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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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號協議!
“那個怪物竟然還沒有倒下……嘖嘖嘖……”
戰鬥已經結束了,勝負已分。
人數占寡的騎士們最終沒有衝破邊防軍收縮的包圍,漫天彌散的血氣開始逐漸消散,隻有倒下騎士與邊防軍們未涼的熱血訴說著這場史詩般的決鬥。
但屍山血海中仍有一道身影矗立,
那是一具由鎧甲支撐的殘破肉體,
梅爾蘭澤克隨手推開身邊剛倒下不久的邊防軍,跨過同僚和敵人的屍體,雙目被血紅籠罩,而唯一的藍金輝光早已經消散不見。
“要繼續開火嗎?”
副官和其餘隨行軍官詢問著,他們看向那位騎士的目光複雜,不知所想,是敬佩?是悲歎?亦或是譏諷?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他們勝利了。
“不用了,繞開他,無論如何……”
“我們要回家了小夥子們。”
獨眼指揮官歎了口氣,然後邊防軍邁出陣線,繞開這位可敬可悲的團長,他們向前推進。
我是誰?
我為什麽在這裏?
我在幹什麽?
為什麽……
梅爾蘭澤克拚盡最後的氣力想繼續向前,可碎裂的盔甲再也支撐不起他同樣殘缺的肉體。
騎士將騎劍插入地麵,重甲轟然倒下。
意識開始離開腦海,但因詛咒失去的記憶卻如溪流似緩慢流過……理智在生命最後一刻回到了它的歸宿。
他想起了自己成為一名血刃的那一刻,
他想起了自己繼承騎士團的那一刻,
他想起了自己和妻子相愛的那一刻,
他想起了梅爾斯的誕生和妻子的離開,
他想起了好多,失去了好多,最終得到了什麽……
沒有答案了,他感到周圍的一切開始泛白,純淨的白色,沒有一絲雜質的潔白如漲潮般淹沒了陣亡在自己周圍的同僚們。
他閉上了眼睛。
“喂?!”
“梅爾蘭澤克,你小子,別裝死!”
突然的喊聲讓他如驚夢般起身,但卻發現更加驚訝的現實,已經逝去很久的前任團長——老喬納德正在拍著自己的肩甲。
“喬納德,你不是……”
梅爾蘭澤克有些迷糊,
“他媽的,你小子結婚了都不告訴老子,還得讓你女兒來跟我說,娘的,真不是個玩意。”
“這……”
自己女兒,梅爾斯什麽時候又認識喬納德了?
“我已經死了,喬納德,你也死了。”
“……”
“老子當然知道自己死了,用的著你來說?你小子還想用我們一個團來對付這麽多洛恩克斯人?要我還活著肯定進城把埃德蒙家的那小子宰了,還在這跟洛恩克斯人玩命?媽的,氣死我了,別讓我們團幾百年斷在你個敗家玩意上了……”
又一記暴栗,但出奇的是,梅爾蘭澤克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恩師,老喬納德大概率會作出和自己一樣的選擇,隻是他沒有道破罷了。
“所以我們現在是什麽狀態?”
梅爾蘭澤克環視著周圍如初的景色,同伴與敵人的屍體,炮彈和煙火的坑窪,所有都仍在眼前,但除了它們,這片世界一無所有,它太寂靜了,這似乎是一片獨屬於他們的平靜田野。
“嘿嘿,說實話,老子我也不是很懂,畢竟我之前好像隻記著我自己還活著的幻覺,隻懂得位小姑娘一直照料著我和其他的弟兄,至於卡蘭德這那麽多年發生了什麽,我是一點不知道……”
“但你已經死了。”
“是的,我們都死了。”
喬納德踹了梅爾蘭澤克一腳,
“愣子,看看你身後。”
他愕然回頭,卻發現更多的,已經犧牲在這片戰場上同樣迷惑的靈魂正站在他身旁。
“團長?我們這是……”
幾名隊長揉了揉眼睛,小心觀望著這泛白的世界,然後圍繞到他們的領袖周圍。
正當喬納德又開始解釋的時候,這座永恒的空間一陣泵動,藍金色的輝光衝天而起,自日升領的最後屏障到麥香秋風的邊界,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束理想之光,那束永恒之光。
王再次向騎士們發出亙古的召喚。
無論生死,無論時光,無論罪過。
永恒國度再次迎來它的主人
——————
“維伍德,你果然在這裏。”
艾希恩平視著從暗處走出的商業聯盟會長,後者有些勉強的握住那把傳說中的騎槍。
“想必您就是洛恩克斯的……”
“不用多說了,維伍德,你知道我要來做什麽。”
“……”
“既然你出現在這裏,你們的國立博物館,我相信你絕對知道這把騎槍的意義。”
艾希恩向前伸出手,換來的卻是同時和維伍德一起從陰影中走出的士兵們舉起手中的銃器。
“……”
“你想清楚了嗎?維伍德,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你還是你想成為的那個自己的話。”
“你知道的,我已經做出了我自己的選擇,卡蘭德還需要時間,而我不想讓突如其來的變故毀掉我的一切。”
“這就是你出賣了那些人的理由嗎?”
“但這是事實!你不會明白的!先生,我窮盡我的一切去縫補即將破損的卡蘭德,洛恩克斯或許可以隨意從一場災難中恢複,但卡蘭德已經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維伍德的聲音有些嘶啞,仿佛這幾乎耗盡了他僅有的氣力。
“……”
“確實,你隻是做出了你為數不多選擇的其中之一罷了,一個對於商人相對穩妥的選擇,這意味著你確實相信著自己努力的成果,並真的願意去保護它……”
“……”
與說出的話並不同的是,艾希恩同樣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權杖。
“新的卡蘭德是要容納所有人的共同之夢,為了一個美好未來而與自己或輝煌或血淚的過去切割,你不應該的,尤其是在這個由騎士精神流傳成百上千年的國家,不應該犧牲的,至少不是它們。”
“看看周圍吧,維伍德,這就是曆史,這就是卡蘭德,沒有騎士的卡蘭德,她還真的是原來的自己嗎?”
艾希恩微微搖搖頭,如果麵前的這位會長還是如此不願麵對現實的話……
“……”
“你說的對,我一個人的付出哪能抵得上卡蘭德百年的傳承呢……哈哈哈,我終究是失敗了,自以為是的小醜,哈哈。”
“但我終究是為她付出了一切,不像你,締約者,我雖微不足道,卻從未後悔。”
苦笑了下,維伍德終於將手中的騎槍用力拋向艾希恩,他笑著搖頭,和士兵們一同走向博物館外。
艾希恩看著這位或許是偉大的領袖落魄且失意的離去,他沒時間想太多了,時間緊迫,他必須快速趕往維蒂尼亞身邊。
因為天快亮了。
——————
“會長……”
身旁的軍官和士兵們緊密的跟著維伍德。
“怎麽?你們應該知道我做了什麽,噥,不如看看高樓上的屏幕吧,看看我們最後的騎士們。”
維伍德一行穿梭在仿佛靜止的卡蘭德人中,他們都在看著那場戰鬥的錄像,仿佛還在街上穿行的維伍德和士兵們才是唯一的異常。
“但我們知道您的……”
“不用說了,戈爾,我終究是不敢去將我努力的所有放進一場可能讓我和卡蘭德陷入深淵的賭博中……”
“可……”
“我失敗了,現在發生的證明了我不是一位合格的領導者,而卡蘭德確實也並沒有在我的退讓中得到應有的喘息……已經失去兩個領了,而再讓所有卡蘭德人在洛恩克斯人占領的日升領完成一次騎士競賽,沒人受得了的,戈爾,我不想再欺騙自己了。”
“……”
一行人避開路人們厭煩的目光後,維伍德趴在了城市中心區邊緣的圍欄上,戈爾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率先邁步。
“沒事的,戈爾,你明白我不會這樣做的,沒有價值的死亡罷了。”
維伍德眺望著遠處卡蘭德仍然黑暗的原野和山丘,山丘外日升領城市的燈光似乎透過了並不高聳的山丘群,讓遠方的原野有了幾絲生機。
這幾座移動城市是幾代埃德蒙家族努力的結晶,它們帶領卡蘭德走向現代,卻也帶著卡蘭德走向未知。
想到當初年少的自己多麽看不起父親私下的手段,現在就覺得自己當時是多麽可笑,交易和發展需要代價,而他們隻需要賺取利益,至於代價?
“哈哈哈……”
因為對權利的後怕,他任由副會長侮辱先王的遺產;
因為對大騎士聯合會的敵視,他束縛了卡蘭德最強的力量,並任由金錢腐化;
因為對金錢的渴望,他對自治隊和政府官僚的腐敗一拖再拖,視而不見;
……
卡蘭德確實強大了,但隻是為漏風的外殼抹上了幾處石膏罷了,她的內在還剩多少沒有腐壞,維伍德不知道。
但他確實不甘心,
因為他確實為她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而這些難道不是他應得的?
他太不像一個卡蘭德人了,
所以導致卡蘭德傳承的精神開始遺失,
或許他也可以成為一名騎士,
像一個卡蘭德人一樣為田野的自由而死去。
……
“戈爾,交給你了。”
“什麽?”
年輕的軍官同樣悲傷,他不希望培養他和自己戰友的領袖這樣貶低自己,他們知道他的艱辛,亦理解他的難處。
“新軍的指揮權。”
維伍德將自己胸前的掛飾交給戈爾,那是一枚卡蘭德金卷樣式的小掛件。
“那您呢?您是要……”
“拿著它,回到你應該在的地方,帶著你的人,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
“……”
“但您……”
“做出交易的是埃德蒙維伍德,而不是戈爾,趕緊滾到你應該在的地方,我說過了,不用管我。”
“……”
“是!”
戈爾向他重重的敬禮,然後忍著淚帶領著士兵們大步離開這處城市邊緣的平台。
現在隻剩他和他的城市了,維伍德撥通了另一部電話。
“……”
“喂?我是維伍德。”
“……”
“嗯,讓自治隊不用再對城區增援了,同時讓在日升領城中心的自治隊停止抵抗,讓他們去吧。”
“……”
“是的,我確定,而且騎士競賽的準備情況如何?”
“……”
“確定大部分遊客都已經到達日升領了嗎,嗬嗬,那就讓他們見識一下,卡蘭德真正的騎士競賽……”
“……”
維伍德又說了一些後,他掛斷了和自己親信的通話,一想到還有這麽多人無條件的信任自己,他竟然還有些欣慰?
嗬嗬……
他再次搖了搖頭,也從平台離去。
——————
“我警告你!芬恩,你身為卡蘭德聯合政府的總督之一,竟然帶頭違抗聯合政府的命令!等外圍的自治隊和軍隊增援一到,你……”
副會長雖然和芬恩的部隊暫時停火,但他還是繼續以官方的名義脅迫著芬恩。
“……”
“根據卡蘭德憲法授予我的權利,我認為您確實侵犯了數名卡蘭德合法公民的權益,我率領我的警員對你們的措施實行控製,這並沒有什麽不妥。”
芬恩強壓著自己的怒火,忍住自己不掏出腰間的手槍斃了這個沒有底線的瘋子。
在所有人都在為之沉默哀悼時,括噪之聲格外惹耳。
“現在能拜托你安靜些嗎?”
“……”
“報告,總督,更多的自治隊員正在從四麵八方趕來與我們對峙,我們怎麽辦。”
“讓警員們收縮防線。”
“是。”
“讓後兩隊特勤隊準備撤退的道路。”
視頻已經播放完畢,而自治隊的援軍已經驅散了不情願的群眾壓到了中央廣場的街口。
整座城市的居民們,整個卡蘭德的人們通過不同方式目睹著這場鬧劇,同時也為之自嘲。
自治隊員們發現無論怎樣咒罵驅離,那些市民們總會圍上來,憤怒的個體向他們投擲著自己能拿出手的一切,而外國遊客則是用自己的設備記錄著一切。
但自治隊已經無所謂了,數千人的隊伍已經將整座城市廣場圍的水泄不通,區區幾百名裝備一般的警察與手無寸鐵的平民遊客還不至於讓他們陷入慌亂。
他們隻需要等待著上麵下達命令。
就在對峙進入最後階段時,一陣來自外圍連綿不絕的群眾歡呼聲突然打破了持久的沉默。外圍被市民圍的密不透風的人海開始自動分成兩列,仿佛為什麽隊伍開道。
自治隊的成員開始向後舉槍警戒,但沒讓他們等太久,從人群中跨出的金甲騎士紛紛在市民前方列隊,騎士們將長矛轟然砸向地麵,然後在原地無聲矗立。
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洪亮的歡呼聲與更多的騎士,他們如同麵金色的牆壁一樣隔在市民們和自治隊之間。
直到這時,這些自治隊成員包括某些人才想起芬恩的另一個身份。
他既是卡蘭德日升領警署的總督,亦是正統曜日騎士團,王之騎士的唯一傳承者,在大騎士長去世後,他理應繼承衣缽。
現在王遺留的騎士已經就位,
隻等待著他們的領袖繼承父輩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