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芙蘭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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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號協議!
    綿綿的密雨與街道上的磚石不斷碰撞出絲絲水花。
    雨水洗刷了或完整或破碎磚塊上粘連的汙垢和灰塵,這些“光滑”的方正石塊在輝晶路燈慘白陰暗的燈光下微微反光。
    街道上布滿了昨日假期留下的垃圾和廢物,時間已近子夜,城市裏的居民早就進入了夢鄉,為了明日重新繁忙的生活。
    偌大的街道,仿佛被停留在假期歡快的一瞬,然後雨滴落下,衝刷了一切人的痕跡,現在它則將要衝刷掉一切。
    正如北疆的風雪終將掩埋凍原的一切。
    塞西莉絲打著傘走過光滑的街道,周圍是孤獨的雨聲,它們將她包圍,也讓她舒心,她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永恒的孤獨。
    從父親死後,再到自己進入凍原,直到自己自認為得到了歸屬。
    最後什麽也沒有剩下。
    愛她的母親,愛她的鎮民,愛她的隊員,她的家人們……
    少女在雨中繼續漫步,她的視線久久不能離開從腰間拿起的照片掛飾。
    淚水再次從她的眼角溢出,盡管已和雨水一同流下貴族束身禮服的皮質外套。
    如果倫斯蒂亞幻想的未來是你們的終點。
    那我將為此付出一切,
    那麽凍原就是我的唯一。
    她對倫斯蒂亞說過,自己已經放下了過去。
    “已經過去一年了啊……”
    她擦了擦自己的臉龐,卻已經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淚水。
    “是該放下了。”
    將手中的掛飾丟進湍急的下水道。
    她的左手鬆開。
    黑色的雨傘也隨之掉在路麵的水窪中。
    “你們跟了很久了。”她回頭對著昏暗路燈下的陰影拐角說道。
    沒有人回應,幾條街道中的小巷仍然隻有雨聲在獨奏,隻不過一柄在雨夜的半空中隨意飛舞的輝晶短劍為這位孤獨的演奏家增添了一些伴樂。
    “磅!”
    右側的街角陰影中傳來了物體倒地的聲音,很快,這種伴奏逐漸和連綿的雨聲形成死亡般美妙的呼應。
    “砰!”
    “砰!”
    突然響起的槍聲暫時蓋過了雨落的樂聲。兩名黑衣的男子從左側的巷口閃出,兩人在出現的一瞬便已經向十字路口中央,那位浸濕在雨中的凍原外交官連續開槍。
    期望的場麵並沒有出現,少女拔出了刺劍,子彈停在了不可見的屏障之外。她隻是用那把刺劍輕輕挑開這幾發子彈。
    “輝晶法杖!那柄刺劍也是她的法杖!”
    其中一位刺客注意到了刺劍上橙紅色的反光。
    “該死……他媽的什麽人能同時承受這麽多的輝術效應……”
    “唔……”
    他並沒有機會做出多餘的反應,精美的短劍如鬼魅般從他的後背穿出。
    痛苦的捂住胸前溢血的傷口,刺客現在才發現最開始的那位同伴早已無聲倒在了路燈的陰影台柱下。
    話語是多餘的,刺劍在下一秒再次穿透了他的身體,夜再次回歸寂靜,不請自來的伴奏者突然出現,又黯然退場。
    孤獨的雨聲再次籠罩了夜晚的黑暗,它才是這場樂會的主奏者。
    ————————————
    握住飛回來的短劍,其上的血液已經被雨水清刷幹淨,刀鋒與濕滑的石板一樣在眼前反射出隱隱的光芒。
    塞西莉絲蹲下挑開刺客的衣物,在黑色雨衣下,一身洛恩克斯軍裝赫然顯露。
    “真是可悲的榮譽感……”
    雨順著塞西莉絲的白色發梢流下,她嘲弄般搖了搖頭,浸濕的長發在甩出一連串雨珠後貼在了她的皮質製服上。
    “不可能是斯塔尼斯。”
    她端詳著這位“士兵”的容貌。
    他在死前看向的是他另外一邊早已死去多時的戰友,血液與雨水一同在街道間的細小排水槽中流動。
    “但是又是真的洛恩克斯軍隊……”
    她歎了口氣,合上這位士兵的眼睛,然後從其麵前站起,靠在另一旁的路燈上。
    “貴族議會掌握著這裏的軍隊。”
    “至少是一部分軍隊。”
    她用手支撐著頭部,連綿的雨在白色燈光的微弱照射下反射出令人模糊的光幕。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斯塔尼斯會是第三集團軍的副軍長了,那部分‘拱衛’西南部三郡的新軍並不在他的掌控下……”
    “更嚴重的話,他們有可能根本不會聽從斯塔尼斯的指揮。”
    “……”
    “…………”
    “但這還不夠……這幾支極具榮譽感的軍隊…即便神聖序約不再重要,他們也不可能支持更加瘋狂的行動……”
    “那麽貴族議會究竟還掌握著什麽?”
    “能讓他們突然就擁有打破牌桌的力量……”
    一瞬的閃光打斷了她的思考,那位死去士兵胸口的夾層上似乎還有著什麽。
    拉開夾層,一枚黃銅的單頭鷹勳章出現在他染紅的製服上。黃銅的雄鷹踏破了銀色的天馬——這意味著他參與了與卡蘭德王國的決戰……那場異常慘烈的大戰。
    “究竟是為了什麽呢……為所謂的帝國付出一切——
    ——到最後,他是否發現了其實他保護的是洛恩克斯本身,是她的土地與人民,而不是最高議會與那個篡位的偽帝……”
    她並不會認為這種程度的士兵會做出這些,或許她應該將其交給斯塔尼斯……
    從另外幾位死去的士兵身上都搜出了相同的勳章,他們即使在這種隱秘的任務下都不願意脫下他們的榮耀。
    用刺客手中的手槍朝天上射擊,不管是什麽勢力想要在現在取走她的性命,可能性都已經近乎為零。
    教會聯合會的值夜隊伍在戰鬥剛開始就已經向中央區的這處街道靠攏,再次傳來的連續槍聲更讓他們確定了戰鬥發生的位置。
    腳步聲開始靠近,塞西莉絲在其之前就離開了街道,隻留下十餘具僅剩下黑色雨衣的屍體留給了剛剛抵達現場的教會巡夜隊伍。
    雨還在下,帶走了晨間的喧囂,帶走了沉積的灰塵,帶走了一隊士兵的榮耀,也帶走了一位少女的過去……
    它將洗刷一切。
    ————————
    “那枚生命之息是真的,也是假的。”
    “它極其明顯的增強了珂蘭的輝術能力。”
    艾希恩在辦事處的櫃台上看向一眾親友們,還有幾位特殊的客人。
    “那就是說有兩枚生命之息?”
    “你看。”
    艾希恩讓溫娜德利爾握住這枚生命教會的“聖物”。
    她的吊墜與生命之息在瞬間照映出相同的晶綠色光芒,與此同時辦事處內韋德種植的那幾株小樹突然開始瘋狂生長。
    “停停停!”
    克勞瑞亞打斷了德利爾的法術。
    “馬上要把屋頂捅穿啦!”
    溫娜德利爾睜開眼睛,才發現原先角落裏的小樹尖端已經觸及屋頂。
    “……”
    “這確實符合生命之息的一切特征。”
    沙發上坐著的藍衣老頭搖了搖頭,這位存護教會約德韋爾教區的主教肯定了這枚聖物的效用。
    “在很多年前,約德韋爾郡發生了一場可怕的災難,土地莫名其妙開始迅速沙化,而且速度令人驚訝。”
    沙發另一邊,身披寧靜教會教服的女士緩緩說道。
    “是當時生命教會在此處的樞機主教與他的妻子用生命之息製止了這場莫名的沙化,這場事件的起因經調查後被嚴密封鎖,而那位樞機主教妻子的生命則永遠留在了芙蘭的農田裏。”
    “至於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隻有這枚生命之息留了下來。”
    “想想時間真是快啊,快幾十年了,我本以為有生之年不會再和這個玩意有所交纏……”
    “算了吧,搞得你還跟小姑娘似的。”
    藍袍老人笑了笑。
    “……懶得罵你,老頭。”
    “我們一致確認這枚生命之息確實就是當年那位樞機主教帶回來的那枚,不會錯的……”
    老人再次搖了搖頭。
    “但是很明顯,現在一切的線索都指示著,這並不是那枚我們要尋找的生命之息,這個的能量太純粹了,純粹到不可能催生出之前幾個恐襲案件中的那種血肉的藤蔓。”
    艾希恩再次環視著周圍的眾人。
    “這就是我所擔心的,現在我們教會聯合會也很難堪,不僅沒解決事件,現在還要麵臨站隊問題,教會聯合的主體是在洛恩克斯勢力頗大的戰爭教會,既然他們還沒宣布支持任何一方,那我們就隻能坐視局麵不斷惡化。”
    “但是,對於如今的主教珂蘭,我們幾個教會已經對她完全失去信任,現在她正處在值夜者,存護衛隊,機械工匠數方教會勢力的監控下。”
    娜塔一邊閱讀著書籍,一邊補充道
    “恐怕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不然我想不出洛瑟蘭德現在就與約德韋爾的新議會還有工團撕破臉皮的理由。”
    “他們一定有了某種底牌,而這肯定和另外一個預料之外的生命之息有關。”
    “那就讓艾希恩繼續查一查,我們隻能負責幫你牽製住生命教會的勢力,現在我最希望的就是那群貴族不要在豐收節前動手,如果那樣的話……”
    “我很難保證站在‘正確’的隊伍中。”
    說完這句話,另一邊的黑袍女士就瞪了瞪他,後者則是不屑的呶呶嘴。
    “磅!”
    側邊小門突然被撞開。
    那位之前的新警員再次闖進了辦事處。
    “抱…抱歉,但…但是,警督讓我來通知你們一下,在淩晨時分,東疆自治領的塞西莉絲閣下遭到了刺客的突襲。”
    “說結果。”
    兩位教會主教站了起來。
    “塞西莉絲閣下獨自擊殺了整支刺客小隊,現場並無嚴重損壞,我們的人判定這支小隊幾乎在無知覺的情況下被那位外交官閣下全部殺死。”
    “看來那位外交官也不是簡單人物,聽克萊蒙梭說的什麽來著,自己從東疆獨自來的。”
    “我們要先告退了,有進一步進展的話記得通知我們,放心吧,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擋著,幾十年前的災難不可能再發生了。”
    兩人乘坐警員的車輛離開了辦事處,使者被刺客刺殺,想必今天的正式會議又會吵得不可開交……
    “那再見咯,夏爾蘭迪不知道去哪了,隻有我能代表工團去和那群貴族老爺‘友好’交談了。”
    “嗯,注意安全。”
    告別了德利爾,除去已經趕往現場的韋德,隻剩下娜塔與查德西爾還在辦事處內。
    “接下來怎麽說?線索完全斷了,我們是拿到了生命之息,但沒人說過這玩意有兩個啊……”
    查德西爾在人都走了後,終於拿起了他冰櫃裏的麥酒。
    “我準備再去芙蘭一趟,去喬金家的遺址再看看……”
    “怎麽,還有疑惑?”
    “之前喬金的母親確認接觸生命之息的時間還在喬金之前,一直沒有找到能解釋這裏的線索,我想去看看。”
    “……有道理。”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讓娜塔看門。”
    “不用,我自己就行。”
    “那整挺好,我看大部分人都放棄繼續調查下去了,後天就是豐收節了。”
    查德西爾兩口飲盡酒瓶裏的麥酒,然後對艾希恩說道
    “全約德韋爾,甚至整個帝國西南部最重要的日子就要來了,無論哪群人究竟想要幹什麽,都要出牌啦……”
    他歎了歎氣,又從冰櫃裏抽出一瓶麥酒。
    “所以那位主教為什麽說天塌下來有個高的人頂著……因為他他媽已經堅信某些事情會在豐收節後,或者就在豐收節發生,而如今我們連他媽會發生什麽都不知道。”
    “會是修正案正式推行?還是發生利用那枚生命之息的更大的恐怖襲擊?又或者是貴族議會的什麽陰謀?”
    “加油吧孩子,時間不多了……”
    說完查德西爾就沉默了下去,在他的小沙發上一言不發的繼續喝酒。
    “嗯,知道了,另外,那位外交官你了解多少?”
    “我能知道嗎?她也才來兩天,不過能輕易殺死一隊刺客的人,能是什麽善茬?不是,你問這幹嘛?”
    “隻不過覺得她的名字有些熟悉,算了,走了。”
    “祝好運。”
    他舉起自己手中的酒瓶,
    娜塔也點了點頭。
    無論最高議會還是其他組織要通過什麽樣的方式將這枚另外的生命之息以什麽樣的方式來化為自己最終的底牌。
    艾希恩都明白,自己必須將其調查清楚,至少知道他們究竟要做些什麽,無論他能否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