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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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想玩遊戲啊!
此話一出,本是寂靜的賽場中猶如被投放了一枚炸彈,瞬間沸騰起來。
“這人是不是瘋掉了?”
“還有敢上去挑戰的?”
“他是我們武道係的嗎?怎麽沒什麽印象?”
懦夫之中忽然站出來的勇敢者往往被看作愚蠢。
千人的演武場中,唯獨楚天佑沒有輕視這份勇氣。
他直視著觀眾席當中那個鶴立雞群的身影,正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武道係,楊抑。”
聲音不大,卻讓場內的所有人都記住了這個名字。
但楊抑卻有些不太適應這種萬眾矚目的場景。
從小到大他從來都是一個透明的人,他所適應的是無人噓寒問暖的孤獨。
眼下的這份矚目讓他很頭疼,所以他轉身離開,那管背後是如何的幸災樂禍,如何的竊竊私語。
但他甚至暗暗期待著這份頭疼不要停止,因為他知道,如果連頭都不疼了,這座城市中就真的沒什麽疼自己的了。
身後,楚天佑也不再是那副桀驁不馴的嘴臉,靜靜地看著楊抑那消瘦的背影一步步的走向出口,眼中突兀的閃過一絲期待,口中念念有詞“他一直都是這麽勇敢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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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徹底離開這座如同囚籠般布滿壓抑的擂台,楊抑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場景,恍若隔世。
擂台外,秋風颯爽依舊,落葉密實的鋪滿了條條小路,三三兩兩的學員在塑膠跑道上演練著基礎拳術。
臉上血氣上湧所產生的潮紅尚未完全褪去,不過人卻徹徹底底清醒過來。
這時的他那裏還是方才人群當中唯我橫刀立馬,敢為天下先的英雄,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人罷了。秋風裹挾著濃重的愁意掠上了眉頭,其中卻又有不悔二字清清楚楚的鐫刻著。
“這是我第一次為自己的事情做決定吧。”
楊抑喃喃著自言自語,回味著他十六歲往前的人生,大概稱作人生不如稱之為經曆來的更準確些,被推著走的經曆。
北疆本就是湛藍星上最貧瘠的地區之一,而自己所在的北疆小村落,雲靈村則更是破落的可笑,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燈火通明,甚至連這座北寧城中幾乎是人手一件的手機,自己在雲靈村活了十六年都不曾見到過。
不到百戶的村子坐落在群山當中,甚至楊抑來到這座北寧城上學,生生是走了兩天兩夜的山路才搭上了一輛能抵達北寧城的大巴。
村子裏都是些風燭殘年的老人,所幸尚且能自耕自種自食其力,村子裏唯一的青壯年叫勇叔,也是村裏的村長。仗著一身好體魄,常常能進入山林深處拖出些些動物,給這粗茶淡飯的村子裏添些葷腥。
無父無母的楊抑吃百家飯長大,由於村中沒有同齡人,他也不會對父母感到好奇。平日裏就住在勇叔的那間破土屋中,有肉食了倒是能第一個吃上,日子倒也算幸福。不過常常被勇叔訓練的筋疲力盡,吃盡苦頭。
兒時的他更是因為修煉屢屢遍體鱗傷,當他滿身傷痕的問勇叔自己為什麽要修煉時,勇叔總是意味深長的說“男子漢大丈夫,總該出去看看的。”
直到這一年,勇叔塞給他一張通知書,不由分說的讓自己離開了家鄉,來到了這座陌生的北寧市,進入了北疆軍事學院。
這一年中,楊抑知道了每個孩子都會有父母,而自己沒有。也學會了被奇奇怪怪的眼神所包裹,那就躲在角落裏與世無爭。
“如果能被楚天佑殺掉就好了。”楊抑心裏想著,被殺掉的話或許就能知道,為何自己沒有父母,被殺掉的話或許勇叔會來接自己回家吧。楊抑想告訴他“我不想修煉了,我想做一個平凡人。”
畢竟,北寧的人心太冷了,那些眼神從身上劃過的時候,要比瀾滄江的江水更涼。
渾渾噩噩的走出去了也不知多遠,楊抑猛然一回頭,學校已經是看不到了。
倒是門前那尊高達百米,直入雲霄的雕像仍然依稀可見輪廓。
那是為了紀念北疆軍事學院的創建者俞摧城所建造的雕像,一比一比例所建的七級機甲“捍衛者”號。
哪怕已經走出很遠,楊抑依然能感受到撲麵而來那種壓迫之意。
一如蜉蝣,欲憾參天大樹。
“真想知道能和七級機甲戰鬥的武者又是什麽樣子。”
忽然,一輛造型炫酷的銀色跑車一個急刹後穩穩的停在了楊抑的身側,楊抑扭頭看過去時,車窗正緩緩的下降著,露出一張精致的臉龐。
“喂,你等等。”車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剛才擂台上重傷的南宮雲若。
楊抑輕輕的哦了一聲回應,停止了腳步埋低了頭,震驚著如今的醫療手段之發達,方才擂台上自己親眼所見的重傷員如今不過一個小時,就已經恢複的近乎毫發無損。
南宮雲若推開車門,走下車打量著眼前這個似乎有些木納的男生。如果不是有人在電話裏告知自己場中發生的事,她甚至都不會知道武道係中還有這樣一號人。
這個平日裏其貌不揚的同學蠟黃的臉上透露著營養不良的訊息,裹在身上的厚襖子千瘡百孔又不乏縫補的痕跡,拳鋒上層層的繭子更說明了這男生八成連醫療藥水都未曾用過。
南宮雲若欲言又止,一股子名為心疼的情緒翻湧上了心頭。這樣的一個人,是如何敢去接下楚天佑的約戰的?
見她半天不說話,楊抑打破了沉默,低著頭的臉上看不到表情“同學,請問你有什麽事情嗎?”
南宮雲若美眸閃爍,略帶遲疑的說道“我是想來謝謝你的,如果不是你站出來,武道係可能真的要名譽掃地了。”
楊抑點了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你打不過他的,再過兩天就放長假了,要不然開學的時候你不要回來了。”像是下了什麽天大的決心,南宮雲若衝著那個離開的背影喊道。
“我會準時出現的。”風中傳來的嗓音有些沙啞。
南宮雲若沒有再勸他,她能理解這份勇氣,也明白自己這種勸他避戰的方式對這少年而言已經無異於羞辱。但又如何能讓她眼睜睜的看著這個身上寫著“不容易”的少年去送死?
“你去哪裏呀?我送你吧。”她孜孜不倦的釋放著善意。
漸行漸遠的背影沒有回頭,擺了擺手示意著自己並不需要。
她沒有看到楊抑咬緊的牙關,要去哪裏?那裏是少年心底最幽幽的秘密,是有關自尊的最後一層遮羞布。