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機,無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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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淩城北,以一條照星河為界,將花木掩映,山湖點綴,金琉瓦連片的浩蕩城宇與河之南的百姓居所街市分隔開來。
    “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無疆。”
    時家這片城宇名曰“無疆城”。
    城門上刻古篆“無疆”,遒勁蒼古,力透石心,經過風剝雨蝕,更顯其莊嚴與威勢。
    受護城大法的庇護,中淩城與其他四城一樣四季如春,世世代代的百姓在此安居樂業,從來不用擔心那些惡瘴、沙流、邪魅的騷擾與侵蝕。就算是無魂體,不能成為煉星士,一輩子也在生兒育女,喜怒哀樂中過去了。
    若得星天眷顧,有幸擁有魂體的普通人族,無不擠破腦袋拜入世家門下,走上萬人傾拜的煉星大道。
    世家血脈傳承星意,擁有遠大於普通人族的煉魂幾率,自是高人一等。
    世家血脈,那是多少人想望不及,做夢都想擁有的。
    出生於川泫第一煉星世家的時緋清來說,無疑是幸運的,盡管背負著“野種”、“孽種”,這樣的恥辱印記。
    更重要的是,雖然她父親從沒在她麵前提及她生身母親,但她並未像她父親想的那樣血脈不純,而是正宗的世家血脈。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的。
    其實世家弟子出現銀魂的幾率並不大,可它就以這樣微渺的幾率奇妙地降臨在她身上,在她的煉星道途上刻了一個大大的“悲”字!
    銀魂是同金魂一樣屬於稀有魂體,卻有著天壤地別的差異。
    金魂者,煉星道途,暢通無阻,有如神助;而銀魂者,星息不繼,星魂難煉。
    就因為這種魂體,她連一個普通煉星士都做不成。
    坊間有傳:銀魂出世家,萬禍不複加。
    十幾年前,南炎蕭家不正有個血淋淋的例子在?蕭家二子因為銀魂之體,被邪主奪舍,最後招致滅門。
    不過,造成她被門人辱罵鄙視的根本原因並不在此,而是她的父親。
    眾所周知,要生出純正的世家血脈並非易事,男方非得是世家弟子,而女方也得經過世家淨脈池的考驗才能與世家弟子結合生子。
    不少世家家主為得到天賦秉異的傳承人,選擇與不同女子交合,但因為交歡過甚容易造成星境跌落,更多的世家家主一旦得到魂體優秀的傳承人,便斷絕情事,所以世家子嗣並不昌盛。
    時緋清的父親時年雖是時家一脈,在門中地位卻連普通弟子都不如。
    時緋清也是在離開鳳翔苑之後,才知道父親時年年輕時的悲慘遭遇,在眾人的閑言碎語中,她還知道造成這一結果的根本原因。
    原來時年的母親當初是勾引前城主時虎,給時虎下藥,才懷上的時年,而她本人也並未經過淨脈池的考驗。
    時年出生後,那位不負責任的母親不堪眾辱自盡,可憐血脈不純的時年在謾罵淩辱聲中長大。
    長大後的時年,雖然煉出一星魂,在其同輩之中,算是窩囊的,毫無地位不說,遭人冷風熱潮加白眼,稍有不慎,就遭父親時虎虐罵,後來連著門下弟子也能踩上一腳。
    時虎化道之後,他那位天資縱人的長兄時揚接任城主之位,然而這並未給時年的境遇帶來多大改變。
    幾年之後,他終於不堪忍受,竊取了珍寶閣內的百煉鞭和守坤石,前往無極荒域尋找機遇,從此杳無音訊。
    城主時揚在東秦邊境找到落魄顛倒的時年,已是一年後,還帶著個未滿月的小緋清。
    回無疆城後,在城主時揚的安排下,小緋清便和時年過起了隱居生活。
    鳳翔苑九年,三歲開始識字,六歲便能閱讀書冊,飽覽群書之餘,便是對外麵世界的憧憬與遐想。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可那個少年的出現注定改變她的人生。
    時揚告訴她,她的父親不幸死於那場火災,起初她是不幸的,可當那具尚可看清麵目的焦屍擺在她麵前時,她連哭得力氣都沒有了。
    之後,被時揚帶到淩雲閣與其唯一的兒子——中淩城少城主時錦一同撫養。
    那段日子,無論走到哪,都能聽到門下弟子為時年葬身火海之事拍手稱快,叛門之徒,星道降罰,報應不爽。而她也不可避免地遭受門下弟子的諷刺與挖苦,跟她父親小時候的遭遇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現在她有城主和少城主護著,眾人不敢做得太過分。
    不管是出於嫉妒,還是下位者攀高踩低的惡劣心態,無疆城年輕輩的弟子門人都以侮辱那小孩為樂。
    不過,令眾人感到意外的是,各種諷刺侮辱,對這小野種似乎並不影響。反倒像一杆翠竹越長越帶勁,開朗灑脫,自由自在,仿佛這惡意滿滿的世界與他無關。
    連他那個老爹在眾口鑠金之下,都選擇了叛門逃離,這個屁大的小孩居然把羞辱當養料,越長越韌。
    這不是怪物是甚?
    於是,不光那些小輩,連先前袖手旁觀年長穩重的老輩們也隱隱擔心起來,認為是個潛在的禍根。
    各種奇怪的閑言碎語飄出來,總不過“邪異之物”“禍害遺千年”的說辭,不過這家主時揚似乎並不當回事,半年後,竟將她同時錦一道送去中淩城最高學府天機書院。
    這期間,時緋清女扮男裝的事似乎一直沒人發現。
    不僅如此,在天機書院接下來的九年,和時錦同室,連他都沒發現這個天大的秘密。
    若非後來發生那件改變她命運的事,時緋清當真以為是自己演技太好的緣故。
    “啪”地一聲,合上書,擾亂一束夕陽金光裏的遊塵,似也不曾見,閉目吐出一口濁氣。再睜開眼,那雙眼睛如星辰般熠熠炯炯,那神情仿佛周遭書架牆壁頃刻倒塌,而她獨身淩立於萬峰之巔,俯瞰眾生!
    開啟星天,借命星之力,有幾率改變世家血脈的銀魂之體,據書中記載,成功的僅三千年前的東秦離氏離書煥一例,可現在星天被封,別說找到命星,就是星星也不見一顆。就算真能開啟星天,那邪主勢必有突破封印的可能,到時,因自己一人,川泫生靈塗炭,赤血千裏,那真真是大罪過矣!難道真的隻能認命麽?還是再找找其他辦法吧。
    時緋清如是想著,哈著腦袋努力將書冊擠回它原本屬於的位子。
    因為用了些力,紅翡翠束起的墨發夾著緋色流蘇發帶滑落在她臉頰,一縷夕光恰巧斜照在她眉宇間,將她不乏英氣的清秀眉目塗染成溫光似玉的美好。
    “嗒、嗒、嗒……”樓梯有節奏的腳步聲在靜寂的書樓內蕩開,很快就傳到時緋清耳中。
    勾唇玩味一笑,一個縱身從木架子上躍下,悄聲移到樓梯口邊的齊人高的落地陶瓷古瓶後,伸了一根手指合著心中默念的數字,打著節拍。
    “七、六、五……二、一!汪!汪……”後麵兩個“汪”字在看清來人之後,生生噎在喉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