竟發現有幾個人表情異常。
藍天眉頭微皺,他其實想說,你怎麽在我們討論之後又改了內容。
李陌神色緊張,他其實想說,為什麽項然的ppt在你這兒。
項然一臉驚訝,站了起來,她其實想說,你終於輸了。
但開口時,她卻說:“天哪,小桐,為什麽我的ppt在你那裏,你...你竟然竊取我的創意。”
眾人一片嘩然,剛才我還以為現實生活就是現實生活,不可能有那些奇怪的事發生,不過今天真的發生了,可惜我不是那個受害者,不,我是受害者,可是這一次,我扮演的不是被欺負過後等著別人來替我解圍的傻白甜,而是那個沒有學識還想著竊取別人創意的小偷,一個受害的小偷。
然而我也就真的沒有反駁,隻是轉頭安靜地看了看ppt,那時候真想有人能夠丟過來一個遙控器,然後把我敲醒,但是並沒有那樣。
我望向項然,她還是一臉的傷心模樣,不知道在多少層麵目之下,我才能看見她慢慢張開的血盆大口。
會議結束,我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李陌一把拉過我,把我拉進了他的辦公室。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啪的一聲,嚇了他一跳,他扶我起來,我看了看他,“你說...她為什麽...要這樣子做呢?”
他有一點差異,“我本來還想問你為什麽拿她的東西,原來是她自己弄的。那你怎麽辦呢,現在多有人都以為是你的錯了,這個女人真是可惡。”
他好像一直在我身邊說著什麽,但是我沒有聽清楚。我神情恍惚,頭痛腦脹的,記憶飛速倒退,最後停頓在了大學開學那一天。一切都忘了,隻記得當時人群熙熙攘攘,天氣風和日麗。
我推著兩個大行李箱進入宿舍區,麵前是一個麵目清秀的姑娘,笑起來露出潔白的大門牙,讓人心情變好。她幫我把一個箱子拎上樓後,我們才知道我們同係同寢室。她就是我記憶裏最熟悉的室友,一個會給我帶早飯的人,在我賴床起晚了的時候。
我們形影不離,也確實是做到了這個成語的極致,一起廁所食堂是不必說的,另外也可謂是共存亡。要逃課一起逃課,假期要賺外快就一起賺,砸了盤子撒了奶茶一起罰,再不行就一起辭職,一起去買車票一起氣鼓鼓地回家。
不過,就連親姐妹也會因為一些衝突而互不理睬,又何況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朋友,其實就是每個人所在的朋友圈裏比較熟悉的人。而閨蜜,也就是這群人裏麵和你關係最好的。然而世界上並沒有一個足夠充分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麽你們會成為閨蜜,不是恩重如山,不是心心相連,可能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們能夠互相補給。沒有一個人能與一個在各方麵都比自己好上千萬倍的人成為朋友。也就是說,世界上沒有純潔如雪的感情,就連親情有時都會被利益蒙蔽,何況人與人間最普通的情感。
或許,我們不應該向任何一個自己之外的人傾吐過多的情感。是不是我們不能太相信一些人了。
還是,人會變。
對吧,也是我自己領悟地太晚了。
最討厭春天,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臉會在還記得時候變得癢癢的,好像會習慣性地過敏。春天柳絮飛舞,臉癢了。夏天各種防曬霜用多了,臉癢。秋天起風幹燥,臉癢。冬天毛衫領子太高臉癢了。不過幸好春天也快過去了,天氣開始變熱,出門可以帶上遮陽傘了,街上穿襯衫的人多了。
上次ppt的事情後,我就一直以冷漠的態度麵對項然。
“童助,這個文件需要拿給楊總簽字。”
“放著。”
“李總監很急,希望能盡快簽名。”
我沒再說話,她臉色一黑,放下文件走了。然後隔壁的李陌一臉壞笑,我拿起文件進了楊總辦公室。簽完後,我又直接走進了李陌辦公室,把文件丟在了項然的桌子上,上頭放著的一小遝稿子,飛起來幾張,掉在了灰色的地攤上。項然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筆,抬頭看著我說:“你幾歲啊,這樣子鬧脾氣很有意思嗎?”喔唷喂,我心說你成熟,你全家剛出生就滿臉胡渣子熟得像快駕鶴西去的人一樣。我假裝沒聽見,轉身推門出去。在玻璃門上我又看見了李陌偷笑的倒映。
那次她拿了我的ppt,然後在眾人麵前裝純情。幸虧由由姐也不是傻子,把這份計劃還是給藍天用了,至於創意人,則是我們兩個,然而項然還一副不甘心的樣子。我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
很久沒見到關枍了,我約了她在酒吧見麵。一進酒吧,就有一人跑過來問我,孩子生了沒啊。關枍大吼一聲:“滾你丫的!”不僅把那個許久不見的調酒師嚇了一跳,把我也嚇得不輕。我看關枍臉色不是很好,一直在往酒杯裏倒酒,不一會兒功夫一瓶啤酒就去了。我連忙抓住她的手。
“哎我五六瓶啤酒下去都不帶打嗝的你急什麽嘛!”她看起來很鬱悶,不希望我阻止她。
“你厲害,我一瓶可能就坐在地上笑了,要麽躺在凳子上哭。”我說完看見她眼神呆滯,就推了她腦門兒。
她瞪了我,放下開瓶器說:“怎麽著,你...沒人管你,你還囂張了是吧,我看來要去找李陌談談了。”說完又開了一瓶啤酒。
“那個什麽程臣呢?”我想扯開話題。
“他...不知道啊,大概去石家莊了。”她說完,半瓶啤酒又下去了。
“什麽?石家莊?去...旅遊?還是走親戚?”我說話有點找不著北。
“神經病吧你,我也不知道,他經常去那邊,幾個月就回去一次,說是有幾個哥兒們在那邊,常聚聚以後能互相照料。”
“哦。”氛圍忽然被我這種話題終結者弄得很低。
我總覺得關枍怪怪的,好像有話要說,但似乎又說不出口。我想我們什麽時候需要人為刻意暖場了,我又拿之前項然的事情來當引子,確實她又幫著我罵了她一大堆。“這種不要臉的女人這年頭真不少,要麽背後捅人,要麽笑裏藏刀,這邊當小三,那邊當特務,真以為自己在拍007還是怎的。在一棟小玻璃樓裏走來走去怎的特別厲害啊還是特別威風啊?”她說完,發現我正斜眼瞄她,因為我就是在一棟小玻璃樓裏走來走去的人之一。
她立馬又改口說:“啊我承認那是一棟大玻璃樓,對,一大棟,而且你也走來走去,走得挺帥的,但是她走得就是土,就是醜,哎呀就是作嘛,你懂得對吧,哈哈我知道你懂的。”
雖然我表現出一副不滿意她剛才措辭的樣子,但是對於這種赤裸裸的偏袒,我真的好喜歡。忽然一瞬間覺得自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畢竟人在鋼筋水泥裏穿梭久了,有些心理變態。
關枍原本嬉皮笑臉的樣子又突然恢複了滿腹心事的表情。我剛想直截了當的問她,沒想到她先開口了。這一說,我差點沒被嚇到。
“小桐,我媽...她回來了。”我一聽,心說你媽媽不是去世了嗎,怎麽回來了,難道你最近經濟不景氣,壓力太大晚上做噩夢了?夢裏母親來托夢?“哎喲你別一臉見鬼的表情,我媽沒死,我隻是想說她在我心裏已經死了,這是種比喻你懂嘛?”她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這種比喻,你還是少用吧!”我白了她一眼。
“哎呀好了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我說重點,她說她想補償我?”
“所以?帶你走?”
“花錢讓我去當歌手。”
我突然感到很興奮,關枍這麽好的嗓子,不當歌手就是可惜,這麽好的機會,我心說你可別丟了呀。剛想完她又說:“被我拒絕了,我他媽憑什麽要她施舍?”
我心中剛剛像放煙花似的五彩繽紛,被她一講,好像來了一支消防隊一樣,高壓水槍直接往我臉上噴。“哎,不是,真好的機會,也是她欠你,你也不應有壓力,唱得好就紅了,唱不好也就當揮霍她一把,為自己這麽多年的艱辛報個仇,何樂而不為啊?”
她終於放下手中的酒杯說:“小童,你可能不能體會那種感覺,就像我在街頭乞討多日,終於這條街熱鬧起來,人也變得熙熙攘攘,忽然一個人過來拿走了我賣藝的吉他和裝錢的破碗,然後丟給我一張彩票,而且中不中獎還不知道,你懂嗎那種感覺,自己最想要的破碗裏的零錢沒了,卻拿來一些原本不屬於我這個世界裏的東西,那就算是光,那他媽也是鬼火。”
她很認真,這種表情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我想我可以感受她現在的心。所以她就理所應當地借酒消愁,再然後,就是打算長期賴在我家裏不走了,反正她親愛的臣也要一段時間才回來。我拖著她到馬路上,初夏的風吹來還有點微微熱。心說這裏車子難打,我就一直拽著她往家的方向先走,後來就非常不爭氣地打了電話給李陌,半夜三更他也真沒睡下,或者被我吵醒,開車來接我們。
他幫我把關枍背上了樓,我也沒好意思直接趕他走,別真弄得像一酒保。我背對著他在廚房倒水,突然,我感到背後有人抱住了我,我嚇得把水灑在了外麵。
他離我很近,不是幾公分,而是幾乎就貼在我耳邊,這時我聽到他低沉的聲音說:“做我女朋友。”好像是怕關枍聽見似的,我心裏很慌,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一點兒預兆都沒有。我轉過身,他幾乎就要吻上來。忽然房裏傳出了關枍雷鳴般的笑聲,我借此機會輕輕推開了李陌。
“你先回去好嗎,今天謝謝你,等後天上班了再說吧。”我說完就後悔了,果然我看到他臉上有一些小小的失望,但還是笑著對我說道:“那我先走了,晚安!”
等他關上門,確實下樓了,我這才釋放,哦天哪謝謝祖國大地,謝謝關枍妹妹,都是你在關鍵時刻救了我,謝謝你放蕩不羈的笑聲。我朝關枍房間望去,她已經睡得四腳朝天了。
我想我今夜是不用睡個安穩覺了,會磨牙的關枍,加上剛才的心跳過度。
我就托著臉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燈都關了,月光可以放肆地照進來,照得客廳好亮好亮。
記得半年前在,人民廣場裏飄落在我眼前的雪花,以及從純白世界盡頭裏走來的一位翩翩君子,一切仿如昨日,曆曆在目。
後來我知道了,這不是巧合,是淚人所謂的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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