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費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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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邑以東一百五十裏,便是季氏經營百年餘的費邑,其北有一道十三裏長的山丘,林木茂盛。城牆依山而建,因而極為高峻,城東緊靠溫涼河,同樣是易守難攻。加之其遠離曲阜,季氏早已將城牆修葺至都城一般高大,很難相信在這個年代能夠隻憑正麵強攻破城而入。
    話說回來,倘若是費邑如同卞邑一般城卑池淺,南蒯大概也不敢公然與季意如反目。不過說來可笑,早先季氏為自己準備的後路,如今倒似乎成了要遏止季意如的絕路。
    時值午後,城池西麵那座被大火焚為灰燼的大營已經被打掃幹淨,那些未能逃出大營的夷人們被燒得隻剩焦枯的屍體,強闖轅門的夷人也無一不是被迎麵而來的箭矢射成刺蝟。那日夜裏得意忘形,想要再襲軍營的莒向如今也早就身首異處,恐怕會多為後人譏笑。
    冬日裏的陽光過於溫和,暴露在凜凜寒風中的巡城守衛難以感到多少暖意,而城頭那顆血淋淋的頭顱,更是讓這群新兵不敢直視,頗生懼意。
    “南蒯下令封鎖了城門。”老祁站在高台上憑欄西望,呼嘯的冷風吹拂著他斑白的胡須。
    “難道是宗主率兵而來了。”慮癸放下酒樽,起身快步走到老祁身旁。
    老祁搖頭苦笑:“不,恐怕是南蒯意圖謹守不出,拖延時日。”
    “費邑城池如此高大,如若強攻恐怕會經久不下,加之魯東糧食又都被南蒯截獲,再這麽拖下去,我擔心宗主到時候連軍糧都難以湊齊。”
    “今冬必有一戰,隻是不知會在何時,眼下你我二人一舉一動都被監視,想要再有所舉動,也是不可為,還是靜觀其變吧。”
    與此同時,城南一處不起眼的庭院中。
    昏暗的書房內,幾盞油燈左右搖擺。忽明忽暗的黃光照在圍攏在書案周圍的三人的臉上。
    “爍兒、澈兒,可都安排妥當?”老人危坐案後,蒼老的嗓音低沉沙啞。
    說話之人名叫孟瑗,而侍立案前的正是他的兩個兒子,嫡子孟爍,身形微胖,庶子孟澈,身形修長。
    “都已妥當,連月來南蒯幾番征兵,我們的人都已混入其中。”孟爍拱手回道。
    “東西兩座武庫的守衛也已買通。”待兄長講完,孟澈接著說道。
    “嗯。”孟瑗微微頷首,又道,“賣布的怎麽說。”
    這費邑城中孟氏賣縞,曾氏賣布,兩家本來並無過節,奈何賣麵的見不得賣石灰的,同行之間哪能沒有衝突,積年累月,兩家勢同水火。不過眼下南蒯謀反,恩公被囚,如此危急存亡之秋,兩家也顧不得麵上的矛盾,“互相勾結”起來。
    “曾氏也已準備妥當,隻等著開戰了。”孟爍聞言,正色回道。
    “好。如今南蒯已經封閉城門,國人惶恐不安,我們便漸次關閉商鋪。此外也不要再去造訪他家,多購糧食,閉門不出。”孟瑗渾濁的眼睛裏卻分明是一片清明。
    事實上不隻是孟曾兩家在秘密謀劃,城中大部分貴族或富商都有各自的盤算,值此變局,有識之士都明白唯有支持季氏才是正確的選擇。季孫對南氏有知遇之恩,更是將自己的根本交由南氏打理,如今南蒯叛主,天下諸國沒有能容得下他的。
    “邑宰,有些蹊蹺……”叔仲小上前將手中竹簡擲於案上。
    “我知道,那些商賈、貴族們一個比一精明,那會這麽容易鬆口。”南蒯也擱下公文淡然回到。
    “我意這些人乃是明麵順從,實則意圖不軌,各有謀劃,甚至於已然串通一氣……”叔仲小捋捋胡須,眼神中閃出一絲精光。
    “即便如此我又有什麽辦法呢,一旦激怒他們,我又該如何立足。”聞言南蒯起身來回踱步,歎道。
    “邑宰已有八千之眾,這些國人的父母都曾受到過令尊的恩惠,豈會不為您效死呢?費邑城池猶固、您的士卒猶多,哪裏還怕不能勝利呢?”叔仲小走到近前勸道。
    “可是,我擔心開戰之際,國人們反對我。”南蒯看向叔仲小,眯起眼眸。
    “國君曾經告訴過我,他已經受夠了季氏的欺淩,您或可宣稱乃是為張大公室,故而討伐季氏。”叔仲小皺皺眉,心知此事尤為關鍵,這年頭如果出師無名,幾乎會受到天下諸侯的討伐,思來想去,也就隻有“清君側”這個萬能借口了。
    “好,便依你。”南蒯也是無奈,同意道。
    “除此之外,邑宰,您還要派人看緊老祈、慮癸,此二人素有賢名,許多國人都仰慕他們。一旦他們出來鬧事,恐怕事態便難以控製。”叔仲小想了想,又道。
    “此事我早有準備,你無需多慮。”南蒯卻是自有打算。
    費邑城高池深、糧食充裕,南蒯等人自是從容。而卞邑群臣卻是感到格外憂慮。
    苫竹與陽虎並肩行走在卞邑市集,看樣子二人皆有愁色。
    “宗主又給叔孫傳信了,看來是近日便有大戰。”陽虎一邊回應小吏,一邊說道。
    苫竹搖頭苦笑:“隻是宗主似乎並不上心,兩日來連一卷公文都未批過,甚至也不巡視軍營……”
    “我也有此擔憂。”陽虎聞言接話道。
    “家宰如何說?”苫竹問道。
    “還能如何說,先生總是寡言。”陽虎嘿笑一聲。
    “這都不作聲,我總覺著,自打宗主病愈,這季氏之中就不大對勁。”苫竹聞言揮袖道。幾日裏他為籌措糧食,維持糧價操碎了心,眼見著消瘦了一圈,如今宗主卻又好似並不上心。
    “慎言。”陽虎快速掃視了周圍情況,低聲道,“再是如何怪異,也不是你我操心的。”
    豈料苫竹聞言卻是堅決反對,“此言差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既為財稅長吏,豈有退縮之理,你與我同去麵見宗主。”
    “欸—”陽虎苦笑著跟著苫竹不情不願地離開市集,往季孫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